十三 张旺财走了

个人日记

        钱是够用了,粮食还要去集市上面买。集市上粮食比粮店的贵一倍,在集市上买粮食除了要多用钱外,还要去大板乡挑。前不久喻主任给张旺财家里送来一本粮册,现在他家里的人全部吃国家粮食。张旺财是井下工人,每个月四十五斤大米,黄阿婆和李彩虹二十四斤,娟娟,召召虽然年龄小,祖国未来的希望和花朵,每个月二十七斤粮食。

前几天一区开大会,张旺财这个采掘队队长调到矿里生产科当副科长,张旺财当了队长,接着加二级工资,现在他的工资和井下补助加到一起,每个月可以拿八十多元。一家人除去日常开支,还可以存四十元钱,银行利息虽然不多,钱放在那里保险,不怕别人偷。

李彩虹一家人住在自已的房间里面,她每天在家里带孩子,挖土,种菜,偶尔也上山砍柴。召召一岁多了,李彩虹经常带着她去商店买盐,买酱油。有次她经过收购站,看见收购站旁边的坪里面有一堆小竹杆,她问收购人员,这些小竹子多少钱一根,收购站的人告诉她,大根的竹子五分钱一根,小根竹子三分钱一根。李彩虹问:“这些竹子收购后,送到城里面做什么用?”

“挂蚊帐用。”收购站的人姓邓玉汉,他高个子,很瘦,穿中山装衣服,戴鸭舌帽。二个眼睛凸出来。

“你们这里什么都收购吗?”李彩虹问。

“有用的东西都收购,棒木,竹子,金银花,山胡椒,旧报纸,旧书,废铜烂铁等。”邓玉汉说。

“妈妈,抱。”召召抓着李彩虹裤脚说。

 李彩虹看了召召一眼,把她抱到手上:“有时间我也砍些竹子卖给你。”

“你不是做这些事情的人。”邓玉汉说。

李彩虹朝着他笑了笑边走边说:“我后山就有你说的这些东西,到时侯我送来了,你一定要收。”

“肯定会收。”邓玉汉说。

去年上半年商店还是竹子房子,强盗进去偷了二次东西,下半年商店拆掉用红砖重新砌了,现在安全了很多。李彩虹带着召召从商店大门进去,商店的左手边买盐,酱油,糖,味精,酒等日杂用品,中间买肥皀,手电筒,毛巾,扣子等面货;右手边买布,布的颜色各种各样,有兰色的布,有灰色的布,有黑色的布等。秋天来了,天气有点凉。李彩虹穿着一件蓝色衣服,中山装裤子,剪着短头发,发夹把零散的头发夹在头顶上。生召召后,她胖了很多,那天叶前背着一袋米在桥上休息,看见李彩虹买猪肉回来,要李彩虹帮他扶袋子,放到肩膀上面。李彩虹弯腰手用力,衣袖“哗,”一声,撕开一条半尺长的缝,手弯的肉露了出来,手稍微不注意抬起,别人就会看见乳房。她很狼狈,右手掌紧紧压在大腿上,别人问她手怎么这样放,她说手扭伤了不能动。走到三叉路口,胡升堂从家里出来,听她说手扭伤了,胡升堂说他懂点中草药,一定要帮她揉一揉手。她说不要胡升堂揉,胡升堂抓着她的手,坚决要做好事情。没有办法,李彩虹实话实说,告诉胡升堂是衣袖撕开了,手一动胸脯会露出来,胡升堂脸一红,赶快走了。

上个月做了二件衬衣,这个月做了二件外套。张旺财不是胡升堂,胡升堂管钱,张旺财家里面的事情不管,每个月的钱全部交给李彩虹,并且特别支持她买衣服。她穿的越漂亮,张旺财越有面子。李彩虹不会乱用钱,她知道老公赚钱不容易,冬天别人睡在被子里不想动,他要从被子里钻出来上晚班。李彩虹下了几次决心,想去她上班的地方看一下,张旺财不准她去,说怕洞顶掉石头下来打伤她。张旺财一年四季在洞子里面工作都不怕,她想去看看应该没有关系。不管张旺财同意还是不同意,第二天早上张旺财吃饭时,她也吃饭。张旺财刚出门,她马上跟在后面走。

张旺财听见后面有脚步声,回头来望,看见李彩虹跟来了就说:“我求你不要去,洞子里面很危险,你进去万一找不到出口,麻烦就大了。”

“我进去看一下就出来。”李彩虹说。

“你一定要去,我今天就不上班了。”张旺财说。

“我就在洞子外面看看,不进去。”李彩虹说。

“你讲话要算数。”张旺财说。

“保证不进去。”李彩虹说。

张旺财他们上班的地方离他们住房有五六里路远,在半山腰,走公路上去,弯来弯去有十多里路远,走小路近很多。小路坡很徒,有些地方有石头,有些地方没有石头,每天上下班的人走来走去,把路踩的很光滑。天睛没有关系,下雨容易跌跤。路二边的树基本上砍完了,树砍完后,没有人种,现在长了很深茅草。开始出门时身上有点凉,走着走着出汗了:“还有很远吗?”李彩虹问。

“在板子房那里。”张旺财指着前面不远的一间杉树皮盖的房子说。

“还有那么远呀!”李彩虹说。

“我要你不来,你一定要来,现在累了吧。”张旺财说。

“不要你管,我明天又来。”李彩虹说。

李彩虹出汗了,她拿小手巾擦掉头上的汗,跟在张旺财后面继续往上爬。张旺财走一段路就要回头望一眼,看李彩虹跟上来没有,快到了,还有几步路就到了轨道上。轨道就象铁路一样,地下铺着十多公分厚小石头,石头上放着枕木,小铁轨放在枕木上。这时来了一辆装矿石的车子,车子下面装着铁轮子,铁轮子上面是个可以翻转的铁箱,铁箱里装满了石头,有二个工人弯着腰,低着头用力推着矿车往前面走,他们看见张旺财和李彩虹来了,把矿车停下来喊:“张队长。”

“昨天你们任务完成的怎么样?”张旺财问。

“完成的很好。”其中一个人说。

“你们走吧,我要赶去开班前会。”张旺财说。

李彩虹跟在张旺财后面,加快脚步往前面走去,那二个推矿车的工人等李彩虹消失在他们视线里后,推着矿车继续往前面选厂走去。到木板房子了,叶青和胡升堂站在门外,看见李彩虹来了就说:“嫂子来了。”

“她一定要来,我也没有办法。”张旺财说。

张旺财进房子去了,李彩虹站在门边上,房子比较大,有二十多个平方。板子上面钉着钉子,钉子上挂着工作服,和一种用藤织的矿工帽。工作服很脏,上面粘满白色的灰尘。张旺财换好衣服,戴上帽子,穿上雨鞋后对李彩虹说:“我们要开班前会,你回去吧。”

李彩虹望张旺财一眼,依依不舍离开了。她走到矿洞面前往里面看,矿洞墙壁上装着风管,风管给风吹的涨起来。洞里虽然装了电灯,每盏相隔距离比较远,里面光线很暗,隔了一会儿时间,张旺财带着大家从房子里面出来了,他看见李彩虹还站在矿洞面前就说:“你回去算了,刚才走路出了很多汗,风一吹,小心着凉。”

“没有关系,你们进洞子后,我再回去。”李彩虹说。

张旺财走在前面,大家一个跟着一个往洞里面走。张旺财消失在洞子里面了,跟在他后面的人一个个也看不见了。李彩虹站在洞子外面,她想跟着进去,又不敢进去,进去后她怕出不来。张旺财他们仿佛到了另一个世界,那个世界里面没有阳光,没有树林,没有空气,没有鸡,鸭,猪,狗,也不能种菜养鱼。他们每天在里面工作七八个小时,不寂寞吗?李彩虹低着头边慢慢往家里面走边想:人死后,去的地方是不是也漆黑一团呢?那大概就是所谓的地狱吧。坏人下地狱,好人升天堂,天堂在什么地方呢?

黄阿婆在挖土准备种红萝卜,召召手里拿着一个小红薯,边吃边和小狗狗玩。狗睡在地下,召召坐在旁边,不停用小手抓它身上的毛,抓的狗有意见了,看召召一眼,抬起前脚往她面前舞几下。召召一岁多了,普通人家的孩子就象是路边上的草,从地下钻出来后,风一吹,就长高了。不要施肥,不要松土,别人踩几脚也没有关系。当时虽然倒下去了,雨一淋,小草的腰又直了起来。

召召看见李彩虹进来了,马上站起来,走到李彩虹面前喊:“妈妈,抱。”

李彩虹抱起召召,看了一眼她手里面的红薯,召召已经吃掉了一半的红薯上面,沾了很多狗毛,李彩虹把召召手里的红薯拿过来说:“红薯已经弄脏,丢掉算了。”

“妈妈,我还要。”召召望着李彩虹手里面的红薯说。

“妈妈另外拿一个给你。”李彩虹说。

李彩虹从厨房里面拿了一个红薯给召召后,拿把锄头挖土去了。“妈妈,我今天去旺财他们工作的地方看了一下。”李彩虹边挖土边对她旁边的黄阿婆说。

“那里条件好吗?”黄阿婆问。

“他们下去后,就看不见了。”李彩虹说。

“那是什么地方做事情?”黄阿婆问。

“地底下。”李彩虹说。

“脚下怎么做事情呢?”黄阿婆问。

“就是挖一个洞下去,把下面的东西挖上来。”李彩虹说。

 黄阿婆还是没有搞清楚儿子他们是怎么工作的,她也不愿意问。她们挖的这块地靠山边上,种的是南瓜,南瓜藤沿着地旁边住树丛里面生长,李彩虹拿起一根枯死了的南瓜藤,藤拿不动了,李彩虹顺着藤往前面看:“妈妈,这里有一个大南瓜。”

“摘下来,拿回家喂猪。”黄阿婆说。

树丛里有杂草和长着小刺的藤,李彩虹打着赤脚,小心翼翼住前面走着,走到南瓜面前,把南瓜摘起来,抱在怀里时,她抬头往前面看,看见一条一米多长的黑蛇盘缠在树枝上面,蛇头伸出,嘴巴张开,舌头不停抖动,眼睛凸起,盯着她看。吓的李彩虹把南瓜丢在地下,转身往外面跑,跑到离蛇十多米远后,她才停下来。

“你怎么呀?”黄阿婆问。

“蛇,一条很大的蛇,差点咬了我一口。”李彩虹说。

“蛇在哪里?”黄阿婆往树丛里看,没有发现蛇。

李彩虹拿着一根棍子,走到地旁边,用棍子指着那条蛇:“妈妈,你看,蛇在那里。”

“棍子给我,我把蛇赶走,把南瓜捡回来喂猪。”黄阿婆说。

黄阿婆站在离蛇五六米远的地方,朝着蛇不停舞动棍子,蛇慢慢从树上滑到地下,溜到树林深处了。黄阿婆看见蛇走了,把南瓜捡起,送到厨房里面了。

这块地靠山边上,春季种的南瓜,地里面一直没有扯过草,草特别多,特别荗盛。狗尾巴草有一米多高。她们一边挖土,一边把草捡出来,丢到一堆,等下烧火土灰。突然草丛里面跳出来一只蚂蚱,黄阿婆看见了,把锄头一丢,走过去,蹲在地下,手伸出去,一把抓住蚂蚱,把蚂蚱撕断,丢到地下,鸡跑了过来,把蚂蚱吃到肚子里面了。黄阿婆平时走路,眼睛望着地下,蚂蚁都不愿意踩死,不知道她为什么特别恨蚂蚱,发现蚂蚱就要抓来撕断喂鸡:“妈妈,我发现你特别恨蚂蚱。”

“唉,”黄阿婆叹口气说:“蚂蚱害的我家破人亡。”

“这么小一个虫子,怎么害了你呢?”李彩虹不明白,她平时经常看见黄阿婆消灭蚂蚱,怎么变成蚂蚱害黄阿婆了。

“几只蚂蚱,几十只蚂蚱没有关系。蚂蚱成群时,几千万只飞到天上,把太阳都遮住了。很多年以前,我在河边洗衣服,看见天边来了一团乌云,平时乌云在天上,这一片乌云在田上面,乌云越来越近,飘到我家里田上面,落了下来。这时听见有人喊,快来人呀,蚂蚱吃粮食了。等我和六斤赶到田里,田里的粮食都被蚂蚱吃完了。后来我们逃荒到黄家村,六斤掉河里淹死了。我第二个老公烧窑,窑垮了,把他埋在里面。这些都是蚂蚱害的。黄阿婆说。

  李彩虹偶然间也想过,自已命苦,和黄阿婆比还是好多了:“你们那里蚂蚱多,蛇多不多呢?”

“蛇还是很少,不象这里,到处可以看见蛇。”黄阿婆说。

“我们这里不但蛇多,而且很多还是毒蛇,前几天我在商店买盐,有一个人站在我旁边对营业员说,住在他附近一个人给蛇咬死了。”李彩虹说。

“我们这里的山上,菜地周围经常有蛇,房间里没有蛇进去过。”黄阿婆说。

“经后还是要注意,万一给蛇咬了就没有命。”李彩虹说。

天上起云了,很远的地方传来一声闷雷声,怕下雨后,柴烧不燃,李彩虹坐在柴堆旁边凳上,凳子前面放了一个木头,柴放在木头上,刀用力砍下去,柴一下就断了。柴砍成一米左右长一根,烧的时侯方便些。她左手边地下已经砍一堆柴,她想还砍一会儿,就不砍了,砍好的柴可以烧十多天了,这时张旺财下班回来,看见李彩虹在砍柴就说:“今天你怎么不进洞子呢。”

“里面漆黑一团,不敢进去。”李彩虹说。

“我要你不去,你不听。爬了一回山,什么都没有看见。”张旺财说。

“看到了矿车和铁轨呀。”李彩虹说。

“洞子里面就是采场。”张旺财说。

“什么是采场呢?”李彩虹问。

“简单说就是采矿石的地方,大的采场有五六十米高,一二百米长。”张旺财说。

“你一定要注意安全。”李彩虹说。她已经失去一个老公,不想再失去一个老公。

“你放心。”张旺财抱着柴回厨房说。

黄阿婆站在锅子面前,把锅里的猪潲装到木桶里,然后提着去喂猪。猪栏在院子右边,比较简单,周围是松树板子,房顶盖的是杉树皮,黄阿婆推开猪栏的门,猪听见“吱呀”的声音,赶快站了起来。黄阿婆把猪潲倒进潲盆,关上门回到厨房里面,她洗干净锅子,先煮了一个荷包蛋端到门边喊:“彩虹,你去喂召召的饭。”

召召睡着了,李彩虹推了推她:“召召起床吃饭。”

召召看李彩虹一眼,侧过身体眼睛又闭上了。李彩虹把饭放到桌上,抱起召召,轻轻地在她脸上打了二下:“召召,吃饭了,吃完饭再睡觉。”

“哇哇,哇。”召召哭了起来。

黄阿婆听见召召的哭声,赶快走过来说:“把召召给我,你去吃饭。”

厨房里面摆了一张小四方桌子,桌子周围是四条长凳,桌子和凳子虽然没有刷油漆,洗的很干净,可以清楚看见木材上的纹路。桌上放着一碗辣椒炒腊肉和一碗茄子,张旺财坐在桌子旁边,端起杯子想喝酒的时侯,看见他们几个人都没有来,又把杯子放下,走到门外叫了一声:“吃饭了。”

黄阿婆看见李彩虹还站在召召边上就说:“我来管召召,你去吃饭。”

李彩虹刚在桌子旁边坐下来,张旺财夹了一块腊肉放到她碗里面,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说:“妈妈怎么没有来?”

“她在喂召召的饭。”李彩虹说。

“你们中午吃什么菜?”张旺财说。

“冬瓜。”李彩虹说。

“你们不要把好菜都留给我吃,我们每天中午都吃肉。”张旺财说。

“有时侯我们中午也吃肉。”李彩虹说。

灶的旁边挂着五六块腊肉,每块腊肉有三四斤重。腊肉上面沾满了厚厚烟灰,表面已经看不见一点肉,象几块黑糊糊的柴。天开始黑了,李彩虹把电灯拉燃,走出去,黄阿婆蹲在地下喂召召的饭。“妈妈,你去吃饭,我来喂召召。”李彩虹说。

变天了,晚上天气有点凉,张旺财紧紧挨着李彩虹睡在床上。房间里面漆黑一团,什么也看不见。李彩虹的手放在张旺财身上:“旺财,我们睡觉的时侯,蛇不会爬进来吧?”

“不会。我们房子板子下面堆了泥巴,门又没缝,蛇进不来。”张旺财说。

“今天我摘南瓜,在我前面不远的地方,看见了一条大蛇,吓的我把南瓜丢在地下,赶快往回跑。”李彩虹说。

“我们周围山上有十多种蛇,竹叶青,五步蛇,眼镜蛇等是毒蛇,被毒蛇咬伤,不及时治疗,一二个小时就没有命。还有些是无毒蛇,菜花蛇没有毒,我们房子周围很多有很多菜花蛇,它喜欢吃老鼠,这种蛇咬一口没有关系。”张旺财接着说:“蛇不会主动咬人。我上晚班,经常在路边看见蛇。蛇从来没有咬过我。”

“不过你走夜路,一定要注意看地下,万一踩到蛇,它肯定会咬你。”李彩虹说。

“你放心,我十多岁开始放牛,以后在山上砍柴,挖土,割禾等,在野外遇到过各种各样的蛇,蛇从来没有咬过我。”张旺财说。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李彩虹接着说:“睡觉吧。”

时间过的很快,秋天过完,冬天来了,过完小年,张旺财开始杀猪,李彩虹要他送十多斤肉,二个鸡,二个鸭到黄莉家里去。张旺财到黄莉家里后,看见她家里门锁了,问左右隔壁的人,别人告诉他黄莉老公犯了大错误,撒了职务,搬家了。张旺财问搬到了什么地方,他们也搞不清楚。没有办法,张旺财把东西带回来了。

李彩虹听到这个不好的消息“唉”,叹了一口气:“你没有去黄莲那里问吗?”

“没有,她在哪所学校教书我都不知道,更不清楚她住的地方。”张旺财说。

“黄莉他们的日子经后不好过了。”李彩虹说。

“过年后,召召就二岁了,我想去找点事情做,每天可以赚点钱,时间也过的快些。”李彩虹说。

“做事情人辛苦,你身体受的了吗?”张旺财说。

“单位上做事情比砍柴,犁田,挖土,种菜还是要轻松些。”李彩虹说。

“我去问,看什么地方需要临时工。”张旺财说。

 时间过的很快,过完年后,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起来,树开始发芽,桃子树,犁子树开花后,花谢了又结了小果子。青蛙在水旁边不停的“哇哇”叫,蛇悄悄地从洞里面爬了出来。李彩虹做不成事情了,上个月她发现自已怀孕,家里又要增加人,他们一家人都特别高兴,那天晚上一点多钟,“咚咚,咚”传来很急的敲门声音:“张队长,张队长。喻主任要你赶快去,井下发生了事故,竖井平台垮了,叶前,胡升堂和另外二个人掉了下去。”胡志恒边敲门边喊。

“啊,平台垮了呀!”张旺财赶快起床走到门外。

“平台离下面四十多米高,人掉下去肯定没有命了。”胡志恒说。

“走吧。”张旺财一边穿衣一边说。

“晚上凉,多穿件衣服。”李彩虹从后面追上来,递了一件衣服给他。

矿部周围的路灯一闪一闪,夜晚静悄悄。张旺财走的充忙,手电筒不记的带了。他借着胡志恒手电筒发出的光,高一脚,低一脚往洞子里面走去,走到洞子前面,看见救护车停在离洞子不远的公路上,司机坐在里面睡觉。张旺财进洞子后,走了十多米远,遇见了出洞子的矿工:“人怎么样了?”张旺财问。

“他们在找,地方太小了,我们站在那里没有事情做,还影响别人工作,喻主任叫我们回家休息。”其中一个人说。

第二天上午,几个人都找到,人不但没有气,还缺胳膊断腿。王采玉和赵梅还有另外二个遇难人的老婆及亲属在灵堂前面又哭又闹,张旺财要李彩虹帮助做死者家属的工作。赵梅在嚎叫:“天啊,升堂呀,你怎么不说一声就走了呢?你这个短命鬼呀,和你结婚十多年,没有得到你半点好处,现在你死了,我和孩子怎么生活呢?”赵梅哭到这里的时侯,抬起手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水,抓起鼻涕甩到地下,然后在衣服上把手擦干净,蹲在地下,手不停地拍着大腿念:“当初跟你结婚,心想找了一个工人,下半辈子生活有保障,现在你去了另一个世界,经后我怎么办呢?”

“不要哭了,要注意身体,如果身体哭坏了,孩子谁带呢?”李彩虹站在赵梅旁边劝她。

“妈妈,妈妈,不要哭了。”赵梅的儿子胡楠说。

“儿子呀,我们孤儿寡母,经后谁养呀?”赵梅说。

“政府会管你们。”李彩虹说。

叶前的老婆王采玉哭的更利害,她有三个孩子,二男一女,叶前死了后,经后她母子四个人更不知道怎么办?她在哭叶前,也是在哭自已。她跪在地下,二个手不停打地下的泥巴:“叶前呀,你死的好惨啊。前几天你妈妈来,说你父亲身体不好,你把钱都给了她,我要你留几块钱买米,你都不肯,等你妈妈走后,我们吵了一架。这几天你和儿子睡,我们没有讲话。我恨自已呀,你离开这个世界之前,我都没有陪你。你走了,我们母子四个人怎么办呢?我也陪你去算了,到那边后,什么事情都不要考虑了。”王采玉的头往地下叩,吓的旁边二个人赶快扶着她,她们把她扶到凳上,她一滚,又坐到了地下。

灵堂里面摆了四个散发着油漆味的棺材,棺材前面跪着他们的亲人。喻主任在他们四个人亲属中间选了几个年龄比较大的人,开了一个会,把政府有关政策跟他们讲了。要他们放心,政府会管他们,保证不让他们饿肚子,而且生活不会比现在差。

食堂里面杀了一头猪,每张桌上二瓶米酒,辛苦几天,吃完丧葬饭,把几个死者亲属送走,开了一个事故分忻会,虽然平台不是张旺财这个队修建的,死的人都是张旺财的熟人,张旺财心痛,那天晚上张旺财从赵梅那里回来,心情不好,没有看路,踩在一条五步蛇身上,被蛇咬了一口,当时他想,还隔二三个小时天就亮了,天亮后再去医院。第二天李彩虹醒来,看见张旺财没有动静,她推了推他,看见他脸上浮肿,发紫,揭开被子一看,他肚子以下全都肿了,送到医院抢救,第三天清早去了另一个世界上面。

张旺财下葬后,黄阿婆坐在他的坟堆前面,她没有哭,心好象被堵住了,她不明白自已为什么这样苦,找二个老公都死了,生了五个孩子,光宗去了香港,不知道死了还是活着。其他四个孩子都先后去了另一个世界。以前想只要旺财还在,自已老了后有人照顾,旺财又离开了她。这个家经后怎么办呢?

当初张六斤和黄阿婆出来逃荒,除了没有吃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他们出来逃荒的前一年,黄阿婆请人给孩子算命,算命先生说,张旺财第二年冬天有灾难,要他去南方避半年时间。黄阿婆“叹”口气,望着眼前的黄土堆,张旺财走了,经后再也见不到儿子。天边乌云越来越多,一道闪电从天上射下来,传“霹雳”一声,刮风了,风把乌云吹了过来,接着开始下雨,雨越来越大。黄阿婆坐在雨里面不动,她头发湿了,衣服湿了。风一阵阵吹过,带走了她身上的热气,她感觉不到冷。雨来的快,走的也快,雨把黄阿婆衣服淋湿后就不下了。一股股的水还在从高地方流下来,有些从她身边流过去,有些流到她屁股前面,被她屁股拦住后,转一个弯,继续往低地方流去。

李娟放学了,看见李彩虹还睡在床上,她走了过去,推了推她喊到:“妈妈,起床。”

李彩虹没有讲话,李娟继续推她:“妈妈,起床,我肚子饿了。”

李彩虹睁开浮肿的眼睛望着她,手撑在床上,慢慢转过身体,二个脚从床上挪下来,站到地下。“妈妈,穿鞋子。”李娟弯着腰,把床底下的鞋拿过来,放到李彩虹脚边上,李彩虹机械地把脚套在鞋里面,鞋穿反了,她也没有发现。“妈妈,你左边的鞋穿到了右边,右边的鞋穿到了左边。”李娟说。

李彩虹没有看脚下的鞋,她的脚从鞋子里面拿出来后,站到了地下,李娟扶起她妈妈的脚,把鞋子套进了李彩虹脚里面。李彩虹扶着板子,走到门口,她身体一歪,差点倒下去。召召睡在厨房地下,鸡在厨房里走来走去,灰狗蹲在召召边上,头抬起,舌头伸出来,李娟把厨房里面的鸡,鸭狗都赶了出去,接着她一边扶召召起来,一边喊她:“召召,起来;召召,起来。”

召召睁开眼睛,望着李娟说:“姐姐,我想解手。”

“姐姐带你去外面。”李娟拉着召召的小手,走到厨房外面的坪里,召召蹲下解手时,灰狗站在边上,召召屎拉出来,灰狗马上吃掉了。

李彩虹连续划了六七根火柴,火都没有点燃,李娟进来,从她手里拿过火柴,点燃了灶里面的火,接着放了几根柴进去:“妈妈,奶奶呢?”

李彩虹直着眼睛望着李娟没有讲话,李娟又问了一句:“妈妈,奶奶呢?”

“你去你爸爸。。。爸爸住的地方看看,她在那里。”李彩虹语无伦次,前言不达后语。

张旺财住的地方离他们的房子百多米远,李娟走出自家院子几步路,右转弯就看见了她奶奶,黄阿婆身上全部湿了,她坐在张旺财房子前面,好象一座雕像,不动一下。李娟走过去,拉着黄阿婆的手:“奶奶,吃饭了。”

黄阿婆没有动静,李娟又推了推她:“奶奶,你身上衣服都湿了。”

黄阿婆看李娟一眼,“唉,”叹口气站了起来:“奶奶,爸爸住在这里面呀?”

黄阿婆点点头眼泪流了出来。“爸爸还会出来看我们吗?”李娟接着问。

“会。”黄阿婆“哇”一声,大哭起来。“奶奶,奶奶,你不要哭了。”李娟看见黄阿婆哭了,她也跟在后面“哇哇”哭起来。

李彩虹不停地往灶里放柴,看见黄阿婆回来了,李彩虹抱着黄阿婆喊:“妈妈,我们怎么办呀?”

黄阿婆不停流眼泪,李娟边哭边推她:“奶奶,去换衣服。不换衣服,等下会生病。”

“妈。。。妈妈,你去换衣服,我来。。。来煮饭。”李彩虹推开了黄阿婆。

黄阿婆身体一侧,差点倒下去,她晃几下,站稳后,扶着门走到她睡觉的房子里面,换了衣服,睡到了床上。黄阿婆睡在蚊帐里面,睁开眼睛,望着杉树皮房顶。黄土堆在她眼睛前面晃来晃去,张旺财从里面出来又进去了。黄阿婆想跟着进去,看看张旺财住的地方,黄土堆“咣,”响一声,门关上了。旺财现在怎么样?到吃晚饭的时间了,他在吃饭吗?去年开始,他每餐吃饭的时侯,喜欢喝几口酒,他那里有酒买吗?黄阿婆想到这里,从床上爬起来,走到厨房里面,拿着张旺财前几天喝剩下的半瓶酒,准备送到张旺财那里去。

李彩虹看见了,拦在她面前说:“妈妈,你准备去哪里?”

“给旺财送酒去。”黄阿婆颤抖着说。

“妈妈。”李彩虹抱着黄阿婆抽咽。

“妈妈,饭烧焦了。”李娟看见锅子里面冒烟了就说。李彩虹松开抱着黄阿婆的手,急急忙忙把灶里的柴抽了出来,明火熄了,柴上面冒出一股股烟来,一会儿时间厨房里面就浓烟迷漫,好象起火了。李娟打开厨房的门,想把烟子放出去,烟子还没有从厨房出去,鸡鸭狗进来了,李娟端出来一个盆,在盆里装了些猪潲和饭给鸡鸭吃,另外给狗装了一碗烧焦的饭,放在厨房外面地下。

猪早上没有喂,中午没有人管它,它肚子饿的咕咕叫,在猪拦里面走过来,走过去,不停用嘴巴把泥巴翻出来,在里面找东西吃,它嘴巴不停的动,好象找到了美味佳肴,吃的津津有味,吃完泥巴里面的东西后,它开始咬栏杆,拦杆咬出一道道白色印子。它肚子越来越饿,不停“吱吱”叫。李娟喂完鸡鸭,把潲桶提到灶边上,瓢锅里的猪潲放到桶里面,她人矮,瓢猪潲很吃力,黄阿婆歪歪扭扭走过去说:“李娟,你去吃饭,吃完饭做作业,这些事情奶奶做。”

“奶奶你休息,我能做。”李娟说。

黄阿婆把猪潲倒进潲盆里,猪赶快吃起来。雨停了,天渐渐暗下来。张旺财走了,黄阿婆家里的天垮了,晚上她们一家人挤在一张床上,黄阿婆和李娟睡床头,李彩虹和召召睡床尾,召召马上睡着了,李彩虹睡不着,她睁着眼睛望着蚊帐顶,仿佛蚊帐成了黑糊糊的洞子口,张旺财进去后,再也见不到了。前几天的晚上,张旺财那双长满老茧的手抱着她的脖子睡在她边上,她感觉很幸福,很满足。每个月张旺财发了工资就交给她,钱随她用,张旺财不管。现在张旺财不在了,她怎么办呢?没有钱,油盐酱醋买不回来,李娟读书要交学费,大人和孩子要穿衣服。现在又怀孕了,不能做重活,包括肚子里面这个孩子,一家五口人,经后生活怎么办呢?

夏天的晚上,山上有很多虫子,张旺财刚走,她们有点怕,晚上睡觉没有熄灯。灯泡周围虫子飞来飞去,其中最多的是飞蚂蚁。李彩虹翻来复去睡不着,脑壳里面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她恨自已命不好,别人找一个老公白头到老,她三十出头,结了二次婚,二个老公都不和她说一声,悄悄去了另一个世界,把她留在人世间受磨难。

 

 

 

 

 












文章评论

海燕

“走得充忙”应该是“匆忙”。

@{uin:382780102,nick:老玩童} 谢谢彭老师表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