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晓文

“各位领导、先生、女士，大家好！”
　　 “今天，我很乐意同大家探讨创新这个话题。‘创新’，是当今很流行的一个词语，‘创新’，是当前经济建设的主旋律，‘创客’，则是当下引领潮流的弄潮儿。”
　　 他一开口，全场人很诧异：
　　 “这是谁啊？”
　　 “是啊，是谁呢？”
　　 “莫名其妙。几天都没见过，怎么今天一开始就来抢风头？”
　　 人事经理李响禁不住问：“你是谁啊？”
　　 “我在发言，别打断我！”他向李响挥手示意。
　　 人力总监王利强虽然也很感意外，但他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人。他表现得很沉着，想看看来者是何许人也。于是，就示意让他讲。
　　 “我发言的主题是“创新商业模式，引领发展潮流。”

　　 “值此，我想就如何创新商业模式，重塑企业核心竞争力的问题讲一些个人的感触。”

　　 “常言道，思路决定出路，眼界决定境界；格局决定结局，落伍就会淘汰出局。作为一家现代企业，商业模式决定了它的优胜劣汰。世界著名的管理学大师德鲁克在晚年断言：‘未来企业的竞争，必然是商业模式与商业模式的竞争’。而在现实的商业活动中，很多企业推行的所谓商业模式，其实只能算作一个伪商业模式。比如星巴克、王老吉、加多宝、汇源果汁、劲酒等。究其实，他们只是在广告创意上找到了一个蓝海，还不能称其为真正的商业模式。”

　　 “啊，乳臭味干，口气还不小……”有人在下面窃窃私语。

　　 “那么，真正的商业模式是什么？我的理解，简言之：它是以小博大，以少胜多，以弱胜强，无中生有，节外生枝的奇思妙想，异想天开；是山重水复凝无路的困惑之中的柳暗花明；是武陵人林尽水源的豁然开朗；是纵横捭阖之中的化腐朽为神奇；是弓张弩拔之下的化干戈为玉帛；是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化敌为友；是羽扇纶巾的那种谈笑间强弩灰飞烟灭的淡定；是留侯胸中那种运筹于帷幄之中，决策于千里之外的雄才大略。今天，由于时间的关系，我就不过多的在概念上饶舌，只想用实例来解读，让事实来诠释。

　　 下面同大家分享几个典型的案例，从中来感受一下真正的商业模式的神奇：

　　 2008年北京举办的奥运会，我想大家应该还记忆犹新。在那场史无前例的壮举中，中国体育代表团获得了51块金牌。中国队以51块金牌雄踞夺冠榜首，以超出15块金牌的优势把美国佬摔在后面！在振奋之余，其中的奥秘大多是知其然，未必知其所以然。究其实，这就是中国当代成功运用商业模式最典型的范例。

　　 何出此言？以前，中国体育的体制借鉴的是苏联模式。申奥成功以后，为了实现新的跨越，就转变了传统观念，改为学习美国模式。原苏联的做法是：一个体育种子选手的确立是按照小学——中学——体校，或者地方队——省队——国家队这样的模式层层推荐，坚持的是‘台阶论’，采用的是自然淘汰法，走的是多年一贯制。而美国模式则是年年不同，岁岁翻新，但万变不离其宗：突出个人英雄主义，重赏出头鸟，重视功利驱动的效应。

　　 按苏联模式，一个运动员的成功，其功劳是归集体的，不属于个人。你打广告就是以集体荣誉利己，搞个人英雄主义。在这之前，中国运动员成名以后是禁止打广告和出席商业活动的。比如田亮，就是因为打广告被开除了国家队。而奥运会夺冠以后的刘翔，社会舆论多方强化他的光环效应，不仅允许他打广告，还允许他参与各种有赏的商业活动。因为活动是有偿的，丰厚的收益是十分诱人的，里面的分成也是大家关注而又期盼的。这时，人们就希望有一个政策，能使大家既理所当然的获益，又堂而皇之，心安理得的分享。北京奥运会的商业模式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参照国美模式运运而生的。

　　 比如刘翔，他打广告的收入，50%归刘翔个人，20%归地方体育局，15%归教练员，还有15%归国家田径队。所以，这个模式一改变，整条利益链都十分协调地联动起来了。因为每一个环节都受益，所以从上到下，人人都有盼头，个个都有了积极性了。

　　 对田径队，这是一种模式，对体育总局，这就叫体制。这其中就显示了商业模式运用的巨大威力……”

　　 因此，我可以这样解读，所谓商业模式，一句话：商业模式是大可胜国，中可胜企，小可胜人的一种战略战术。

　　 讲者滔滔不绝，旁征博引；听着频频点头，啧啧称赞。很多人忘了是来应试，正想洗耳往下继续恭听。

　　 人事经理李响却开口了：“嗯。时间到！”

　　 人事HR总监王利强却对经理说：“他讲的好啊！再给他10分钟，让他再讲。”

　　 “好，精彩继续”，李响说。

　　 他对总监，对经理连声说：“谢谢，谢谢！”

　　 “好！尊敬不如从命。我想问问在座各位一个简单的问题：在世界历史上，哪个王朝的历史最长？”

　　 有人说：“我们的商朝。”

　　 “啊，商朝，商朝共655年。把眼界再扩大一点。我问的是在世界范围。”

　　 他停了停，没人应答。继续说：“在我国，历史最长的是周朝，周朝有800年左右的历史。在世界上，历史最悠久的是古罗马帝国。说到这个话题，可能有人会说，‘你扯淡吧！当今的商业模式与古罗马风马牛不相及，怎么能扯到一块儿？’是的，我就来说说这个扯淡的话题。古罗马从公元前10世纪初至公元1453年，总共是一千四百多年的历史。在这么漫长的历史长河中，它处于兴盛时期就有800多年，就超过我过的商朝。我之所以要特别同大家一起分享这个案例，不仅仅是想说明它的历史悠久，而且是想说说屋大维这个人。在人们的记忆里，只知道屋大维是古罗马帝国最伟大的开国君主，但很少有人知道，他是世界历史上最早懂得运用商业模式，最善于创新商业模式，并且成功运用商业模式创造过世界奇迹的大师级人物。在他的一生中，最值得称道的是他在开国初期的杰作：他以3.5万人的军队打败了古埃及，古希腊、古马其顿王国等100多万人的联军，创造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神话！

　　 据当时的有关资料显示，当初古罗马几万人的军队与百万联军交战，在数量上，简直是以卵击石；在战略上，简直是自不量力；在气势上也不可同日而语。但是，有一点，他的军队士气特别旺盛，战斗力特别强。这是为什么？这其中就是他的模式，即激励机制起了关键作用。

　　 那时古罗马的几万士兵，都是出身地位极低下的奴隶。屋大维规定：在他的军队里，不问出身，不计贵贱，只要打了胜仗，在战争中立了功，奴隶就可以变为奴隶主，就可以分得一份占领的土地，并且可以世袭。他的这一规定，极大地激发了军队的战斗力。那些出身奴隶的士兵，家里一无所有，唯一有的就是自己的一把力气和一条小命。他们为了改变自己和家人的命运，在战场上就冲锋陷阵，出生入死，即使抛头颅，洒热血，献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屋大维以这种功利驱动的激励机制组成的军队，犹如一支铁军，形成的犹如一股摧枯拉朽的铁流。他们所到之处，攻城夺池，横扫千军如卷席。几乎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打遍天下无人敌！

　　 古罗马帝国的屋大维就是这样成功地运用创新的思维，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创新的商业模式，打造了一支骁勇善战的“神军”，创造了一个空前绝后的神奇，缔造了一个世界历史上独一无二的，日不落似的古罗马帝国！”

　　 不知不觉，10分钟又到了。人事经理打了个“暂停”的手势，他会意了。

　　 “古今中外，成功运用商业模式的典型范例举不胜举。之外还有‘毛泽东的泥腿子胜洋鬼子模式’；‘牛根生的无牛而牛模式’；‘陈虎的颠覆传统营销模式’；甚至‘还有亚丁湾海盗剿而不亡……’等等新而奇的制胜模式，我就此打住吧，谢谢！”

　　 人事经理李响带头为他鼓掌，说：“下面演讲继续进行。”

　　 他回到原来的座位。由于是即席，很多人听了他的演讲，个个面面相觑，显得有点底气不足。

　　 在片刻冷场过后，一个西装革履，精神尚可的年轻人站起来，走上前台，为大家微微颔首，自报家门：“大家好，我叫靳尚文，是西南科大管理学院的硕士生。我本来想同大家分享北大图书馆里的农民工主沉浮模式，但听了刚才这位先生的演讲，我怕画虎不成反类犬，怕成为克隆古罗马屋大维的运作模式。所以就想另起炉灶了。

　　 今天的主题是‘研讨创新’。提到创新商业模式，我不得提到牛根生。因为牛根生曾经是业界运用商业模式的高手。下面，我就同大家分享牛根生的无牛而牛模式。牛根生从1999年创立蒙牛起，由一个一头牛也不养的乳品企业，用了短短8年时间，成为全球液态奶冠军、中国乳业总冠军。蒙牛集团被全世界视作中国企业顽强崛起的标杆。蒙牛这条巨大的产业链，联系着百万奶农、千万股民、数亿消费者，被誉为西部大开发以来‘中国最大的造饭碗企业’并被评为首届中国企业界最具社会责任感的企业。

　　 在探讨牛根生成功之道时，最让我记忆深刻的是他的‘四大’：太阳光大——阳光心态；父母恩大——学会感恩；君子量大——讲胸怀；小人气大——忌狭隘。‘四靠’：小胜靠智，大胜靠德，大牌靠创，大业靠闯。以及‘牛文化’中的‘98%法则’：品牌的98%是文化；经营的98%是人性；资源的98%是整合；矛盾的98%是误会。”

　　 牛根生正是靠着这样的创新思维，创造了“蒙牛神话”，人们评价：“他是一头牛，却跑出了火箭的速度。”

　　 至于创新，还有很多课题需要探讨。今天，我只是在这里抛砖引玉，照应了一下今天的主题。没有实际内容，无病呻吟，有负众望，抱歉……”

　　 靳尚文过后，其余的应聘者也许出于水平，也许迫于学历，或许出于经验不足，虽然也都上台发了个言，但看得出，都是走了过场。在最后一名发言过后，人事经理李响却收到两张纸条。

　　 临散场时，李响说：“今天的面试，非常感谢大家的配合与支持。华擎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请记住，你若是英雄，这里有你的用武之地；你是英才，这里就有你的平台；我们的用人原则是：有德有才，破格重用；德才兼备加创新，率先录用；有才无德，拒绝录用；无德无才，坚决不用。我们一向坚持公平、公正、公开的原则，请大家相信，也请放心。”李响稍停了一下，“下面念两张应聘者递上来的纸条：‘此次面试，搞突然袭击，出人意料，令人失望……’下一张：‘贵公司此次招聘，猫腻重重：临场进人，还排在第一，居心叵测，太忽悠人了！气愤，失望！’”

　　“我们之所以敢于公开纸条内容，就说明，我们的招聘是公开、公正，经得起任何检验的。”李响补充道。

　　 最后他宣布：“今天的招聘到此结束，请应聘者回去以后，听公司人力资源部录用电话。”“ 啊，请刚才第一个发言的这位先生留一下。”

　　 接着应聘者三三两两走出了现场，但有几名好事者留下来，想听听纸条提到的半路杀出来的人是什么来历。

　　 李响问：“请问你到底是谁，怎么就直闯面试现场，还抢在第一个发言了？”

　　 他清了清嗓子，向几位考官介绍：

　　 我叫方日升，祖籍是安徽凤阳的小岗村。我家村边有一条河，叫小溪河。也许是出生在小岗村的缘故，也许这里的人们是喝小溪河水的缘故，在骨子里有一种小溪河不安于现状的精神。我大学毕业以后，就揣着南方科技大学新材料与运用专业毕业与学位证书，兴冲冲地奔珠三角的仓海市寻求发展。心想，自己是科大王一凡大师的得意门生，又是科大十余个研究生院，上千名研究生公推的学生会主席，凭这一点，就可以在仓海找到自己的立足之地。说真的，凭借自己在校的优势，我心里是有点儿春风得意马蹄疾那种踌躇满志，踏入职场是有点儿拽。因为过于自信，求职时还故意隐藏了科大的毕业证。

　　 于是，我信心满满地走进了仓海市那个由前国务委员李贵鲜题名的“罗湖人才交流中心。”

　　 听说那是珠三角最大的人才交流中心。那个场面，气势恢宏，流光溢彩；人头攒动，摩肩接踵。如果用人山人海来形容，一点也不过分。中心分上下三层，拥有5000多平方米的现场招聘大厅，上千个用人单位，上千个招聘平台，每日有近万人的用人需求。厅内配有LED大型滚动式电子显示屏、闪现着总设计师身着灰色中山装的巨人风采，加之以多媒体的三维影像，展台前五颜六色的平面广告，以及彩色图片的点缀，一走进这里，人人都会产生一种跃跃欲试的冲动。我看见，展厅里到处是撩人的标语。诸如“年轻的城市年轻的心，来了就是仓海人”；“你为仓海添光彩，仓海因你更精彩”；“你是英雄，这里有你的用武之地”；“你是英才，这里有你的平台”；“你是苍鹰，这里助你搏击长空”；“你是鲲鹏，从这里可以扶摇直上九万里”；“你是猛虎，这里可以为你插上腾飞的翅膀”；“你是蛟龙，这里可以助你吞云吐雾”；“这里是你寻梦的地方，这里是你淘金的海岸”；“千万年薪不足奇，打工皇帝就是你”；“来了让你今生无悔，去了让你此身无憾……”尤其是轮番展播着改革开放的巨大成果，解说员以雄浑的男中音煽情地渲染：“……来吧，即刻起，点赞你的生活，点亮你的人生。加入我们，精彩从这一份工作开始！不要沉溺于过去，面对新的太阳，绽放新的微笑，接受新的生活，加入新的团队，重塑新的自己！迈出你的第一步！不惧困难，不怕拒绝！去相信，去证明，梦想一触即发！”

?“高薪不是幻影，高位不是妄想，只要你愿意，做老板，即刻起步；做富豪，就在明天！”

　“还在等什么？屌丝逆袭！只要你转变。土鳖变土豪，世界因你而改变，团队因你更精彩，你的明天更美好！”

　　 那种情景，那种时刻，我的热情仿佛一下子被点燃，激情在胸腔里澎湃，浑身的每一个细胞被激奋，仿佛一下子被推到了巅峰状态。只有此时，才能感觉什么叫心潮澎湃，只有此刻，我才感受什么才叫热血沸腾……

　　 那时，我突然想起来仓海市之前看过一段网友对置身于该市的感叹词：“你若是没到过仓海的京基百纳，你就不知道自己有多穷；你要是没进过该市的人才市场，你就不知道自己有多么渺小；你要是没去过创客云集的科技园，你就不知道激情燃烧是什么滋味……”

　　 看到这些，我一时茫然了。自己昔日在科大上万人的讲坛上上纵横捭阖，从容不迫，怎么今日突然有点儿乱了方寸？简直有点不能自已了。于是，我下意识按了按包里烫金的学士、硕士毕业证，挺了挺腰，走向了前方一个最醒目的展台。

    还未站定，随着一个高挑妖冶的身影飘过来，一缕撩人的发丝扫过我的面颊，幽幽的暗香，甜蜜蜜的微笑，脆生生的港台腔：“吖——帅哥，你来啦？看样子你是来应聘的啦？来我们这里，你选对啦……到了我们这里，你能收获的不仅仅是工作、职位、高薪，还有技能、知识、靓妹和爱情啦！怎么样，加入我们啦……”

　　 正说着，另一个佩戴烫金工卡的可人形象靠过来，同样是幽香袭人，甜而软款款的自我介绍：“我是人力资源助理，我姓方，你叫我小方好啦……”

　　 “你也姓方？”我惊异。

　　 “是的啦，你看我的工卡……”小方扑闪着迷人的双眼，异常高兴，“要是没有猜错的话，我们是本家吔……”她快活得像只小鹿，温驯而可爱。

　　 “啊，啊，是……”我附和着。

　　 “那太好啦……不是一家人，不进一进门啦。”小方特别热情，接着就真的像一家人一样，省了看证件，问经历等程序，便直奔主题。“哥，看样子你气质不俗，应该是来应聘高管岗位的啦？”称呼时连姓氏也去掉了，她试探着问。

　　 “我想应聘一个公司助理。”我不慌不忙。

　　 “那好啊，我这里正有一家大型物管公司，要聘一位经理助理，我就介绍你去好啦！”

　　 “那好啊！”我由衷庆幸，连连道谢。

　　 “不过，你还得先成为我们的会员，我才能把你推荐过去叻。”

　　 “那好，我先入会吧。怎么才能成为会员？”

　　 “很简单，你看我们的章程。”小方递过一张简介。上面介绍：

　　 “应聘普工，会员费100元，可享受免费介绍10次；应聘中层助理，会员费300元，可享受5次免费介绍；介绍高层助理，会员费1000元，可享受3次免费介绍。下面加了一条说明：对高学历，有潜质者，会费优惠，可提供终身跟踪服务。”

　　我正看。小方的手机响了，她接电话：“张总啦，你托我物色的助理我找到啦。你等一会，我正在面试，很快给你电话，好啵？”

　　 小方甜蜜蜜：“真是有缘，哥，你看用人公司的老总急着要人呐！我们长话短说，你办一个1000元的会员智能ID卡吧，我替你输入高端人才服务系统，成为我们的金领会员，今天就上岗，好啵？”

　　 我的眉毛稍微一皱，似乎若有所思。小方心明眼亮，快人快语。“这样子吧，一笔难写一个方字，谁叫我们是一家子叻？你办金卡，会费减半，你交500元，职务是总经理特别助理，马上走马上任。试用期一个月，月薪5000元！”说着，一张烫金的ID卡递过来。我本来还想讨一下价，但一看几个漂亮的美眉地盯着自己的脸，笑盈盈，甜蜜蜜，香扑扑……我再次迷失了。我不明白，自己平日里口若悬河，此时怎么有口难开？因为自己心里清楚，离开老家时，除了车票，兜里就1000元。我只是嘴稍微动了动，本想说300，却一个字音也发不出，转念一想，马上就是特别助理，月薪5000呢！管它的，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豁出去了！我心一横，就大大方方地掏出了500元递过去，接过金卡。

　　 小方三下五除二给填了一张“金领推荐信”交给我。走到窗口，指示给我：“那是红荔路，走过前面的红绿灯，往右看，那栋最高的大厦叫‘南国大厦’，找到‘A’座，乘电梯到18楼，1808室，找张总。”

　　 “啊，好，谢谢！”

　　 小方柔柔地握了一下我的手，甜甜地一笑，露出两个迷人的酒窝：“祝你成功！”

　　?

　　 我大步流星走出人才大厦。很快找到南国大厦，上到18楼，找到1808。门口挂着“仓海市天马集团公司”的牌子。我按了一下门铃，里面传来一个甜美的声音：“请进！”

　　 “我推门进去，一位挂着“天马集团”吊牌，穿戴高档职业装的小姐，亭亭玉立在我的面前，甜甜地点头，美美地微笑；举手投足，温文尔雅；馥郁盈盈，彬彬有礼，落落大方。“请问您就是来应聘的特助方先生吧？欢迎光临！”

　　 “嗯，小方。”我说。

　　 “我姓郝，是张总的行政助理。”

　　 “这是我们张总”。小方把我介绍给叫张总。

　　 张总欠了欠了身，面无表情地做了一个叫我坐下的手势。然后用头向郝小姐一摇，可能是示意她做下一步安排。

　　我侧过身，向前倾着身子，用一半屁股坐在真皮沙发的边沿。

　　 张总用的是一张近3米长，十分气派的办公室桌。是现在大公司老板办公室流行的那种红木的。办公桌的正后方，挂着一幅工笔画，一只苍鹰临空俯冲而下，图题“傲视群雄”。我正品味读图，郝助理递给来一杯水，然后交代我：“你好，欢迎您的到来。张总安排您今天为公司即将进驻的群星广场商厦做一个开业庆典的方案。一会儿你可以去那里实地考察一下，然后再作方案。群星广场在红荔路与华强路交汇处，你可以在楼下乘坐13路大巴，到圣廷苑酒店下，过马路就是群星广场。现在你就可以去了。”

　　 仓海市的交通十分便利，我找到群星广场大约才用了十来分钟。我一看手机时刻，差2分钟才10点。我一看，所谓广场，那只是一个借用名。其实是一栋具有32层的综合商贸大楼。一楼A座是苏宁电器，B座是曼哈顿通讯市场；C座是麦当劳；D座是金六福珠宝。二楼是沃尔玛；三楼是国贸；四楼是女人世界。五楼以上是维也纳国际大酒店。我突然有点怀疑自己的能力了：如此气势宏伟，综合程度如此之高的商贸广场，我如何去设计开业庆典，如何去铺开场面，如何去通过平面的，立体的，三维的手段，如何去通过媒体，商界，政界推出群星广场？想起这一系列的问题，我的头脑开始懵了。怎么下手做开业庆典方案？最后我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配套设施如此完备，商业气息如此浓厚的一座现代商厦，怎么还没开业？我想问，人地生疏，问谁呢？我突然看见地下室入口处有一块牌子，上面写着“群星广场管理处”几个大字。我快步走过去，门口保安问我：“请问先生，有什么可以帮你？”

　　 “我问，这是商厦管理处吗？”

　　 “是啊，你找谁呢？”

　　 “我想请问，请问商厦什么时候开业？”

　　 话一说出口，我自己就觉得好笑。果然，保安先是瞪大眼睛，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看着我，接着是放声大笑：“你在开什么玩笑？商厦十年以前就开业了……”保安的笑声把其他几个人引过来，一起哄堂大笑……

　　 我脸上火辣辣的，逃也似的奔出这个“是非之地……

　　 我怒气冲冲回到天马集团，想把我的遭遇、见闻、质疑以最简短的话说出来，但还没说出三句，那个居高临下的张总仰头放声大笑……那个郝助小姐也掩着嘴偷偷地笑……

　　 我想笑，笑不出；想哭，哭不出；想骂，骂不出；想砸桌子，没有那份勇气……我像一只被人扎了一针的气球。我一转身，想去找人才中心，想退回那500元会费，回学校当老师算了。

　　 张总停住了笑，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问：“你想上哪去啊？”

　　 “去人才中心。”

　　 “去干吗？”

　　 “退会费，不干了！”

　　 张总放声一笑：“你太嫩了，那个会费是能够随便退的吗？我们每天招聘两三百人，都这样退了，那个人才中心不就要关门了吗？”

　　 ……

　　 我茫然若失，定定地站在那，像块木头。

　　 张总拍拍沙发，叫我坐下，又让郝小姐给我倒了杯水，然后放下了居高临下的架势，异常和蔼地说：“仓海这座城市，有人把她戏称为‘‘白居易’，那是调侃。年轻人，这里讲的是门道、经验；凭的是实力、是智商；拼的是应变，看的是随机，懂吗？仓海啊，一粟啊——知道吗？白居不易呐……看来那个群星广场的方案你是做不了……”

　　 我正想辩解，张总打断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用说了。那个方案你不用做了，我不怪你。”他看了看手上的劳力士，“这时才11点，吃饭还早。这样吧，你替我去一个社区协调一下业主同物管的关系，我相信这个你一定会做得很漂亮。”

　　 张总叫过郝小姐：“你给他理交代一下任务，再告诉他地点，以及交通线路，让他马上替我去现场办公。”

　　 郝小姐过来向我交代：“那个社区叫丽湖花园，有一千二百多户业主。负责物业管理是‘信和物业管理公司’。最近，业主同物管闹了意见，社区街道办已经出面在调解。你过去只需要配合一下就行了。张总说了，你去了只管息事宁人，不要正面同他们发生冲突。至于交通费和误餐费，公司规定一天补助100元，你这会儿去正好半天，回来可以报销50元。”

　　 说到这里，她停了停，看我已经和颜悦色了，就继续交代：“你下楼走到公路对面，坐357路大巴，到布龙海关下，然后再换307路大巴，终点站就是丽湖花园。”

　　 她停了一下：“你明白了吗？”

　　 我一听人家的安排，一看人家的态度，完全没把自己当外人，心里的疑虑也打消了，于是说：“嗯，明白了。”

　　 “那好，你现在就可以去了。”

　　 我下楼按照郝小姐指定的路线，12点10分就找到了丽湖花园。大巴刚一进站，就感觉有一种紧张的气氛。首先看见对面墙上拉着一条白底黑字的大横幅，上面写着：“赶走信和，还我安全！”“信和不滚，丽湖不宁！”“丽湖人团结起来，打倒土豪林家豪！”

　　 我急忙下车，指着标语问路边一位遛狗的大姐：“请问这是怎么回事？”

　　 “信和的人野蛮装修改造惹的祸，你看那几栋高楼下面就开始有裂口了。”

　　 “啊，是这样。”

　　 我还想问更多情况，遛狗妇女已经走开了。我还想追上去，那女人急匆匆拽住狗有意要躲开的样子。

　　 我这时已经是饥肠辘辘了，就近找了一家快餐店，简单地吃了个快餐。出了快餐店，又找了一个清洁工问，清洁工告诉我：“想问情况往前走到路口，左拐去8栋一楼，那里是管理处。”

　　 我刚转过路口，就看见不远处一副巨幅标语“赶走信和物业，还我安宁丽湖”横在街道上方。社区管理处门前围满了男男女女，沸沸扬扬，群情激奋……我快步走过去，本来想好了一肚子的安抚，劝说，化解的话，满脸堆着笑走过去：“请问各位大姐大妈，大哥大叔大伯，你们有什么委屈都向我说吧，我给你们主持公道……”人们听我这么一说，好像来头不小。一个膀大腰圆，穿着沙滩裤的人挤过来，满脸怒气地问：“你是谁啊，这么大的口气？”

　　 “我是天马集团张总的特别助理，今天受张总委托，特意来调解纠纷的。”

　　 “什么天马集团，什么张总？我们只认林土豪！”

　　 众人七嘴八舌：“就是，只认林土豪！他想躲，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

　　 接着有人说：“大家别上当，怕不是林土豪派来卧底的奸细吧？”

　　 众口一词：“啊，就是，就是！”

　　 “赶快打电话给警务室胡警官，说我们这里抓到一个汉奸……”

　　 刚才那个沙滩裤冲过来一把抓住我的衣领：“你小子老实交代，林土豪派你来到底是想干什么？胆敢不老实你等着爬着回去吧……”

　　 话音刚落，众人一拥而上，拽的拽，扯的扯，骂的骂，甚至有人拳脚相加……在紧急关头，一个干部模样的老者挤过来说：“大家先别激动，先弄清楚情况再说。看样子这年轻人斯文面善，不像那种老奸巨猾的人，让我先问问他。”

　　 大家停下来了。“年轻人，我问你……”老者还没说完，有人嚷开了：“胡警官来了……”胡警官见大家围着一个年轻人，就直接过来，亮出军官证，对我说：“我姓胡，你跟我走一趟。”

　　 我窝着一肚子火：“我又没做什么坏事，凭什么跟你去？”

　　 胡警官：“我又没说你做了什么坏事，想请你去警务室问问情况。这样对你，对大家都好。希望你能配合。”

　　 “去就去，心正不怕邪。”我跟着胡警官，还有几个业主到了警务室。

　　 胡警官很友好，给我倒了一杯水。问我：“你说你是总公司派来的助理，你有证件能证明你的身份吗？”

　　 “没有。”

　　 “那我这怎么向社区那些业主交代呢？”

　　 “就是，就是！”几个人七嘴八舌。

　　 “哪个张总？你能详细说说吗？”

我就把上午自己从人才市场到群星广场，再到丽湖花园的前前后后的情况简单地向胡警官说了。胡警官一听，心里便明白了几分。停了停，若有所思地说：“我大概明白了，你肯定不是林家豪的人，更别说是什么卧底了。”

　　 “这你就相信了吧？我可以走了吗？”我问。

　　 “但是，我还是提醒你，你这个招聘很可能是被忽悠了。他们把你支到丽湖来，可能是看了今天的仓海晨报。你看，我这里的报纸。”

　　 我一看，报纸的第二版的标题就是：“物业任性，触怒业主。”副标题是“丽湖业主群起维权。”

　　 胡警官说：“你该明白了，丽湖的信息他们就是这样获得的，派你来可能就是一个大忽悠。看来你那500元会费，很可能是白丢了。那个天马集团，还有那个所谓的张总，可能都是冒牌的。如果你不信，明天你再去那个南国大厦，可能就找不到那个公司了。”

　　 我目瞪口呆，头脑“轰”的一下，才如梦初醒。“那我怎么办？”

　　 “你现在可以打一个电话给那个张总，看他怎么说。”胡警官说。

　　 我马上把电话打过去，一直没人接听。胡警官说：“看来，我的判断是对的。如果你不信，你可以再去证实一下。你现在可以走，我们不为难你了。”

　　 众人让开了一条道。

　　 我再赶到南国大厦，大楼的电梯已关闭。一问才知道是下班时间了。保安告诉我，那上面的办公室都是临时租用的，几乎每天都在换人。我一听保安的口音是老乡，就同他套近乎，把自己的情况向保安说了。保安直呼：“你上当了，上当了！”接着保安打开电梯，我上到18楼，一看1808已经挂的是“和创股份有限公司的牌子了……”

　　?

　　 俗话说，天有不测风云。我出师不利，招聘受挫，在懊丧之中却认识了南国大厦的一个保安，他叫朱东明。

　　 朱东明说：“我是凤阳人，是这个仓海市华擎集团老总旸东升的同母异父的弟弟。”

　　 朱东明说：“我这个老兄旸东升，业务做得很大，很有点来头。南国大厦的物业是他的分公司在管理。他做厨卫，也做地产，还有其他行业。在珠三角，他跨了几个行业，还搞什么打包的BB什么的。他是厨卫行业的巨无霸。在仓海市，他是叫得响的一个角儿。”

　　 “啊！真是了得。你说BB，那什么是意思？”我由衷赞叹，又想进一步了解。

　　 “我听他们说，‘BB’，开始我不懂，问了一个高管，他说是垫资建设什么的，好像是指一个项目，在立项以后，通过一家公司总承包，老板自己掏包包垫资建设吧，建设验收合格再移交给建设甲方吧。”朱东明说。

　　 “啊……那要多大的财力来支撑？”我问他

　　 “是啊，我这个老兄目前已有一百来亿的资产了。听说美国人把他排名排在中国富豪的九十名啊。他财大气粗，垫的起。他各种头衔有十几个嘞！他是有本事做大事的人。”朱东明自豪地说。

　　 “那他是怎么做的这么大呢？”我问。

　　 “他92年大学毕业，在邓大爹画圈那个时候就开始干房地产了。先在一家地产公司做销售，一步步从售楼先生干到今天的集团老总。这行业让他赚了很多钱，真的很多。”朱东明说。

　　 “我真的搞不懂，他们那些开发商哪来那么多钱搞开发？”我很不解。

　　 “你以为开发商一定要财大气粗才能搞开发吗？你错了。开发商大部分一开始都是空手套白狼。但有一点，所有的开发商，没有一个不是超能的公关大师。他们最懂得，关系比资金重要，只要跟政府关系够硬就是资本。有了这个资本垫底，什么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但攻这个关的目的就一个：拿地！他们认为，土地就是财神爷，只要有本事拿到了地，那些银行都乖乖的跑来了，争着给你贷款。”朱东明开始揭秘。

　　 “那开始启动的时候，开发商总不能玩空手道吧？”我又问。

　　 “你以为开发商都是自掏腰包？你又错了，土地转让金都是银行贷款的。立项以后，修楼盖房的建筑商都忙得屁滚尿流，挤破门罗。钱多是承建商自愿垫资的，开发商没掏几个钱！”朱东明知道这些。

　　 我听得目瞪口呆。接着质疑：“那房子修起来了，要没及时卖出去，那后面的戏就演不下去吧？”

　　 “你以为盖好房子，开发商该发愁了吧，你还是错了。因为开发商在开盘之前，他们高招迭出，先搞个什么内部认购，制造一个抢购的销售假象。这样，至少一半以上的房子都是内部员工认购了，这个很多人不知道。要买房，先按揭，由银行贷款出钱，员工内部认购。这其实就是开发商把房子自己卖给自己了。说到底，这就是变相把楼盘以市价卖给了银行。说穿了，就是产权变换一下，银行的钱就进到开发商的腰包里了。话又说回来，真正想买房的老百姓又有多少呢？你没看报纸上说，在仓海市关内，普通的打工仔，一年不吃不喝的工资也买不起一平米的房子啊！但房子基本还是‘卖掉了’。这是为什么？这里面有一部分人胆大，我没钱，你银行有啊！我就贷它20年、30年，先住上再说。不过，这其中还有一些暴发户买得起房，开发商的目标就是冲着这些暴发户，按揭的房奴来的。”朱东明如数家珍。

　　 “啊！这简直就是在演演戏。这样一闹腾，房子买完了不是，那下面的戏又是怎样演的呢？”我叹息。

　　 “过两天他们会告诉你说，有人退房了。戏不用彩排不是就继续演下去了吗？其实这就是把内部认购的房子按照开发商预期的价格转移到房奴手里，房价格上去了，他们从中赚得盆满钵满了。”朱东明不愧是知情人。

　　 “啊呀！真是不问不知道，一问眼镜掉……”，“不过也只有这样，把钱收回来，开发商才能还银行的贷款咯。”我真的扶了一下自己的眼镜。

　　 “你以为开发商拿到钱了，都会去还银行贷款了吧，这次你还是错了。”朱东明说。

　　 “这还有什么玄机吗？”我不解。

　　 “开发商怎么会那么傻，到了自己口袋的钱怎么舍得往外掏？他们要用这些钱再去拿地，只要拿到土地，银行都屁颠屁颠地撅着屁股上门来了。”朱东明有点儿愤愤然。

　　 “银行有那么傻吗？你不还钱，他就不再给贷了吧？”我进一步质疑。

　　 “银行哪有这么傻的？我要老实告诉你，银行就是这么傻！”朱东明说的很坚定。

　　 “那这样下去银行不是会有很多烂账，死账吗？这样恶性循环，他们总有一天会死掉的。”我更不解。

　　 “你真是书呆子气啊！开发商拿地向银行贷的款，是用土地做抵押的，现在房子都盖好卖掉了，开发商就算还不了拿地的贷款，银行手里还抵押着所有的这些房子呢？”朱东明解释说。

　　 “啊呀！原来是这个样子啊……原来银行就是最大的业主啊……”我无限感叹。

　　 “是啊，钱是国家印的，银行是国家开的，土地是国有的。”朱东明不慢不紧地说。

　　 “房子不是卖给老百姓，就是老百姓的了吗？”我问。

　　 “你又错了，卖的是使用权，只有70年的期限，知道吗？”朱东明回答。

　　 “那70年以后怎么办？”我再问。

　　 “你问的太远了。70年以后是何年、何月、何朝、何代、何人？你能管得着吗？”朱东明摊开双手。

　　 “我不问那么远的事，但眼前还有一件事，我始终没明白过来。”我充满疑惑。

朱东明说：“你说出来看看，看我知道么？”

“照你上面所说，越大的开发商，所欠银行的钱就越多，是吗？”

“是啊，越敢欠钱的开发商，银行就越怕。”朱东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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