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倾

            那是我10岁那年。哥哥从朋友家要了一只刚刚出生几天的小狗，我喜欢的不得了。它也真是可爱：小小的，整个身子圆乎乎胖乎乎，黑得油汪汪的身上，没有一根杂毛，于是取名小黑。看它走路就想笑：离远看，是一个小黑球在慢慢移动；到近看，它那小屁股左摇右摆，扭扭哒哒，特别好玩。只几天功夫它和我们熟识了，见到家人就摇晃着小尾巴跑过来，在你脚上蹭来蹭去。它喜欢叼你的手玩，但是不会使劲咬。那时的小孩子，也不管脏不脏的，总是在逗它时，把手放在它嘴里，让它啃来啃去，反正也不疼。

     渐渐长大的它，还是喜欢闹：家里人坐在炕上，它叼着你的鞋乱窜，你做出要打它的样子，它扔下鞋，躲起来，之后回头看着你，一会儿，再悄悄地回来，继续玩耍着。

     那时我们家还有一只大花猫。猫很会享福，经常往热炕头或者阳光能照到的地方，懒洋洋、舒服地一躺。这时的小黑，尽管年龄和它有差距，但体型已经和它差不多大小，它就老是想和花猫闹着玩。

     一天，我把小黑抱到炕上。看见花猫在那呼呼的睡着，小黑悄悄地走过去，照着花猫甩在外面的尾巴就来一口，还没等花猫有所反应，它自己倒是慌忙向后退出好远，可能是怕猫的反击吧。也许咬的不疼，花猫只是回头看它一眼，没理它，继续睡。小黑一看没危险，胆子大了起来，又到花猫背后，叼着猫尾巴往后一拽，只听花猫“喵”的一声大叫，挺身而起，扭头奔小黑冲去。那小黑，一边“汪汪”叫着给自己壮胆，一边落荒而逃。哈哈哈，看着这场景，我笑个不停，冲小黑说：小样儿，你还学会偷袭了，这回知道老猫的厉害了吧！

     看着跑远的小黑，花猫又以那一贯优雅的姿势睡下去。没想到，这小黑不是个善罢甘休的主儿，又悄悄走回到花猫对面，挑衅地“汪汪汪”叫个不停。这冷不防的一声，把花猫吓一跳。只见它两只前爪支撑起身子，冷视着小黑。

     得寸进尺的小黑，往前凑了凑，继续大声“汪汪”。忍无可忍的花猫，猛地伸出右爪，冲小黑的脸掴下去。哎呦喂，花猫还会这手呢！嘿嘿，好玩!我愿意看！猫一抬爪，小黑就一缩头往后退一下，但叫声绝不停下来（虚张声势呗），见猫不动了，它再往前凑合，继续挑衅。看着它们两个，一个不停地挥爪打着，一个边躲边叫，反反复复，来来回回，笑得我前仰后合。于是，没事儿我就将它俩放一起，看它们打架，我开心。

     越来越高的小黑，还真是个看家护院的好手。来了生人，就不是好声的叫唤，冲人家耍着威风，但它从没伤过人。那时的农村没有路灯，晚上漆黑一片。如果我出去的时候有它跑在我左右，就一点也不感到害怕。

     小黑2岁多的时候，我们家要往城里搬。后院有个叫丫蛋的问我爸：“李大爷，你们搬走的时候，这狗还带着吗？”我爸听出了她的意思，就说：“城里也没地方养，你要是喜欢，就领家去吧。我们搬走，它和你们也熟了，我们对它也放心”。

     于是，我们狠下心不再喂它，丫蛋每天给它带些吃的来，和它联络着感情。经过好长一段时间，小黑才肯跟着丫蛋走。可是这小黑也不领人家情，在丫蛋家吃饱喝得了，就跑回我们这里，或在院子里溜达，或在门口蹲着，继续履行它的职责。

     到了搬家那一天，看着满院子的人，小黑烦躁地在人们中间窜来窜去。爸跟在这儿帮忙的丫蛋说：“你把它带走，越远越好”。

     装满家拾的车慢慢启动了。坐在后车斗上的我，看到从后山坡上有一个影子朝汽车这个方向疯跑过来。因为看热闹的、送行的人多，车走得很慢，它很快跑到我们跟前，哦，竟是小黑。看我们在车上，它就跟在汽车后面跑着。

     开始我看它一路紧跟，觉得很好玩。随着汽车越开越快，它不得不加快速度。可是，它哪里跑得过汽车啊！只见它跑一阵，停下来，歇一会儿，舌头耷拉出老长，腹部一鼓一鼓地使劲喘着。看汽车又和它有了一段距离，就赶紧再追过来。突然间我觉得小黑好可怜，它实在舍不得我们，又多想让我们带上它呀，可是小黑，城里真的没有你的安身之处啊。

     忽然，汽车停了下来，爸爸下去和一个熟人说话。这时只见小黑又奋力跑了过来，到了车下，眼睛紧紧地盯着我和二姐。那一刻我惊呆了：它的眼里竟然有泪水！二姐和我说：“我还是第一次看见狗也会哭呢”。

    “小黑，别追着跑了，累坏了你，有机会我们回来看你”我冲着它说。那时，我真想跳下车，去摸摸它的头，去摸摸它的黑亮光滑的背以及那因为长时间奔跑而有些哆嗦的腿，送给它一丝的安慰。

     可是，已经听见爸爸和人家告辞，互道珍重，上车关上了车门。汽车再一次启动，小黑警觉地立起，马上追着我们。出了村子，汽车向前疾驶。几次休息又几次追赶的小黑，影子越来越小，最后终于变成了一个小黑点，直至看不见。

     再见了小黑，你放心吧，我们分开了，但丫蛋一家会好好待你。我望着小黑的方向，默默地说着。

     我一直没有机会回去看小黑。倒是爸爸有一次从那里采访回来，给我们讲起它：我正在邻居家院里说话呢，看见小黑猛地窜院子，奔我扑过来。到我跟前儿，尾巴使劲摇，把两只前爪搭在我肩上，还伸出舌头不停地舔啊舔，那个亲热劲儿，看得出，它是真想咱们了，这小黑真是有情有意呀。

     我想象着小黑见到曾经的家人时兴奋的样子，我也真想回去感受一下。可我最终再没有见到它。后来听说，它不知误吃了什么东西，被毒死了。我的心那个疼啊。好在，丫蛋给它挖了个坑，深埋了。没有像其他人家的猫狗，随便扔在山上。这于我们家人来说，也算是个安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