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景

个人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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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每感觉思想匮乏的时候,便免不了要出去走走,只要走出蜗居就一定会有所收获。
        真的无所事事吗?其实不然,草稿箱里还有一大堆或未完或或完成却甚不如意的东西,只是觉得实在找不出合适的文字去妆点她们而闲置在那里睡大觉。至于老父托付的家谱一事,也因缺少必要的内容和考察得起的事实而不敢动笔。
        出小区大门往东,再折而向北是可供六辆大车并排行驶的去火车站的大道。时刻尚早,看了看腕上的表,正好七点。太阳是煞白的一团,放射出如原子弹爆炸时那般强烈的惨白色光,不敢对视,看不出大小,总之,离西边那一脉山峦尚有十数丈远。一箭之外即是三岔路口,虽步行,转眼即到。往右去坐火车,左边是江北新区的围城路,迎面便是绿色的坡——世外桃源。
        沿着人们踏出的小道上行,被前夜及昨晨的滂沱大雨冲刷过,足迹已然不在,上坡的羊肠连草都被冲净了,只剩下沾鞋的泥,如此火烈的太阳也未能将它饱满的水份蒸去。斜坡上不知是谁种了一畦花生和绿豆,一蓬蓬的绿,好的不得了,面积虽不大,收成一定不会少。到了坡脊,竟然见着了果树,有柑桔,有枇杷,有樱桃,还有梨树,一蓬花椒也来凑热闹,炒菜炖汤,它可是主要佐料。这些家果杂在野树荒草及苕地豆土间,有些营养不良,你看那梨,干瘪得就像佝偻老人的发梢,没有一丝生气,叶片上布满黑斑与洞眼,病虫害没少光顾它。许是栽种者离它们较远,许是日常闲杂之事太多,以至疏于打理。坡不高亦不大,越过这几株果树已可看见山窝窝里的景色及对面的山峦,数幢农舍散乱地掩映在芳草绿树间。
        再行三五十步,便开始下坡,坡下有一栋破旧的瓦房,由于离房近,果树却多了起来:只要有一小块儿平地,树根能站稳,就一定会有几株,也有枇杷、柑桔、梨,还有一棵枝条散得老宽的李子呐。看到这里,不由想起年少时家屋旁的那几株“外嘴巴梨”树,小时候大人这么叫它,咱也跟着这么叫,直到现在,直到死恐怕也想不出其他高雅些的名称来。这几株梨,三株吧,都斜斜的长在房前的水田边上,也不是每年挂果,也不同时结,间或一年结一两个,碗口大,土褐色的皮,形状像现在的柚子,头上也有一个圆乎乎的顶戴,只是头尾不对称,所以叫他“外嘴巴”。甜,甜得有些过份;大,大得有些离奇,即便那时的生活如此紧张,馋得要死,尤其小孩子,一人也享用不完一个 。不知为何被砍了?与那棵一年打一千多个黑桃、尺半直径的大黑桃树同样的遭遇。黑桃树做了打谷用的斗,秀气的梨树不知做了什么,想来是因为影响了谷物收成的缘故吧!总之,其后三十几年里,再没见过那么大那么甜的梨。
         快到坡底,见着一个收集山水的简槽:将竹子一破为二,竹节挖掉,在接近山脚的崖边凿一个洞,把竹快搁在洞口,下方是一个石制的臼,仿佛是科技尚未发达之前农村舂米用过的,接得的山泉甘冽清凉又洁净。只是不知哪家小孩儿将一个装开水用的塑料壶扔在了里面,就有点煞风景了。孩子嘛,不懂事,却也无可奈何。
         踏进单家独户脏乱不堪的院子,显然好久未曾打扫过,或者压根儿就没住人,或者是缺少一位爱好的女主人。院子不大,院坝边却是硕果累累。看那一株株柚子,梢头上三五个一攥,一个节疤挂一坨,数坨一枝,主人虽用竹竿横七竖八的左撑右顶,那不堪重负的枝条还是佝偻着腰,眼看就要趴到地上。
        此刻那原本放射着煞白原子光的落日离西山顶更近了,色彩也淡成了红白,一部分幻化为霞散缀于广大的天幕,或大或小,浓淡相间,多姿多彩,像是织女的杰作;一部分透过柚林的缝隙晃花了眼,拍出的照片也因此而模糊不清。说起拍照,总受到妻的批评。不是不擅于找角度,就是清晰度太差,要末干脆来个全盘否定:“四不像”,一棍子敲死。脸面上搁不住,总得替自己辩解几句,若果拍精彩了,那还不入了摄影家之流。平常人就只能做平常事!少时因缺乏“头悬梁锥刺股”的意志及好学习惯,未能踏进高等院校之门,而无法揽得学者的大号;后来又因出身贫寒而未入“镀金速成班”深造,无处摘取名家的头衔,受世人尊重,后生晚辈敬仰。有了这些开脱,那近万张照片,稍可入眼的便寥寥无几。
        拍照之于我(也只可称作“拍照”,它与“摄影”的关系就好比凡夫跟雅士,土鸡与凤凰),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延长记忆;以使自己多年之后,不会因脑衰而悉数忘却。
        不再看那落日,也不再讨论那令人艳羡的虚无的名声,单这果林就够让我欣喜的了。那几株柚树是这小果园的主角。正对大门的左檐边还靠长着一棵虽不甚粗却高过房顶数米的黑桃,也挂着果呐,虽则稀稀落落的不多,但那跟它叶子同色的青绿,那椭圆,那一般的个头,却也甚可爱。
        舍旁还有两棵,不知是传统的柑桔还是嫁接而成的无核橘,靠边儿有一大丛砂仁,行气提味,和胃醒脾,那可是炖汤的好佐料;尤其是熬鱼汤,非它不可,缺了它,即便皇家大厨,熬出来的鱼汤也会淡而无味 。
        出农院,穿果林,已可望见左前方坐落于山腰间的安置房及稍远处密集的城市楼群。脚下是一色的杂草遍布田埂路,正是有了这些藤蔓杂草,暴雨下才不会路滑;田埂悬崖才不会垮塌。自诩有复杂思维、有高尚精神生活的人,难道真的就比这些小草小花伟大?小草“一岁一枯荣”,人呢?从出生到死亡,一世而已。该可怜的是草,还是人?
        入耳有“咕呱”的蛙声。右边是一亩见方的一块池塘,黄汤似的水,浅浅的,鱼在里面焦躁地荡着涟漪,一圈圈的扩散开来,直达边际。那蛙,像是两只,辨声知处,一只在离脚尺许开外的塘边,或许就蹲在螃蟹刨出的洞口,声音特浑厚,像是练有深厚的气功,一出声,便在山峦包裹的空间里激荡;另一只呢?也许漂浮在有水草可歇脚的水里,本来调好的喉让水压迫着,发出的声音既闷又小,传不远,如此一来,却也恰到好处,一高亢、一尖细,像音韵和美的男女声二重唱。左边是一小块不甚规则的长方形玉米地,翠绿的长叶片,一般儿的个头,瘦瘦的腰身,不约而同的都背着好几个沉重的娃娃。雨过天晴,烈日熏烤过的山窝里感觉不到一丝儿风。有人说:这些挺拔的玉米杆像一排排身穿绿军装站得笔直的军人!威严中透着清纯。我说,它们更像是间隔城市和乡村的篱笆!
        窄窄的田埂尽头,已没有了路,恰好看见前面不远处有位戴白色遮阳帽的五十开外的女人在边翻苕藤边拔草。将满土乱牵的苕藤翻起来搭在土埂上成一条线,一来不让藤节上的须根随意向土里插针,影响结红薯的主根吸收养分,减少产量;二来通风良好,利于生长;拔草自然也是为了不让它们抢吸营养。迎着女人走去,边走边打听边攀谈,虽说路径没听出过所以然,却大抵明了了她的家况:本是这山窝窝里的人,土是她自己的,跟着孩子进了城,大概就是左近的安置房吧,不然这么晚了咋还没返城。绝对的绿色食品,种点来自己及家人们享用,极好!我随意的赞了两句,边走边说,想来她也未必听清。一个农人进城打一个月工所得的收入倘若用来买粮食,恐怕他一年都吃不完,如此简单的账,谁都会算?若非如此,而今农民种地,不但不上交皇粮国税,国家反过来还补贴种田者,这种亘古未有的好事,何乐而不为呢!不然人们咋会蜂拥进城,不然房价咋会炒得这般火。
        既然已经望见,本来就是城边,即便真的是路痴,也不愁回不了家。
        红日不知何时退走的,霞仍旧一团团的挂着,舍不得离去,大约是想多俯瞰几眼这繁华美妙的人世;那灰白色的半边月却等不及了,心急火燎地钻出云层,来占她的位置。夜幕已然降临。
        咦,一小块极茂盛的稻子入了俗眼,齐齐整整一般儿高,封了林的,没有一丝缝隙,也不见一片杂草;穗早已抽齐,丰收不成问题。也许还是那位老大姐家种的吧!沟地不缺水,土质肥沃,不愁种不出好庄稼。
        踏土沿、分荆棘,眼前的方向即是脚下的路。几株结着黄色果实的小树在乱草丛中甚是扎眼,“刺梨”!那浑身长满尖刺的黄果果,又拾起了对童年的回忆:每天下晚学归家,总有干不完的活,不是拾柴,就是打野猪草,或者牵牛上坡,生活条件差,嘴特馋,尤其是小孩子。那时的刺梨大都长在悬崖边,没有如此平坦的草丛,只要是稍为平坦的地方,哪怕只几尺,也都悉数刨除来种上了庄稼,冒着骨碌下崖的危险也要连爬带滑的去摘它,不惜小手被扎,将皮上的小刺用指甲刮掉,其实又何尝刮干净,总扎嘴;掰成两半,把里面那二十来粒小子核抠出来后便可享用了。虽也有丝儿甜,苦涩却是主味,即便如此,仍是一脸的欣喜。如今的人,大鱼大肉吃腻了,便开始大谈特谈养生之道:刺梨晒干泡开水,清热防暑;地丁是祛火打毒的良药、、、、、、于是,希望无病无灾长命百岁的人们便不惜油钱、鞍马劳顿,去数十公里外的乡下采集;更为有趣的是,“忆苦思甜”之前乡下人碗里的野菜而今也上了大席面,倘有善于把握机遇的烹饪行智者,开一个纯野菜餐馆,一年下来,咋也落个百儿八十万。随手摘了一颗,如法炮制,味道远不及从前的好。
        一壁刀削般的悬崖怕有十来米高,二十多米长,许是盘古当年的板斧挂出来的,异样光滑。此刻有两只银白的鹤被惊起,两只灵物一左一右,一前一后,在灰暗的低空中,在依然泛黄的水面上表演着滑翔之技。那毫无瑕疵的白,那翩翩的舞姿是天底下最美的倩影。
        一 条宽窄不一的短溪是雨水和山水的汇聚,翻过小堤哗哗而下。修堤当然是为蓄水,天干时节用以浇灌若那女人般的人们种的庄稼。没有江河做源头,水流便愈来愈小,但还是跟俺一起傍城而行,待过了一座小石桥,咱俩才分道而行。后来虽说只是潺潺的在卵石表面跑,那情状绝然是愉悦的欢笑。尽头去了哪里?想来,还是到了大海的怀抱!
        过罢人工小堤,城市的色彩异常浓厚起来。小堤也跟那玉米林的作用一样,作了这座小城的内墙。傍溪的一大片地都种成了妆点城市环境的风景木:黄角树,桂树,还有开得旺盛时只见花不见叶的紫荆、、、、、、咱江北新城主干道边及街心花园里的丁香大约就是从此处移栽过去的吧!
        入城的小桥头有一座规模不大不小的酒家,古色古香的房舍,传统的装饰,清静优雅的环境,在高大竹木的遮盖下,俨然“农家乐” 情趣。人们腰杆硬了、钱袋鼓了,普通百姓也三天两头吃大餐了。好一个盛世繁华!
        过桥数十步,便上了新城的围城路,再左行百余米,又回到十字路口。华灯初上,迎面尽是用过晚饭出来散步的人们,有带着孩子牵着孙子的中、少年夫妇,有老少齐乐全家行,也有若我一般挂单儿者、、、、、、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高的,矮的;胖的、瘦的,成群结队,都在为健康的身体积攒本钱,舍不得离开这流光泛彩的好光景!一对小夫妻,亦或是一对恋人停下豪车在路边吵嘴:男青年虽一个劲的道歉,女孩子仍是声色俱厉、不依不饶。政策好了,物质条件极大地改善了,人们的情感世界却地动山摇、裂变不断。为什么?难道鱼与熊掌真的不可兼得 ?
        人的思想大约是这个世界上最漫无边际的东西了,倘若生命永不终止的话。无奈,这个世界太不完美,又怎么可能完美呢!美与丑;好与坏;真与假;贵与贱;俗与雅,只有同时空存在,才是完整的世界。不管怎么样,我都要为这完整的世界鼓掌!为这山、为这水、为这人,为所有入我眼入我心的事与物!
                                                                                                 ——逍遥居士2015、7、26日寅夜于寓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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