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队的杨（羊）珍（真）死了》

　（又是一年的“八一”来到了，首先让雨幕衷心的祝愿咱们的新老子弟兵们节日快乐！事事如意！合家幸福吉祥！此篇选自雨幕-郑璨的《拾泪篇》雨幕写于2012-秋-为纪念一位老八路——儿时的忘年之交杨大叔而作——你能相信吗？一个漂亮干净的小姑娘和一位邋里邋遢挑大粪的老头做了几十年的忘年之交！）

　　我们队旳杨珍（羊真）死了！这可不是雨幕小时候的孩子们拿大爷取乐瞎胡闹的话，这回是真的，千真万确的,我们曾住在一个村子，一个生产队共同生活过多年的杨珍大叔真的没了！

　　雨幕在下班回家的路上，碰见了一位原和自己在一个单位上班，后又调到了民政局荣老院工作的老工友。雨幕见了她非常欣喜的问道：“哎！向你打听一下，我的珍大叔最近可好呀？”她说：“你问老杨啊！他前两就天没了。”“啊！你说的这是真的？”“他在前几天得了一次重感冒突然就走了。”雨幕听此言马上泪流满面----

　　小时候雨幕家的人和珍大叔是同一个生产队的社员——那时候的乡政府叫人民公社，村子叫大队,一个大队又被分为几个小生产队.村民们都被称为人民公社的社员。

　　从雨幕记事起就知道珍大叔曾经扛枪当过八路，打过仗。还听说过，他曾有过一位非常漂亮的媳妇，因为珍大叔新婚不久便上了前线，新媳妇耐不住寂寞，在一天夜里跟一个外地货郎悄悄的逃跑了----

　　珍大叔命大。他在抗日和解放的战场上躲过了敌人无数的枪林弹雨，为的是祈盼全国解放能早点回家与自己漂亮的媳妇团圆相聚。可是当珍大叔脱了军装高高兴兴的回到了家，迎接他的却是一间冷冰冰的空屋子——他心爱的媳妇早已跑了好几年，村里的人们连去向都不知。

　　珍大叔八年抗战、四年内战，遭受敌人枪炮袭击的伤疼他都能忍受，可是这一次痛苦的精神打击,他却没能经受得住。至此，他的神经有些错乱了。开始时，他见人不太爱讲话，时常一人暗自说些悄悄话。天长日久，这件事在他的心中渐渐的淡忘些后，他自己一高兴起来便会大声地高唱革命歌曲——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雄鸡、雄鸡，高也吗高声叫——兄妹开荒、夫妻识字等等。向前、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向太阳——珍大叔的这支歌，雨幕听得最多，差不多她也是听着它长大的。真的，雨幕从不爱说假话，想一想自己从两周岁记事起，直到初中毕业后离开村子前，差不多每天上学放学的走在大街上都能听到珍大叔唱的这支很嘹亮得革命歌曲----

　　珍大叔只比雨幕的父亲小了一两岁。他的文化水平不低，因为他自己的老父亲是民初时期的一名老教师。他也一直读书，后来十几岁就去当了八路，地里的农活干的不是太好，再加上他刚一回家就受到了精神刺激——平时不论在干啥活时都总爱走个神。为此，生产队长给他派了个让全大队社员都非常瞩目的好活——挑大粪。

　　　珍大叔负责起全生产各家个户的大粪。挑大粪的这一脏活，想来也是最没人愿干的活计。干这活的人，一年四季都要时时刻刻的闻着臭味。挑着大粪桶满街走，满家串。人人见了他都要拧鼻子。天长日久，甚至连干这种活的人也被大家讨厌起来，因为怕他身上带的脏臭味熏着自己----

　　　记得小时候，珍大叔的身后常有一群淘气的孩子跟着起哄。他们不是往他挑的大粪桶里仍石子就是扔土块，为的是好让他挑着满满的大粪汤子溅到大叔的身上——特别是在夏天，人们的茅厕因都建在了院子当中的露天，赶上阴雨的天气，茅坑中会存了很多的雨水，里面的苍蝇和大蛆也就相当的多。天越热大叔的活也越多.那个年月根本就没见过口罩那一说。试想，珍大叔要一时不闲干的这个难闻的活计就可想而知了。讨厌的小孩子们,每天见到珍大叔不但要上前干些淘气的举动，还要不停的高喊：“喔喔喔！咱队旳羊真死了，咱队旳羊真死了----那也是因为珍大叔的名字叫杨珍的缘故。

　　雨幕的老家在山区。那时，村里每个生产队中都养了一大群羊，用来过年过节的时候，把它们杀死给大家分羊肉吃。每到这个时候，孩子们也就闹得最欢，喊珍大叔的名字也最响。但是，不论这些臭孩子们多淘气，人们也从未见过珍大叔向他们发过一次火。他总是挑着大粪桶笑眯眯的把头回过来,对那些孩子说上两句：“你这孩子真没礼貌。你这孩子真不懂事。然后便又快步高歌起来：“我们的队伍向太阳,脚踏着祖国的大地------”人们每天走在大街上，听到最多的也就是珍大叔的这首歌。

　　 想那时，很小的雨幕被奶奶照看着，常常在街门口大老槐树下玩耍。妈妈去生产队上工回来，雨幕便把自己看到的事情跟妈妈学说：“他们都向珍大叔的粪桶里砸石头---”

       岁月的长河随之东去，埋藏在雨幕记忆深处最清晰的也是妈妈从小教育她的这些话：“谁砸？你也不能砸。你要给妈妈当个好孩子。其实，你的珍大叔是咱村里最干净的人。他在咱八路军的队伍上呆了那么多年，他应该是一个最讲究、最懂得尊重他人的人。大家也都知道他还是一个最重情义的人。我们不能学坏孩子，我们都应该好好尊重他才对。”

　　记得 妈妈还耐心的告诉雨幕：“小老丫！往后你和奶奶在家玩，如果看到你珍大叔到咱家来挑大粪，你可千万不能像街上的孩子们那样啊！不论在啥时，哪怕咱家里没有大人，你也要把你珍大叔让到咱的屋子来歇会，把咱家的烟笸箩茶碗递给他，叫他抽袋烟喝口水再走。咱不能歧视他.妈要告诉你，做人不能光看在表面，最主要的是心里要干净。人的外面弄脏了好洗，但心要脏了却很难洗净。”

      什么好洗不好洗，什么不干净不干净？当时，妈妈的话，小雨幕的确还听得不太懂。小雨幕只知道要做好还孩子，就得先听妈妈的话。从此，妈妈的话就像圣旨一样的在小雨幕的心中扎下了根——

   年年岁岁，岁岁年年。一年当中不知有多少次，珍大叔要来雨幕家中起厕所挑大粪。每次他来，小雨幕都会按照妈妈说的去做。可珍大叔开始时很不好意思进屋。他曾猫下腰来对小雨幕说；“我干的这活最脏，你们家最干净。我知道你妈出生在城中的大户人家，她最明事理。你家也是咱村最讲究的人家.我不能把你们的屋子给弄脏了呀！”开始小雨幕也听不懂什么叫讲究不讲究，只知到一定要按照妈妈说的去做。珍大叔来家不进屋坐会，你就别想出雨幕家的大门。珍大叔执意要走,雨幕就会拉住他的衣角放声的大哭起来---

       从此，小雨幕和奶奶呆在家中，只要一见到珍大叔来挑大粪。马上就会跑上前去拉住他的手，叫他进屋来抽烟喝水。珍大叔见了小雨幕也总是打老远就笑眯眯的称她为：“老姑娘！”还要大声的誇她两句：“老姑娘！你可真懂事呀！”

　　 从小到大珍大叔都称雨幕为老姑娘。当时雨幕心里还在纳闷：“为啥别人都叫她小老丫，唯独珍大叔称自己为老姑娘呢？”直到长大后自己才明白过来————那是珍大叔从不把她看小，这同时也是对她的一种尊称。

        珍大叔从来都是从心里尊重自己身边的每一个人。不论别人对他怎样，他都会默默无闻的尽着自己的职责。

      雨幕在家里是妈妈的宠儿，因为她最小，人长得也很乖巧。她最听妈妈的    话，每次见到珍大叔来家总要热情招待。后来她渐渐的发现，珍大叔只要是来她家，他总要先换身干净的衣服。一进大门不等小雨幕去拽他，他便很快的先把大粪挑子放在厕所的旁边。然后再快步走到雨幕家院子当中的大活水池子旁（那时,雨幕家的水池流的是天然的清泉水.），把自己的两只手伸在水里洗呀！洗的老半天才进屋里来抽烟。小雨幕把珍大叔来家的举动悄悄的告诉给妈妈。妈妈对她说：“你知道不?这就叫你尊重别人，别人也照样要尊重你。”尽管小雨幕对这句话还似懂非懂，可是在她幼小的心灵深处却扎下了根。

      日月变换，时日如飞。转眼小雨幕就到了上学的年龄。不想她却成了学校孩子们中的佼佼者。因为她不但长得水灵，穿的衣服最干净，学习还经常得双百。不仅如此，令她为之自豪的还有因她身上带的玩物最多，每天围在她身边的小伙伴也就最多——人们有所不知，雨幕身上的小宝贝玩意都来自于每天挑大粪的珍大叔手中。

        一年年，一月月，一天天。雨幕不论是在家还是在大街上碰到珍大叔，有时还没等雨幕叫的：“珍大叔”字出口，珍大叔却抢先喊她了：“老姑娘！你快来看大叔又要送给你啥好东西了？”

       因为珍大叔每天走街串巷，挑粪桶总是要很小心的低头走路。这样，他总会时常的捡到些孩子们玩丢的小玩意。像很好看得红绿头绳、羊骨头把、小玻璃球、女人用过的精致大雪花膏小瓶子,还有小铁盒子、橡皮、铅笔、小刀等等。珍大叔只要一见到这些小玩意，他都会悄悄的捡起来，然后在小河中洗干净.见到雨幕时,再欣喜的送给小雨幕。（过去小孩子的玩物奇少）

      当时，村子里有很多的人都称雨幕的珍大叔为杨魔。那也是因为珍大叔有个人人见得都很反感的穷毛病——他每天把捡到的一些破布头废品，全都要放在泉水中耐心的洗干净，晾干。然后，小心翼翼的再按大小块铺平分类的捆在一起。把它们攒多了，这才卖到供销社的收购站中。他自有他的道理.雨幕听他过：“我这样做，国家要是用它们来造纸的话，那还省时省工了呢！”为此，人们便给他起了杨魔的绰号。小雨幕曾天真的问过他：“大叔!他们那样叫您，您咋不生气呀？”而他却笑着说：“爱叫什么就叫什么吧！人的名字无非也就是个代号，就像部队的番号一样----”珍大叔遇到不尊敬他的人喊他：”杨魔”，他也总是复之一笑,而且那笑容还显得特别的甜密。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珍大叔在生产队上挣了一辈子的女人工分——男好劳力一天工值是八分。女社员最高工分值是六分。珍大叔的大粪桶，从解放开始一直挑到了改革开放的春风吹绿了大江南北——散社的日子到来。他这才每个季度领到了国家发给老八路每人20元的生活补贴费，回到自家的良田里去种地了。
      受苦累的珍大叔,一辈子庄稼活也干不好.自己的几亩地年年总是收不完,种不上.人们也总要看他的乐呼.这时,雨幕已经长大,她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当了团支书的她就号召全体共青团员学雷锋,夜里不睡觉到地里,麦秋为珍大叔割麦子,大秋为珍大叔劈棒子(收玉米)扛玉米秸.有时,还发动兵营的子弟兵去帮助老八路抢收.
      后来，无依无靠年岁太大了的珍大叔，被国家接进城里民政局的荣老院里来养老了,在县城上班的雨幕听说后便常去看看他。每次看他，他那的领导也总会对雨幕誇赞他：“老杨可是我们这的大好人。因为他在这所有的革命老前辈中，脾气最好，事儿最少，干活也最多----”

       至此，雨幕又了解到珍大叔自从到了荣老院后，还是一天也没闲过。这里没有了地里的农活，他就主动的当起了荣老院里的义务服务员，每天不厌其烦的替这里的工作人员照顾那些生活不能自理的老革命战友——喂他们吃喝，给他们端屎端尿。那些别人不愿上前干的脏活累活，他都义务的承包了。那里的领导也曾对雨幕说过：“不论是市里还是局里，只要是上面一有活动，我们就会带着老杨去参加。老杨不但有一付好嗓子，会唱很多的老红歌.人家的思想觉悟还特别高----”雨幕说："是的!我的珍大叔在抗日的时候，在咱八路军的队伍上就当文化教员，他有一定的革命思想觉悟------”

　　是啊！以雨幕对他的了解，他一辈子与世无争，从不会给人在背后说些坏话，更不会跟领导提特殊的条件_____给领导们找一点的麻烦.以他的风格做派,肯定要受上级领导们欢迎的。想想，哪个真正有思想觉悟的人,也不应该从心里眼里看不起他啊！雨幕总想人们都应该好好爱戴他才对。

　　雨幕还知道，相传珍大叔他家是杨家将镇守边关留下的杨家后人。受祖传的影响，清末，他老父从学文，他二叔从小习武。珍大叔则把父辈的文武才艺都接过了过来。雨幕一直感到很遗憾——小时候却没想着拜珍大叔为师，好好学习一下他的杨家拳法----看来他们这一支的杨家拳,从此真的是要失传了。

　　如今,雨幕所敬重的忘年之交珍大叔走了！雨幕儿时好友走了！想这再也不是那些淘气的小伙伴们乱嚷瞎叫的胡说了，这回是真的！可雨幕却又多么的希望他不是真的啊！珍大叔啊！您走好！您在雨幕在的心中将会永垂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