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河月

(一)

大青沟是个群山环抱，丛林密布的小山村，一道清浅的小河潺潺从村前流过，小河的两岸长满了柳树。

胡玉莲扛着锄头从山坡上走下来，蹲在河边洗了把脸，又捧了口水喝，立夏已过，河里的水仍然凉瓦瓦的。

“铲地去了呀，嫂子？”

听见有人跟她说话，胡玉莲抬起头，见是住在河对岸的孙二愣，脸上一下子收敛了笑容，淡淡地呵了一声。孙二愣对她一直不怀好意，丈夫走后曾几次勾引她，都被她冷冷地回绝了，她不喜欢与这样的人搭话。

“地里这些活哪是嫂子干的！王哥真是狠心，把家扔给了你一个人。以后像铲地这类活嫂子说一声，我替你干！”

“用不着，我自己干得了！”胡玉莲回答说。

“嫂子太见外了！大龙能帮你，我就不能吗？我又不比他差什么！”

胡玉莲斜了他一眼，起身就走，二愣在后面大声说道：

“我有一段录音，嫂子不想听听？”说着，从口袋里掏出来一个小录音机。

“我不想听！”

孙二愣却按了录音机的播放键，胡玉莲从收音机里听到了一段不堪入耳的声音，那两个人，分明就是她和大龙。她的脸白了。

胡玉莲伸手想把录音机夺过来，孙二愣早防着她这手，一下子把录音机藏到身后，他得意洋洋地说：

“放心，二嫂，我不会放给别人听的！只不过，你得给我点好处。”

“你要多少钱？”

“我不要钱，今夜给我留门就成。”

胡玉莲扭头就走，孙二愣在后面说道：

“你可要想清楚，你不答应，我就放给别人听，再给王哥寄去一份。”

胡玉莲站住了，她知道，这个二流子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但是让他占自己的便宜，她办不到。

“你听着，今夜十点，你不给我留门，我就让全村的人都知道，他们眼里的好媳妇到底有多贤惠!”

胡玉莲呆住了，脑中一片空白，等醒过神来，已经不见孙二愣的踪影。

(二)

胡玉莲是十年前嫁到这个村的，丈夫是个瓦匠，六年前跟村里的几个年轻人结伴去城里打工去了。头两年，还经常来电话，以后逐渐少了，春节回家，和她也没有多少话，扔下万把块钱，呆上十天半月就走，好像这个家是个旅店。

胡玉莲怀疑丈夫在外面有了女人，但是没有根据。即使丈夫在外面有了女人，她也不能离婚，他们毕竟有个孩子。

和大龙是一年前的事。大龙比她小七岁，嫁过来时还是个初中生，据说学习不错，上高二那年，父亲从房顶上掉下来摔伤了腰，治了几年，腰没治好，倒欠下了几万元的债，他一狠心，就退学不念了。

家里有个瘫痪的父亲，还有几万块钱的债，二十三、四岁了还没有娶上媳妇。他们家和玉莲婆家是老邻居，玉莲忙不过来的活，他常过来帮忙，玉莲做点什么好吃的，也不忘给他们送过去。

去年春天，芒种前后，一天玉莲到南山坡去铲那二亩豆子，没铲完一半，就觉得头晕脑涨、全身无力，在附近干活的大龙见状赶过来，扶她在地头上歇了一会儿，见没有好转，就架着她的胳膊把她送回了家。

大龙没有接触过女人，玉莲的身体贴在他的身上，让他的心呯呯直跳。从那以后他看玉莲的目光有了微妙变化，玉莲不注意时会偷偷盯着她的胸前看。

玉莲没有留意大龙的目光，只是觉得他有点怪，经常会神不守舍。有一次，天热出汗，玉莲掀起领口往里面扇风，猛然发现大龙伸着脖子往里面看，脸唰地红了，她用扇子打了大龙一下：“哎，你看什么呢！”

大龙愣了一下，急忙转过脸去。从那以后两个人中间出现了一种暧昧的气氛。终于有一天，在玉米地里……玉莲先是不肯，拼了命地挣扎，但是架不住大龙的凶猛。

事后玉莲非常生气，恨大龙，又可怜他。她几次想斩断这种见不得人的关系，但是每次都抵御不了大龙的纠缠。

现在，这件事被孙二愣知道了，手里还握着录音，二愣是个流氓，吃喝嫖赌、偷摸拐骗，没有什么他不敢干的，那年赌钱输了，拿老婆顶账，老婆一气跟他离了。落到他的手里，就等于掉进了火坑。

她只能寄希望于大龙了，大龙跟孙二愣是初中同学，也许他能说服他，多给点钱也没问题，这钱她有。

听了玉莲的话，大龙半天没吱声。

“到底行不行，你倒说句痛快话，难道你连这点事都办不了？”玉莲着急地催促他。

“我在想怎么跟他说呢！行了，嫂子，这事交给我了，你就放心吧！”

“可不能来硬的！”

“不能！晚上你放心睡觉，我能说动他！”

但是玉莲怎么能够安心睡觉呢？天一黑，她把院门、房门锁好，就躺在炕上提心吊胆地等着听敲门声，等了一夜也没等到，看来大龙真的把二愣给说服了。

（三）

孙二愣和魏大龙的确是初中同学，不过那时二人不对付。

孙二愣学习不好，考试没有几科及格，是班里的劣等生，魏大龙的成绩是班里的前几名，两个人没有共同语言；孙家富，魏家穷，孙二愣也没把魏大龙放在眼里。

初中毕业不久孙二愣就结了婚，父母拿他当宝贝供着，任他游手好闲，没想到他们的宝贝儿子迷上了赌博，把结婚时的新房都输掉了，媳妇也跟他离了婚，老俩口着急上火，没几年先后去世了。

胡玉莲是附近几村有名的俊俏媳妇，孙二愣早就垂涎三尺，一直关注着她的动静，他发现胡玉莲与魏大龙走得很近，不知跟踪了多少回，昨天晚上终于把证据抓在手里。有了这个录音，他就不怕胡玉莲不听话了。

这个夜晚，天黑得不见五指。二愣九点半出门。夜晚静悄悄的，山村已经在黑夜中睡着。走到河边柳树林的时候，身后似乎有什么响动，刚想回头，就觉得脑袋嗡的一声被打倒在地。不知过了多久苏醒过来，头痛如裂，摸了摸，却没有血，口袋里的录音机也不知掉到什么地方去了。他扶着树站了起来，踉踉跄跄走回家。

几天之后，有人发现他死在炕上，派出所来人验看，发现他的后脑勺上有个包，但是没有击打的痕迹，研究再三认定一定是酒后摔伤致死，村主任张罗了几个人把他埋了。

只有胡玉莲猜到了是怎么回事，大龙那么老实厚道的人也会杀人，让她觉得可怕，不知不觉与他拉远了距离。大龙觉察到玉莲的变化，没去解释，也没再纠缠，几个月之后，把父母托付给姐姐，外出打工去了。

春节后玉莲也跟着丈夫去城里了，一年来发生的事情仿佛是一场梦，她不愿意看到与这梦相联系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