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眉

      这个冬天，异常的温暖，丝毫没有往年冬天的风之凛冽。阳光温柔地照射着每个角落，好像秋季的温爽惬意，定格在冬天的大门口，成了冬天最美的憧憬和回忆。完全忘记了自己的职责。当雨水的灵动凝聚成冰晶，冬风才猛然醒悟，扬起衣袖，行色匆匆地送上飞舞的雪花，一任大地山川的锦服披上银白。

       候鸟早就回归故里，只有檐前的麻雀，每日惊呼着:“这是怎样一个美丽的世界！”晶莹剔透，让万物的生命，都得以轮回升华。暖冬的脚步很是漫长，温暖的阳光很快就让雪失去美丽，成了流泪的冰，裸露出枯草，残花，它们在风中摇曳，在和煦的阳光里，看到春天绿色希望的微笑。纵然黑夜的冷寒让它们惊恐地闭上双眼，但那心里不曾停歇的希翼，感觉这个冬天还是温暖的。

        冬的脚步一直行进着，唯恐春天抢了它的风头，风尘仆仆地扣响了春节的大门，这个让所有人都为之动容的时刻——除夕之夜，那灿烂的烟花炸满天幕，像春天里百花齐放的盛观，那热闹的场面，更是让人倍感温暖。

       我踱步进入广场，人群攒动，路灯亮得犹如白昼，四处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五彩斑斓的烟花……构成一幅美丽的风景。任何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灿烂满足的笑容，一年中挥洒的所有汗水，所有的忧烦，全部抛到脑后，被这灿烂的烟花带到九霄云外，炸成细小的颗粒，幻化成微笑的天眼，欣赏着人们迎接新年的兴奋和愉悦。

       突然，拥挤的人群不自觉地让出一条路，一个身穿礼服扎着蝴蝶结的小男孩，用稚嫩的小手，牵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迫不及待地在前面走着，那双骨碌碌的大眼睛，欢快地欣赏着烟花的美景，小嘴巴还叽叽喳喳地向身边的男子讲述着，不知是谁，一声惊呼：“这好个人，原来是个瞎子！”“不！我爸爸不瞎，我就是我爸爸的眼！”男孩立即大声反驳，神气十足地立在那，对周围的人充满了理直气壮。男子的手微微颤抖一下，轻轻地摇了摇男孩的手，用空茫的眼睛，直视着前方，脸上挤出一痕微笑，不时地猫下腰点着头，算是对周围的人打招呼。

        我充满困惑，脚步不自觉地跟了上去，想弄个究竟，男孩领着男子坐在广场的木椅上，男子的右脚不住地搓着地面，两只手不停地互相搓动着，疤痕累累、僵硬的脸上，显得特别紧张，如临大敌一般，不时地用手拉扯着西服衬衣的领口，那条鲜艳的领带，仿佛要窒息他似的。“爸爸，别紧张，好好表现！”并且把一支红玫瑰塞在男子手中，我更加大惑不解，“这父子俩在搞什么名堂？”

       时间一分分过去了，这对父子并没有出奇的举动，男孩兴奋地欢叫着:“爸爸，爸爸，一只红色小灯笼的花飞上天了——”“特别好看！”男子嘴巴咧着，仰望着天空，好像沉醉在节日的喜庆中，又好像若有所思，我仿佛看见他空茫的眼睛里特有的一丝深邃，“爸爸，爸爸，快看！一只大脚印的烟花！”男孩激动地跳了起来，我心里暗暗地想着，“不仅瞎，还是个哑巴！”这美的夜晚，这美的烟花，真是大煞风景！这丑陋的一个人，还不如在家睡大觉，省得影响市容，破坏别人欣赏美景的好心情，我鄙夷地扭过头去，继续欣赏风景。

       “让你久等了！”一个清脆的声音打断我的思绪，我诧异地扭过头，“哇塞！天女下凡了！”我心头一震，窈窕的身材，曳地的长裙，上身一件红色的小棉袄，映着白皙俊俏的脸庞，“不可思议！她是他的什么人？”男孩嗖的跳起，“王姨好！”男子诚惶诚恐地站起来，手快速伸出又迅速缩回，满是尴尬的表情，女子双眼晃动着如透明的水，大方地伸出手，拉住男子那迟迟不肯伸出的手。莫大的困惑悠然掠过我的心隅，更是不忍离去，却又觉得自己好像那炸眼的电灯泡，硬生生地照在他们的头上。女子坦然地抬头扫了我一眼，拉着男子并肩坐下，男孩用小手一直地推着他爸爸的胳膊，示意把玫瑰花送给女子，他依然迟疑着，女子咯咯地笑着，像一串清脆悦耳的闹铃声，“这花是给我准备的吧？”“好漂亮！我收下了，谢谢！”男子的嘴咧动了几下，好像有晶莹的泪珠悄悄滑落……

        “你步入我的世界，我就从此沐浴在你阳光的心灵里。”

       “我会为你扫除所有惆怅的日子！”

       “不要对我说不！”

       “让我陪你走过你人生的每一步。”

       “即使我们的日子像这天空五彩缤纷的烟花，但毕竟有辉煌灿烂的时刻！”

       “不要看落地时化成的尘埃，只要微笑面对，每个挫折都不是终点！”

       “不要让寂寞的行程走着孤独的你，今后我就是你的眼……”

       男孩雀跃着，脸上都是幸福的笑容，我“嘘”了一声，拉着男孩走到另一个木椅上坐下来。我终于知道，男人并不是男孩的亲生父亲，他只是个被遗弃的孤儿。他父亲是一名退伍军人，在回乡的车站捡的他。把他带回家，并且抚养长大。父亲在一次火灾中，几乎丧命，几经抢救，才捡回一条命。但永远失去了双眼，英俊的脸也变得丑陋不堪，声带也不知啥原因丧失了功能，还失去了一条左腿。我更加不解，我分明看见他那笔直的身姿，还有那条有力站立的左腿，原来是按的假肢！我的敬意油然而生，心里顿时波涛汹涌，迫不及待地问男孩：“那个女的是怎么回事？”“她是你啥人？”“和他又是什么关系？”我一口气问了好几个问题，男孩瞪着清纯的大眼睛，颇为得意地告诉我:“那是我王姨，是我爸爸的未婚妻！”“我爸爸几次拒绝婚事，我王姨哭着就是不答应。”又悄悄神秘地趴在我的耳边，“今天晚上的约会，还是我王姨安排的，骗他说是分别的最后一次谈话，但条件必须送她一朵红玫瑰，当做纪念。”“否则我爸爸不来，一直不肯和我王姨见面……”

刚才的欣喜突然一落千丈，莫名的伤感涌上心头，这美丽的风景下，却有这一点点不为人知的伤感，不能不是一个莫大的缺憾！我欣赏风景的心情霎时消失殆尽，为这对本来应该和美生活的鸳鸯遗憾同情，这一份凝重的悲哀，让这美丽没有了明亮的快感和欢乐的气氛。他为了不给别人增加负累，宁肯扼杀自己心里的真诚和渴望，那烈火灼伤的疤痕，让他学会了隐忍悲哀和拒绝幸福的勇气，这是怎样的内心挣扎！

       那个男子和女子起身了，男孩挥手向我喊着:“姐姐，再见！”飞速地向他们跑去，女子手中握着那支耀眼的玫瑰，泣声道:“我不会放弃我的追求，我也绝不会让你自己孤独地度过一生，这朵玫瑰就是你送我求婚的见证，你不可以反悔！”女子两眼闪着泪花，那曳地的长裙，随威风起起落落，离去的身影，像凌波仙子那优美的舞步，渐行渐远。

        烟花还在灿烂，空气中游离着浓浓的火药味，还有那淡淡忧伤里的缱绻。凉凉的冬风，尽情地吹吧，吹走这愁肠百结的犹豫，吹走那心痛难舍的思念，让那款款注视的目光，消融他心头的寒冰吧！我迎着风，突然感觉浑身一阵燥热，仿佛置身于冰雪消融的春天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