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眉

       “铃……”放学的铃声响了，走读生匆匆收拾一下桌子上的书本文具，踩着欢声笑语走出了校门。住宿生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奔向打饭窗口，在喧闹的人流中，挨挨挤挤地排着队。像一条弯弯曲曲、会蠕动的长蛇，清冷了一下午的餐厅，顿时沸腾起来。
      静秋飞快地整理着讲台上的作业本，不安地望着窗外，天阴得黑沉沉的，教室里都暗了许多。静秋抱起厚厚的作业本，也迅速地跑出教室，雨点开始降落了，静秋低着头，用半个身子遮住作业本，冲进办公区外侧的大门。往里一拐，她小小的身躯像弹簧般弹了出来。作业本歪歪斜斜地挣脱了她的手，散落在地上，静秋顾不得爬起来，就连忙跪在地上捡作业本。一只温暖的大手，轻轻地握住她柔嫩的小手，“摔疼了没有？快起来！”静秋抬头看见班主任语文老师光复，像慈父般的笑容，“不、不疼……对不起！撞到您了！”静秋低声道着歉。“天要下雨了，我看你还没把作业送过来，正打算出去看看，不巧我却把你撞个人仰马翻的，哈哈哈……”光复老师哈哈哈哈地大笑起来。
        回到教室，伙伴王燕已经把饭给静秋带回来了，“天啊，静秋，这一会不见，你的额头怎么了？”静秋才发觉额头有些微微作痛，一摸，头上竟然鼓起一个包。
       “被门撞地……”静秋隐瞒了真相。
       “你个大活人，没事你撞门干嘛？哈哈哈哈……”王燕真像一只燕子叽叽喳喳地，吃饭也堵不住她的嘴。
       “看你幸灾乐祸的样！没有一点怜悯之心。”静秋娇嗔地白了王燕一眼。
       “静秋同志，为人民服务，不幸受伤，敬礼！”王燕一脸不怀好意的笑容，把胖乎乎的小手举过头顶。
       “落井下石，卑鄙小人！”静秋顺势拿起一个垫子砸向王燕。
       “疙瘩疙瘩下去，明天起个大地！”王燕把垫子回敬给静秋，静秋一躲，垫子正巧不偏不倚地砸在饭盒上。
       “啪”的一声，饭盒摔在地上，饭菜洒了一地，王燕惊愕地张大嘴巴，突然又捧着肚子大笑起来。
       “看！快看静秋的脸……”王燕笑得从凳子上跌坐在地上，在座吃饭的同学都围了过来，看见静秋像花猫的脸，哄堂大笑，有的都笑喷了饭。
       “今天真够倒霉的了！”静秋委屈的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
       “吃我的吧！”“吃我的吧！”大家纷纷把饭递上来。
       “不必了，今天减肥了！”静秋又笑了，把头一扬，甩了一下头发。
       “看你瘦得像只蚂蚱，还减肥呢，笑死我了，吃我的吧，我的肉多，嘿嘿嘿……”王燕坐在地上，还在花枝乱颤地笑个没完.静秋故意曲解王燕的意思，一口咬下去。
       “哎哟——”一声惨叫，王燕收住了笑。
       “你干嘛咬我？”
       “你说让我吃你的，你的肉多。”静秋狡猾地嘿嘿地笑着。
       “我让你吃我的饭，我肉多，我减肥！”王燕捂着胳膊尖叫着。
       教室里像一锅烧开的水，热闹非凡。
       “今天教室怎么这么热闹？”一个洪亮的声音飘进来，随后一个魁梧的身躯踏进教室。同学们都迅速逃离到座位上，低下头，不时捂着嘴哧哧的笑着，偷偷用眼睛瞄着老师。
       “你们两个放着凳子不坐，在地上搞啥名堂呢？”静秋和王燕瞠目结舌，哑口无言，面面相觑。
       “这是谁的饭？不至于这么铺张浪费吧？”
       “我、我的……”静秋慌忙爬起来，另一只手把王燕也拉起来。
       “啊？怎么又是你？你今天……”老师哈哈大笑起来。同学们都被老师笑得莫名其妙。
       “洒个饭，看把他笑地！反正不饿他的肚子，哼！”王燕路见不平地小声嘟囔着。静秋赶忙拉了一下王燕的衣角，王燕才悻悻地闭上小嘴巴。
       “去，拿笤帚把饭菜打扫了吧。”老师说完走出了教室。
       “真他妈的倒霉！昨晚没做好梦！”静秋打扫了饭菜，坐回到桌旁，打开了书，那些有生命的文字，不一会就让静秋忘了刚才发生的事情。突然，一个温暖的大手轻轻地拍在她的肩膀上，静秋一抬头，大吃一惊，老师端着饭菜站在她身旁，静秋张着嘴，不知说什么，“这、这——”“饿肚子怎么学习？抓紧吃饭，一会该上自习了。”静秋看着老师脸上的笑容，突然脑海中闪出父亲的音容笑貌，瞬间暖流淌遍全身。
       晚自习，静秋低头做着题，可是头上的碎发总垂下来，挡住她的视线，静秋不习惯地把头发抿在耳后，一低头，碎发又垂下来。静秋下意识似地往头上一摸，想用发卡重新把头发卡住，她一愣神，头上光秃秃地，“发卡哪里去了？”低头四处寻找，不见踪影，一抬头，看见班主任正对她投来微笑，那能洞破人心的眼神，看得静秋心里像揣只小兔子，“扑扑”地乱跳，慌忙低下头。假装一本正经地去看书做题。大脑里不断飞逝着几个镜头，“发卡哪去了？”“在宿舍里？”“调皮的王燕拿去了？”“在办公室的走廊上……”想到这，静秋心里一惊，摸摸额头的包，“一定是，摔倒时给撞掉了！”
       一个自习静秋如坐针毡，心神不定地熬了下来，那个发卡是升入高中，开学时爸爸送她上学给买的，静秋当宝贝带着，怎么可以丢了呢！下自习的铃声还未响完，静秋就拉着王燕的手冲出教室。
       “你这着急干嘛去？是去厕所吗？”王燕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的发卡不见了，帮我找找去。”静秋拉着王燕一路小跑。
       “这地面多干净，哪有什么发卡！”王燕睁大眼睛四处找寻着。
       “那又能丢到哪里去呢？”静秋一脸茫然。
       “我的小夹子多，给你两个先用着。”王燕踮着脚尖，把两枚小蝴蝶的夹子别在静秋的头发上。
       “谢谢！”
       “你带小蝴蝶的夹子真漂亮！”
       她俩笑了，笑得那么灿烂，天空的云也不见了，露出一颗颗小星星，在橘黄色的灯光下，两个青春少女，像两朵绽放的夜来香。灯光很浅，但夜色很温暖，迎着清爽的微风，路边的小风景树，叶片“沙沙”地摇曳着。不远处，老师站在教室门口，注视着她们，倾听着她们的私语和咯咯的笑声。看着校园的小路上，她们踩出的一串串青春活泼的脚印。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这是静秋和王燕的座右铭，在她们困顿的时候，都会不自觉地，看一眼桌上偷偷刻下的这行诗句，然后彼此心领神会地微微一笑，或奋笔疾书，或凝神思索，或耳鬓厮磨地悄悄细语、互相探讨。十六岁的花季年华，像一朵刚刚要经历风雨的玫瑰，悄然绽放……
       “下课！把作业本收好送我办公室去！”老师夹起教案，微笑着望了一眼静秋，跨下讲台出了教室。
       “去吧！去吧！我替你打饭！”王燕叽叽喳喳地笑着，拎着两个饭盒，像小鸟似地欢快地跑了，同学们鱼贯而出，各奔东西，静秋抱着作业，有条不紊地向办公室走去！老师们也进进出出，有的刚下课回来，有的兴高采烈地去食堂，静秋有礼貌地一鞠躬，“老师好！”大声问候着，老师们也微笑点着头，对这个活泼可爱的她并不陌生，“小静秋！”一个女老师还拧拧她的小脸蛋，“看见你就高兴！”“整天乐呵呵的，一点烦恼都没有！”还有的老师惊叫着:“你这点个小人，抱那多作业！”静秋习惯地咧着嘴，一路青春呼啸地奔向办公室。
       办公室里只有班主任在那坐着等她，她耽误老师用餐时间，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放下作业，“老师，以后你不用等我！我到时就把作业送来了。”然后扭头就走。“等等！”静秋诧异地回过头，老师拉开抽屉，拿出一个粉红色的发卡，上面还镶嵌着一只小蝴蝶，静秋更加惊诧了，“那天是我把你撞倒，把你发卡撞坏了，这个是我托女老师给买回来的，给你！”静秋把两只手藏在背后，平日说话麻利的她，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我、我……”“拿着吧，好好学习！”老师拉过静秋的手，把发卡塞在她的手中。静秋像个哑巴似地，连个“谢谢”也说不出来，所有的话都堵在嗓子眼，就是发不出声音。脑海里又突然闪出奇怪的画面，电视戏曲里，喜儿的父亲给喜儿买红头绳的场景静秋欣然地笑了。
夜幕微降，温柔的风像一位演奏者，弹奏着一首悠扬的乐曲，那般缱绻，又是那般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