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眉

        体育老师是个年轻新毕业的毛小子，用女同学的话说:“就是个三八赶集，四六不懂的笨蛋！”要命的是，一上体育课，他就斗志昂扬地大喊“一二一”，围着偌大的操场大跑五圈，别说女同学，就是男同学都弯着腰，直拉风匣似地喘不过气，没人敢违抗，只好咬牙坚持着，女孩子有“特殊情况”的跑了一圈，便忍受不了，无奈大胆地报告老师，“老师，我有特殊情况，我请假！”他瞪着牛眼睛，狠狠地、凶巴巴地咆哮，“区区五圈就坚持不了，能有好身体吗？想当年，比这大的操场，我一口气能跑十圈……”他又开始大话他的当年。“你们谁敢给我掉队，我就罚谁加跑三圈！”“一个个娇生惯养的，太不像话了！跑——”女同学白了一眼，小声嘀咕着:“大潮种！”不情愿地归了队。静秋看见别的女同学没请下假，她也没敢去碰钉子，只好忍着肚子阵阵发痛一圈一圈地跑着。她不愿让老师同学知道她有“特殊情况”，这是女孩子最难以启齿的小秘密。跑到第四圈时，肚子拧着劲的一阵剧痛，静秋的小脸顿时煞白，捂着肚子，猫腰停下来，只觉得有水一样的东西刷地顺着腿往下流，“静秋，不许停！继续跑！不跑完我罚你再跑三圈！”体育老师声嘶力竭地叫喊着。静秋一咬牙，迈开步子，眼前一片漆黑，躺在地上，血染红了她的裤子。大家七手八脚地把她抬到了医务室，医务室老师不明缘由，吓得立即叫了救护车。校长风风火火地赶来，劈头盖脸冲着体育老师一顿臭骂:“你干什么吃的？你没学过生理卫生？女孩子非常时期你还让她拼命地跑！出了人命你负责！”“我撤你的职！”扔下几句狠话，直奔医院。体育老师灰头灰脸地，一脸无辜，“女孩子这般娇气……”体育课不欢而散。
       从此以后，体育老师一下子长了记性，一上体育课，只要有女孩子刚一张嘴:“老师……”“好！好好！我知道，你一边休息去吧。”也减少了跑步的圈数，打篮球，踢足球，打羽毛球，增添了好多娱乐的项目，自愿分成小组。王燕上蹿下跳，从来就是最活跃的一分子，看见静秋没抢到球，便跑去找老师“老师……”“知道了，知道了，你休息去吧！”王燕哭笑不得，“少一个球，我和静秋组没有。”“哦，哦，原来如此！我以为……”体育老师挠了挠头，“去我办公室拿一个球吧！”王燕一阵风地取回来，这亲竟然抱来一个足球，这可真对了她的兴趣，静秋别无选择，只好一起踢足球。几个男同学觉得篮球羽毛球不过瘾，也纷纷跑过来争抢，静秋便拉着王燕去一边打羽毛球，玩得正兴起，不知是谁大脚一挥，足球在空中打着旋，直扑向正在打羽毛球的静秋，只见一个黑影射过来，还没反应过来，就直接撞在静秋的脸上。她两眼直冒金星，一个趔趄，鼻子的血像开了闸，“哗”一下子流下来。大家慌做一团，体育老师跑过来，用自己的小手帕捂住静秋的鼻子，“天啊，怎么又是你？”“赶紧去医务室处理一下。”静秋捂着酸痛的鼻子，连连摆手，鼻涕眼泪和着血一起往外涌。王燕扔了球拍，拉着静秋向水房跑去。
        静秋心里恨得直骂娘:“这该死的体育课！”“活见鬼了，就和我过不去！”静秋几乎成了学校的“名人”，都知道她倒霉蛋的故事。她每天对着镜子，看着发青发紫的脸，气得牙根都疼。哎，真没办法，学校里的青春就是这般有趣，有哭有笑，每个琐碎的一点一滴，都是成长历程中的最美回忆。
        怕父母看见了担心，静秋破例这个星期天没有回家，一个人孤零零地折返在宿舍、教室、食堂的路上，没有了王燕叽叽喳喳地陪伴，静秋突然觉得自己那么孤独，她好像成了被遗忘的角落。
        “伤好点没有？还疼吗？”一个熟悉的声音飘进了静秋的耳朵。
       “不疼了！谢谢！”静秋对老师微笑一下，又低头继续写作业。
       “放假了，轻松一下，别太累了！”
       “不累！真的不累！”
       “走！我教你去下棋！”
       “不会，没玩过！不去！”
       “不会才学，快走吧！”
       老师把她的作业收起，静秋木木地像个僵尸走出了教室。棋盘已经摆好，楚河汉界，各守一方，只隔一张小小的桌子，面对面坐下来，静秋觉得特别紧张不安，狭小的空间让她有些窒息，老师呼吸的热浪能扑在她的脸上，而且桌下的脚稍不留神就能互相碰到。这么近距离和老师坐着还是头一次，而且还是个男老师，静秋的脸不由涨红了，汗都流下来，手也有些发抖，握不住棋子，看着棋盘棋子，局势乱如麻，心亦乱如麻。
       “都秋天了，有那么热吗？看你紧张的！”
       “我又不是老虎，能吃了你咋的？” 静秋抹着汗，不敢抬头。
       “来杯水吧，这是我的杯子，没有传染病！”静秋觉得浑身上下都在往外冒汗。
       “别下棋了，说会话吧！一会我的宿舍被你的汗给泡塌了！”老师递过一条毛巾，静秋尴尬极了，用自己的衣袖擦了擦汗。
       “老师，我回班了。”静秋站起身来。
       “忙啥？坐下说会话！”老师一把把她摁到座上。静秋觉得身体像触电般一抖，心“突突突”地跳个没完，像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你家里都有啥人？”
       “父母，还有一个弟弟。”
       “你面对你哥哥，你会紧张吗？”
       “不、不紧张！”
       “那你面对我，干嘛这紧张？现在我就是你的哥哥！”
       “不！你是老师，更像是我的父亲。”
       “啊？不会吧？”老师有些激动，站了起来，“你还是把我当父亲，我和你才差十几岁，静秋，我还没结婚呢……”
       “我很喜欢你的腼腆，还有你静静的温柔……”老师语无伦次地，越说越离题万里。发疯地摇着静秋的胳膊，静秋害怕自己失声叫喊，使劲咬着嘴唇，耳边一阵轰鸣，泪珠像断线的珠子，滴滴答答地落下来。
       “对不起！我抓疼你了吧？”静秋点点头又赶紧摇摇头。
       “我不想我们之间有代沟的屏障，我愿意做你的大哥哥照顾你，你是离校最远的学生。”
       静秋觉得话语特别温暖，抬起梨花带雨的脸，看见了老师充满深情又有点琢磨不透的眼睛，正在定定地注视着她。静秋的心中竟有一股暖流瞬间涌上心头，终于破涕为笑了。
       “我不是一个很随便的大男孩，但是我很奔放，爱冲动！我有一个女朋友……”老师坐下来，静静地看着静秋。
       他的女朋友叫“华”，是他大学时的同学，是在一次开联欢会上认识的，他天生喜欢音乐，吹出的笛子，悦耳清脆悠长，不知让多少女同学投来羡慕的目光，为之倾倒，还有的给他送上鲜花，和他拥抱，他在学生堆里，算得上风流倜傥，有“宋玉”“潘安”的美称，华听得入迷了，伴随着他吹奏的笛子，用小提琴与他合奏了一曲，余兴未尽，还合唱了一首《十五的月亮》，唱出了所有人的思念和渴望情爱的心情，掌声雷动，也是这首歌，让他们的心有了强烈的悸动，爱情的种子萌出嫩芽，让两颗孤寂的心迸放出爱情的火花。从此朝夕相处，在异乡喧闹的城市里，互相鼓励，互相扶持，走完了四年的的漫长旅程。
       天不遂人愿，工作没没分配到一起，两个城市，两颗渴望的心，让他们倍受煎熬。
       “下星期，华要来看我……”老师的眼圈有了微微的红。
       “我特别高兴，你是我的课代表，我愿意把我的事情和你一起分享，不管是快乐的，还是忧伤的……”
       静秋的眼泪模糊了眼前整个世界。
       “老师——”静秋抬起头。
       “还叫老师——”他恢复原来的样子，很温柔地看着她。
       “哥、哥哥——”静秋又结巴上了。
       老师把手伸过来，静秋扭捏地也伸出手，老师轻轻地捉住她的手，他们的脸上都溢满青春的笑容。他们之间架起一座完美的弧线般的虹桥。静秋闻到了老师身上男人特有的味道，潮水般涌来，莫名其妙地感动着她。
       嗯，这难道就是哥哥的味道？静秋心里甜甜地、幸福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