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眉

       “化学老师病了，你知道不？”班主任看着送作业的静秋，无不伤感。
        “好多天没来上课了，原来是病了！严重不？”
       “肺结核晚期了……”老师沉默了。
       “他有妻子和一个女儿……”静秋大吃一惊。
       “在他检查出结果不到十天，他们就离婚了，家里只有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娘……”老师的声音有些涩重。
       “可他明明是那么快乐！”静秋有些不解。
       “他把所有的悲伤都压在心底，给别人的是阳光的外表……”静秋的心突然觉得很疼。
       下了晚自习，所有的灯都熄灭了，校园里一片黑暗，教室一如既往，同学们都点着蜡烛，继续学习，只听见纸上“沙沙”的写字声和翻动书页的声音，同学们丢掉初来乍到时的轻狂和浮躁，投身于紧张的学习中，所有的希望和憧憬都在这空间里悄然绽放、微笑着。
       晚自习从来不光顾的历史老师跑了进来，“静秋，快来！”静秋放下书本走了出去。“还慢条斯理地，快点！你们老师病了！”“开什么玩笑！白天还好好的呢。”静秋对这话充满了敌意，对历史老师带有诅咒的话特别反感！“没开玩笑，真的，快跟我走！”静秋心里像被鞭子猛然抽了一下，快步跑向老师的宿舍。老师在床上来回翻滚着，手捂着肚子痛苦地呻吟着，脸上出的汗像刚刚洗过似地，静秋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静秋，你在这照顾你们老师，我去女教师宿舍那里借一辆自行车，他痛得这样，怕是走不了了。”历史老师跑了出去。
       “为什么不叫救护车？”
       “办公室和校长室都锁门了，这晚都休息了，不好意思打扰他们！”痛得说话都断断续续地。
       静秋拿着毛巾擦着汗，只觉得分秒都是一种煎熬。不一会，老师骑着自行车回来了，静秋帮忙架起老师就走，扶上车子，刚骑出几步，痛得他一个跟头栽下来，在地上滚成一团，剧烈疼痛过后，稍稍缓和一点，就急忙扶上车子，历史老师摇摇晃晃地推着一路小跑着，再也不敢骑，痛得厉害就停下来，扶他蹲在地上，然后再走，不到两公里的路，在那天晚上是那么漫长，静秋觉得那是她一生、都走不完的旅程那么遥远、那么艰难。
       检查完毕，是急性胆结石，必须抓紧做手术，静秋绝望地心都要碎了，老师看着泪流满面的静秋，挤出一痕微笑，“别哭！傻丫头，这病死不了的，取出来就又活蹦乱跳的了。”“只是记住，我不在校的日子，好好照顾自己，替我管理着班级，有啥事找刘老师。”转过头，“刘老师，班级的一切就拜托你了……”痛得停止了说话，又开始打起滚来。
       “快！快！给我女朋友打电话，让她来……”刘老师记了电话号码跑了出去。
       手术车来了，护士一边跑着，一边大声喊着:“快！把病人衣服都脱掉！”护士命令着静秋。静秋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地，如何也不敢上前，护士急了，大声训斥着:“笨手笨脚的，你来干嘛来了？脱个衣服也不会？病人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珍贵的，知道不？”“别训她，她只是我的学生。”护士回头看一眼低头哭泣的静秋，语气缓和了一些，“特殊情况特殊对待，这有啥？现在他就是一个病人！”“我自己来，我能行。”老师忍着痛，挣扎着坐起来，才脱掉上衣，又打起滚来，静秋再也顾不得许多，心一横，眼一闭，冲上去，用手颤抖地解开腰带，拉下裤子，等睁开眼睛时，老师疲惫地躺在手术车上呻吟着。静秋哭着把老师推进了手术室，到门口，老师还扬起他的一只胳膊，和她招手，嘴里喊着:“别哭！放心吧，我没事！”那只扬起的胳膊，像一只远航船上的帆，让静秋一生动容，无论遇到任何困难都不会惧怕，更是她一生路程上的灯塔，让他从不会在困难面前停止跋涉的步伐。
       近三个小时的焦急等待，手术门缓缓地推开了，“老师——”静秋迫不及待地扑过去，老师艰难地半睁开眼睛，嘴里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静秋泪如雨下，护士把所有的值班护士大夫都找来，帮忙往病床上抬，撤掉手术床单的一刹那，“天啊！老师像一条滑溜溜的鱼！”静秋羞得急忙用两手捂住眼睛。护士大夫都笑了，“倒是个涉世未深的小丫头，如果你在医院当大夫护士，天天见，你都羞不过来！”病房里出现了很不协调的笑声。老师插着氧气管子，心脏安检器，胳膊还打着吊瓶，身上也插着好几个管子，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完全失去了往日的活泼，脸白的像床上铺的白床单，静秋呆呆地看着液体有节奏地滴着，一颗悬浮的心，渐渐地趋于平静。
       门推开了，华几步就冲过来，“呜呜呜呜呜……”哭出了声，老师又半睁开眼睛，定定地看着她，说不出话来，眼角滑下几颗晶莹的泪珠，手慢慢的抬起来，又毫无力气地垂下。“你们辛苦了！谢谢你们！谢谢你们！”华竟然对着静秋鞠躬，静秋急忙把她扶起，“这是应该的，何况他还是我的老师！”“你们老师喜欢你叫他哥哥。”静秋的脸“腾”地一下红了，“他没有妹妹，他说很喜欢听你叫他一声哥哥，但是你一直不肯。”静秋用眼瞟过老师惨白的脸，百感交集。“现在没事了，刘老师和静秋你们回去吧，别耽误明天上课！”静秋温顺地点了点头，给老师掖了掖被子，转过身刚要走，“静秋——”一个微弱的声音，让静秋猛然转过身来，老师睁开双眼，费力地指着他的衣服，静秋大惑不解，“要衣服干嘛？”便给他抱到床边，老师看着外套，“夜里凉，回去穿上吧……”
       “哥哥——”静秋一把抓住老师的手，蹲在床边，哭出声来。
       “听你哥哥的话，把衣服披上！”华把静秋拉了起来。
       凉凉的秋风吹打着静秋，但她一点也不觉得冷寒，在坑坑洼洼的路上颠簸着，尽管夜色很浓，但静秋看见了远处有一盏明亮的灯，在以后的日子里，每当她失意彷徨的时候，这盏灯总会出其不备地亮在她不远的前方。
       有华的静心照料，老师很快就康复了，在他又精神抖擞地跨进教室的时候，全班起立，送上了热烈的掌声。“见到你们，真好！好快乐！”这是他推心置腹的一句话，静秋激动地热泪盈眶。看着蜂拥而上的同学们，静秋在一旁甜甜地笑了。
       “同学们，感谢你们对我的关心！”对着全班同学深深鞠了一躬，“我还有一个重要的事件公布，明天早操全班出列，开校会，什么内容呢？暂且保密！想知道，明天到办公室外集合！哈哈哈……”
       静秋一抬头，就想起“鱼”，所以一直也不敢抬头目视老师，坐在那，脸烧得像天边的红霞。
       吃过晚饭，静秋到宿舍把老师衣服取来，“谢谢老师！”静秋低着头。
       “还叫我老师，说谢谢的应该是我！”接过衣服。
       “你把我衣服给洗了？”
       “嗯”。
       “我闻到有淡淡的香味呢。”
       “叫我一声哥哥吧。”
       “生活中，叫你哥哥，学校里你依然还是我的老师！”静秋始终都低着头。
       “别老低着头，大夫都说了，都是万不得已的事情，”静秋把头低的更厉害了，都要钻地缝去了。
       “这回咱俩扯平了，我无意看你一次，这次你也把我看了，以后都不许旧事重提，一切恢复正常，省得老觉得不好意思，别别扭扭地。”
       “讨厌！”静秋扔下两个字，落荒而逃，身后是老师爽朗的笑声。
       该休息了，静秋还在想着，明天开什么会呢？在思索中，渐渐地进入梦乡。
       下了两节课，全校师生在办公区的空地前集合，连后面的风景树的小甬道上都是人，前面摆着桌子，椅子，还有许多奖品，后面的同学都跳着脚，伸着脖子使劲往前看，都怪自己的个子长得不够高，大喇叭放着《义勇军进行曲》，振奋着人心，让人有一种向上的冲动，静秋也好奇地穿过人群的缝隙，往前窥视着，曲子戛然而止，校领导开始讲话:“第一项……第二项……”无非都是大道理，规章制度，总结过去，展望未来，“下面最后一项，公布征文获奖名单！”场地上立刻鸦雀无声，全部都屏住呼吸，洗耳恭听，第三等、第二等，静秋心里开始紧张起来，还是没有自己的名字，她忐忑不安地继续听着，第一等奖王燕，依然没有静秋，静秋像泄气的皮球，王燕也愤愤不平，小声嘀咕着，静秋失望地叹了口气。一下子跌进冰谷的感觉，透心凉！场地开始出现骚动，“大家安静，我现在公布，特等奖——静秋！”啊？太意外了，还有特等奖！静秋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听傻了似地，楞楞地站在那，“静秋同学，请到前面来！”静秋仿佛自己听错了，依然傻傻地站在那，所有的同学都左顾右盼地寻找，老师跑过来，“静秋，干嘛呢？喊你名字呢，快！”看见静秋一脸茫然的样子，老师把她拥到了前面，“傻了吧，快去领奖！”后面的同学跳着脚，喊着:“看不见！”校长笑着说:“请同学们看看我们这位小作家，她的两篇文章都被《中学生》杂志社刊登了，来，站到椅子上去，给大家看看！”静秋看着排成一列的获奖者，心才彻底地从梦幻中回到现实，激动地踏上椅子，同班的捣蛋鬼还使劲喊着:“看不见——”校长哈哈笑着，“再高升一步，站到高桌上去！”静秋扶着老师的手，站在了高高的桌子上，真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看下面人群攒动，掌声如雷，老师举着相机，给她拍照，静秋接过证书，奖杯，还有二百元钱，学校又奖励了笔记本，文具盒……都快要抱不过来，幸福的脸上，笑得像一朵灿烂绽放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