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底老龟

                                                                                    


这世上，谁都知道，有一种情感叫做爱，却很少人知道，还有一种爱又叫做犯贱。

我们每个人都有过犯贱，只不过是因为一直以来，人们对“ 犯贱 ”一词的真义有误读，所以犯了贱也不肯承认罢了。

今天，11月22号，我儿子的26岁生日，原本，是要到苏州亲家那里，一家人一起庆贺的，但是，我的提案在我的儿子那里就被搁浅了，只好一个老头子在即将告别的出租屋里为他举杯庆祝。

“ 来，儿子，陪老爸喝一杯，生日快乐！”

心里总是觉得堵堵的，忽然间，不禁想起了三十年前的一桩旧事——

是年，我被省燃料公司借用派驻山西阳泉，催调我省在阳泉的计划煤。认识一位老乡，北京政法大学第一届毕业生，刚刚平反，被摘掉右派分子的帽子，并任用为阳泉市公证处处长。那天我应邀去他家做客，赶巧老人下放劳动时的一位乡下旧友，老远的赶来专访，说是其独生儿子忤逆不孝，不让他住主屋，还吃两样的饭菜，要我老乡给拿个主意，我老乡想都没想，信口就道“ 告他，到法院去起诉，告他不赡养老人罪 ” 。谁知来者一听就如遭雷击一般，扑通一声跪倒在我老乡面前，连声 “不可，不可” ， 说， “如果法院传唤，开庭，审判 ，那叫我儿子以后还怎么做人？”
气得一旁的我，真恨不得踹上他两脚，“ 老贱货！”

没想到一晃几十年，自己也走到了这一步，也该被人骂贱货了。

七年前，我背井离乡，从淮安到昆山，一面打工挣钱，一面照顾儿子的生活起居。既当爹又当娘，虽然时常吃力不讨好，曾不止一次地骂他“××，我那里还是你老子，你简直是我老子” ，但总体上还算是不错的。
10月1日结婚了，女孩是苏州人，独生女，经商量，婚后小俩口跟女方父母一起生活。总算是功德圆满，准备月底回淮安了，于是萌生了去苏州给儿子过婚后第一个生日的念头，一来向亲家交代我儿子的生日，二来向亲家告个别，毕竟以后就没这么方便了。怎料得，跟我儿子一说，就被严正拒绝 “ 干嘛？小生日也当个事呢！再说了人家都上班，我自己也要上班，哪个有空伺候你？”

怎么叫伺候我呢？ 我的心好凉好凉。

但是很快就换成了另一番情景：

二十六年前，儿子出生，学爬，学走，学说话，给我带来过无尽的快乐；

读幼儿园时，我去南通出差，他妈上街卖水果以为继全家的生计，可怜的孩子耳朵发炎脓水都流到嘴巴上，自己去李继良诊所打针，自己去上学；

三年级，我和他妈闹地震，他抱着他妈的腿哭着不放，过后用小糖纸在墙上贴一个忍字；

六年级时，偷拿了20块钱，我撵他到学校…

上初中了，因为打游戏机，被我打跪在雨天的马路边…

为了躲避我的责罚，一个人来到昆山，踏踏实实，勤恳工作，受到领导和同事们的一致好评，还被评为先进工作者；

还有，之前，我的日志都是先写好手稿，而后由儿子打上电脑发表的，就是现在，配图配音乐的后期工程仍然还是他的；

最使我不能忘记的，还是四年前那次和朋友喝醉了酒，接到我电话，马上请朋友驱车，满大街的找我，背我上楼，给我洗脚、擦身，寻医喂水…

总之，在我的心里，只有我儿子的好和我对孩子的亏欠和愧疚。

是的，当你对一个人爱到至真至深的时候，你就会满脑子他(她)的好和想对他的好，不会去想他(她)的任何不是。这就是局外人眼里的“犯贱”。

我终于明白——犯贱，原来是最真最深的爱！


其实，这种爱又何止在父母对待子女? 恋人之间不也常有发生吗？


于是，我又想，如果能把犯贱的范围扩大一些，再大一些，一直大到普通的人与人之间，那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