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和大饼子

个人日记

父亲和大饼子


读了铁岭晚报李相玉的回忆录《一个苞米面大饼子》,我不由得想起了我的老父亲和我欠他的大饼子。

父亲1911年生于辽中,如果活到现在,应该是98周岁了。他是一个特别聪明的人,是当年沈阳南满中学堂毕业的高材生,而南满中学堂据说是伪满洲国最好的中学。他精通日语,还自学了英语、波兰语、俄语等6门外语。虽然他已经走了19年了,可是中固村的老人只要一提起他,还都说他会七国话,热心肠,饭量大。

父亲是一米八十多的大个,那时候生产队的农活又多又累,本来他饭量就大,到了农村就更能吃了。如果让他放开肚皮吃饱,大概得10个大饼子吧,还得有菜。我记得有一次我们5队冬天打场管饭,高粱米干饭炖豆腐,父亲一顿造了两大饭盒饭,3大碗豆腐,把队长老赵六吓坏了,很怕把他撑坏了。父亲虽然能吃,可是自从59年以来,却很少能饱饱的吃上几顿。60年浑河发大水,饿得皮包骨头的他,冒着生命危险到河里去捞了不少青柿子,用面袋子背回家,那天晚上我家的炒柿子的香味把邻居家小孩馋够呛。

 62年下放前,街道干部说,到农村就好了,粮食比城里多,还有青菜野菜,你这样的大肚子汉能吃饱。可是到了农村后,才知道,农村更挨饿。“够不够,三百六”,带皮的粮食,一年顶多分三百多斤,平均每天的粮食是八九两,不够父亲“塞牙缝的呢”,所以那时我们家每天都是半饥半饱的活着。中固5队的人都知道父亲能吃,不少好心人给他一个半个大饼子,父亲接过来,三口两口就吞下肚了。记得是73年吧,才到6月中旬吧,我家就断顿了,自留地的土豆才鸡蛋大,妈妈就忍痛把它抠出来——开原人形象地把这叫劁猪——土豆救过多少人的命啊!现在我已经有28年没有吃过大饼子了,那时候的大饼子太好吃了,尤其是炖白菜一锅出的大饼子,带着几星油花,黄黄的嘎巴,咬一口,别提多香了!

真正能把大饼子吃饱,还是在80年以后,尤其是联产承包责任制以后。生产队“黄”了的头一年,我家就发了,苞米楼子里的金黄的苞米棒子足有一万多斤,父亲那年第一次放开肚皮吃饱了大饼子。再后来大米白面管够造,父亲却老了,吃不动了。1990年,79岁的父亲不幸得了脑出血,瘫痪在床,我把他从台安妹妹家接来,想让他在挣工资的老儿子家享几年福,可他老人家也许是不愿多拖累我,才来一个多月,就不行了。临走前2天,已经3天没有正经吃喝的他突然说想吃大锅贴的苞米面大饼子,这可让我犯了难,现在家家都是大米白面,你让我上哪淘换苞米面大饼子啊?我踅摸了一圈,也没有要到,只好买了一斤好蛋糕,2个好面包。当我把蛋糕和面包喂给父亲吃时,他勉强吃了几口,就不吃了,我分明看见他老眼中的期盼和留恋。当天晚上父亲就昏迷不醒,第二天——199099日,教师节的前一天,父亲就离我而去了!而父亲一生中最后一个愿望竟是再吃几口苞米面大饼子,而我这个当儿子的却让他失望了,带走了永远的遗憾,今天想起来,仍是痛心不已!

再过8天,就是清明节了,我想,无论如何,我也要给父亲的坟头祭上几个金黄的玉米面大饼子,还上我欠了28年的心债。我还要告诉父亲母亲,中国人挨饿的日子不会再有了,在今天的和谐社会里,农民和城里人,大家不但都能吃饱饭了,而且都能吃好饭了。

愿父亲母亲在天堂里快乐幸福! 
后记:此文写于2008年3月13日 ,在父母亲和寿200岁的今天,把它作为儿子的一份寿礼吧!

文章评论

老笨

看了这篇文章,于大爷的音容笑貌浮现在眼前,想着想着,不由地热泪盈眶……于大爷临终前的一个大饼子没能如愿,当年我父亲临终前想吃一个香蕉没能如愿,现在想想,撕心裂肺地痛。不是我们不孝顺,而是当时的情况不允许,虽然我们多有自责,但老人在天之灵会理解我们的。由此我想起一句话:行孝不能等啊!子欲孝而亲不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