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罗裙

       今天是学校要求最后交信的日子，不是妈妈严重拖延症的缘故，对你的事我向来主动，可以说，我的时间坐标都是以你来衡量的。妈妈有很多，很多的话想跟你说，昨晚我也坐在电脑前很久，很久，但只字未落。有些话适合丢在风中，有些还得说一说，这次是任务，你没法嫌我唠叨，呵呵。

 
       你们这次军训，我相信，有的家长会担心自己的孩子吃不好，睡不好，生活不能适应，思念成灾。我没有，因为我相信，我的儿子有能力应付自己该应付的一切，不像他妈妈。

  亲子关系是一门累世的功课，我很努力，但完成得不好。
    我清楚自己身上有很多缺点：自由、散漫、贪玩、想一出是一出、有时还争强好胜，就拿打乒乓球来说吧，攻防进退之间,不论你发球失误还是我攻球得分，我都要“耶”“啊”什么的，充分表达我的兴高采烈，虽然你是用左手跟我右手打，最终基本也都是你赢，但还是常常把你气得够呛，球拍一丢走人，上星期天你因此居然还把我锁在楼上，你说你是不是也做过分了？

    我，在家不整东西，出门不分南北。这项身心灵的健康作业，做得确实惭愧。

  这是我第一次给你写信，心里有些激动，也有些乱，得捋一捋，还是以时间为序吧。

  记得怀你的时候，第一次医生让我听你那强有力的心跳声，一种无法言明的感动，至今记忆犹新！同事也说：爬长城都没爬掉的孩子很健康。

  生下你的第一眼，我先看看你的小手，认为你是个弹琴的好手。后来钢琴老师也说了吧，这么些年了，继不继续，你自己决定。不论你做出什么决定，我都理解你，支持你。不再像我的父辈那样，把自己的意志强加在晚辈身上。我也许会失落，但绝不绑架你,不把自己的情绪背在你身上。一个人不能背离自己的心，我只希望你能跟着自己的心走,但是你记住，妈妈的爱是无限的，可是能力是有限的，你必须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不怨天尤人。
    诸事皆此理。

  你出生不久，我们住在阿婆家，一天朋友约我出去玩，可能表现得太激动了，阿公对我是语重心长：“女儿啊，你现在是做妈妈的人哪！”在这样的妈妈的照管下，你能茁长成长，很值得欣慰。

  你十几个月大的时候，生过一次病，因为需要全麻，我纠结于保守治疗还是动手术的过程中延误了病情。凌晨1点半，当你还躺在抢救室的台上张牙舞爪嘶哑哭嚷的时候；当你用手揪下自己一缕一缕头发的时候；当你微弱地喊着唯一会讲的“妈妈、妈妈……”被医生推进手术室的时候，我束手无策，万箭穿心。这让人心碎的呼喊声，我一生都听到。
    那一次我的头发白了，从两鬓开始，“朝如青丝暮成雪”不只是传说。

  打那儿以后，我渐渐明了，为人父母要先化除禀性，涵养天性。懂得先克己，方能教化儿女，养育不好，有负天地之恩。必须把所有的垃圾咽下去，变成糖，送给你。

  上幼儿园了，
     一天阿公带着表哥和你到佳山脚下的池塘边喂金鱼，大家很开心，你蹲在一块并不稳当的石头上全情投入捞虾米，身体一倾，石头一晃，你下去了，积极在水里扑腾着，一声不吭。大伙儿吓坏了，当阿公把你从塘里捞上来的时候，你看着大家“哇~~”开始嚎啕起来，但并不伤感。我断定：你是被众人紧张的表情吓哭的。

  童年的记忆应该没有任何阴影。我一边扒下你湿漉漉的衣服，一边轻描淡写：“你多幸运啊，我小时候可是大冬天掉到河里的，河面上还结着冰，堆着积雪，冻死人呢；还有一次，掉进了茅坑，大家捞上来个臭小孩……”你开始幸灾乐祸了，回过神来详尽描述：“咚地一声，水分开了，我压到一条小鱼，它吓了一跳，游得太快，我没逮着。”你不是后怕，而是津津有味地回忆着，为没能顺手抓条鱼上岸而惋惜。掉进池塘，成了你一次独特的体验而已。生命有时很脆弱，但情绪的力量有时真的很强大。

 那时的你不谙世事，不谈琐碎，被人宠溺，而浑然不知。

  上小学了，
    每每有些变故，我都会有种很强的危机感，生怕你不能从容面对生活，因为我自己就是这样的措手不及，很是煎熬。所以一有机会，我就让你学着买菜、做饭、拖地……以后做与不做，你都是有底蕴的人。有一次，你回来告诉我，路上碰到某某和他妈妈，你们互相问候，告知彼此的行踪，他去饭店吃饭，而你要去菜场买菜，他嘲笑你怎么像个家庭妇男。我听了很紧张，我知道小伙伴的评价是致命的。你得意地告诉我，他被他妈妈狠狠骂了一通，你很骄傲。我在心里默默感谢那位妈妈。

    该学游泳的年龄了，你赖坐在池边像尊雕塑，教练怎么威逼利诱你都不肯下水,那表情，那决然的，比刘胡兰还刘胡兰……虽然我也不会游泳，第二天我依然和你一同下水，那一天，我学会了憋气，为了你，变得勇敢了一点点……后来在冬泳训练队的比赛中，真不敢相信，水池中遥遥领先的居然是你的身影，我为你骄傲！

   有一次，你自己坐公交车去钢琴老师家上课，回来告诉我，因为看风景，坐过了两站。“你怎么找到的？”我以己度人，甚为紧张。“我顺着车来的方向往回走呗。”你一脸的云淡风轻。

   你会蹬自行车了，我鼓励你自己骑着去上美术课，途中要经过两个红绿灯的十字路口，我也很忐忑的……月光下，草坪边，我看到了你的小自行车的前轮锁在尺把高的白漆的木栅栏上的那一刻，我看到了这世上最美的风景。

 上中学了，
    我尽量陪你出门，让你安排，听你指挥。

    在西安，为了能看到实景历史舞剧《长恨歌》，我们冒着瓢泼大雨打了黑车，从兵马俑赶到华清池，站在檐下候着，时间久了自然有些烦躁。你和小伙伴就拿门前的巨型雕塑说事儿：
    “李隆基与杨玉环恋爱时已经60多岁了，这么夸张的舞姿他也不怕闪了腰！”
    “人家什么人，天子啊，‘龙骨’在身，他怕啥！”
    “为了他的爱情，让多少老百姓失去家庭和爱情，还让我们在水里泡着……”
    听着你们的调侃，我们也不觉着累了。
 
    在台北故宫博物馆，我选了一筐心仪的纪念品，而你只从中挑出两个白菜小餐具去付账。我气急败坏：“有机会的话，我还要买把‘金门菜刀’呢！”“那你就等着海关安检时充公吧。”我们的争执总也不断……

  在金鞭溪，一个人先回集合地了，人家孩子都没走远。我担忧地感慨：“知道儿子迟早是要抛下我的，但没想到这么早！”
    ……

  这七天你们军训，我有些落寞，几许凉薄。每天下班依然第一时间进你的房间开窗通风，在你的床边坐一坐，不是你离不开我，而是我离不开你。

  我很清楚，这是不对的，母爱的确应该是一场得体的退出。我得调整自己，得花许多许多的努力重新学习倾听，学习对话时不评价，学习同理对方……在无边的关爱里，期盼你成为心智成熟的人。并且，也同样要求自己。

    我会坚守岗位，陪你生活，看你长大，送你离开，带着爱……

    感谢你、祝福你！ 

                                                                                                                                                                                                                   爱你的妈妈

                                                                                                                                                  2015/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