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落梅花-读《幽梦影》(李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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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书,就像一个人,散淡、清丽、寂然,寥寥数笔,悠然自在,如云端上的燕子。那些文字不端架子,行云流水,更显得气象万千。作者看着芸芸众生,世事沧桑,留下一些闲适、逸趣、睿智、通达的词句,走了。令后来人细细品味和回想。

 

真正对人类有意义的书,往往是让出版商赔钱的那一类。就像这本清代张潮的《幽梦影》,寂寞的呆在书店的角落里,翻阅它的人寥寥无几。我翻开它,一瞬间,任凭文字的甘霖将我覆盖。

 

那本书一直放在枕边,静夜里,点亮一盏灯火翻开它。寂寂长夜,窗外虫鸣如流水,一派天籁之音。《幽梦影》中这样写道:“春听鸟鸣,夏听蝉声,秋听虫声,冬听雪声。”几百年前张潮就在四季轮回中听天籁之音,他说,这样才是不虚此生。可是,我们置身喧闹浮躁的尘世间,有多少春夏秋冬,没有停下匆匆的步履,倾听落雪的声音,细听鸟鸣与虫声了?他写过“凡声皆宜远听,唯听琴则远近皆宜”。他写鸟儿的欢唱,秋虫的低吟,雪落寒窗,雨打芭蕉。世间一切美好的声音都被他写尽了。

 

作家林语堂曾为金发碧眼的西方人讲东方情调的生活方式,就引得书中一句:“花不可以无蝶,山不可以无泉”,一时间倾倒多少西方读者。真是信手拈来,清丽典雅,字字生香。

“读经宜冬,其神专也;读史宜夏,其时久也。”我说,读《幽梦影》四季皆宜。冬夜坐对一窗雪,如同坐对一卷书。窗外是孙康夜读的皑皑映雪,屋内的人手捧一卷书。雪夜里学学古人,围一炉红泥小火,品一杯清茶香茗,万物寂静之夜,听雪落寒窗。煮酒、品茗、读书,世间还有比这更惬意美好的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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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潮对书法很有见解,写过:“楷书须如文人,草书须如名将,行书介于两者之间”。这样的形容令人惊叹。楷书如同文人,有骨有节,沉稳端然。草书如同驰骋沙场的大将,洒脱豪迈,让人想起书法家怀素、张旭雄健的狂草。行书则介于两者之间,既苍健有力,又飘逸从容,让人想起王羲之的《兰亭序》。

 

他写读书的感受尤其睿智深刻,发人深思。“少年读书如隙中窥月,中年读书如庭中望月,老年读书如台上玩月,皆以阅历之深浅为所得之深浅耳”。读书达到这样的境界,也将人生活得如此清明而透彻。读书与月亮竟有着这样的渊源,不同的人生阅历、坎坷、磨砺,从书中领悟到的深浅和道理皆不相同,而好书从来都是一轮明月,它夜夜自天空洒下盈盈光芒,铺满尘世的每一个空间,滋养心灵的角落。
 

 读书之乐要属五柳先生最懂得深意,他说,好读书,不求甚解,每有会意,便欣然忘食。不求甚解,是读书的另一个境界。令人忘了吃饭的好书,一定是《幽梦影》这样的书。

 

张潮生于徽州的书香世家,自幼才情非凡,但对八股文和科举制度十分不满。他的文笔清丽脱俗,独树一帜。他暮年时有牢狱之灾,看尽世态炎凉,人情冷暖的他文字中没有幽怨悲苦,他的文字多写诗词雅章,花草鱼虫,风云雨露,山光水色,花之香、月之色,尽在胸中,没有桐城夫子的迂腐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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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傲骨不可无,傲心不可有。无傲骨近乎鄙夫,有傲心不得为君子”。是的,没有傲骨的人,只是卑鄙可怜的小人,有傲心的人不能成为品格高尚的谦谦君子。他的文中不仅有诗情画意,更有风骨,有气节。

 

古人说,若无花月美人,不愿生此世界,而他说,若无翰墨棋酒,不必定做人身。他是多么风雅有情趣的人,他的世界有月光、美人、俊林、花草、诗词、翰墨,唯独没有世间的悲苦。人在草木山水间,那是做人的另一个境界。

 

真正的好文字是白雪落梅花,暗香盈盈。

 

 那些词句,仿佛一个人信手拈来的几朵白云,几丝细雨。好文字永远似清水洗尘,春风拂面,雨中红莲。好文字是云朵之上的云朵,又有“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的余韵。似捧一杯香茗,芳香醇厚,回味悠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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