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一生

“润亚，你说咱们这样一天好不好。”看着妻子用毛线鈎着鞋子，我问了我们不知说过多少遍的话题。
“你说呢，不知人家怎么样，我觉着挺好。”润亚是我的妻子，她停下手中的活儿，笑着看了看我，那一笑真的很美，第一次和她见面，就是这一笑我就爱上了她，她也是我一生得以自豪的资本。
“哎，我问你，你说咱们儿子像我，我咋看不出来。”我不知问过多少遍，但总也觉着新鲜。
“还不像，你没听人家宁嫂说，说儿子走路的样子，和你活剥皮似像。”
“如果像你，不成了女人。”我一听他这话，有点得意，幸福的简直不知所措。
“ 看把你乐的，是你的本事一样。”
“那还不是，你一个人能生孩子。”我和她抬起仗来。
“那你不要我，生生，看把你能行的。”她白了我一眼，一种必胜的把握。
“唉，润亚，你别说，我看咱们女儿像你，好强，手巧。你说是不是。”我赶紧打岔，怕自己输了。
“那还用说，我生还不生一个和我一样的。”她又露出得意的笑容，“象你，猪一样笨，谁要。”
“那你还不是跟猪过着，你是什么。”
“我，我是喂猪的 。”
“那你和猪睡觉成了啥？”
“我是当自己养头猪，月底一交，变俩钱够我和孩子花就行。”
“那你当初养头牛多好，还能多卖点钱。”
“唉，我没哪命，只能跟着猪瞎过。这辈子不行了，不象人家花儿，名字起着着多带劲，跟着老公刘明不下苦，有花不完的票子。”
“那你找刘明过啊。”一听刘明那个名字，我就有点来气，浑身的鸡皮疙瘩。我们村的女人总爱拿着自己的男人跟他比，他比牛还牛逼。
“你以为我不想，就是让猪缠着。”
妻子鈎着鞋子，没看我的脸色在变，自己还是我喜欢的那种表情，可我此时已经看不见她那张脸，心里和刘明赌着气。
“那你去啊，不挡你，”我的心当时真不知怎么了，“去啊，现在就去。”
“行啊，猪。可是咱们还没离婚，怎么让我跟人家过。”
“咱们现在就离，我成全你。”为了男人的面子，不知怎么，我把那句话丢了出去。
此时，润亚抬起头，看着我拉长的脸，放下了手中的活，愣是半晌没有话。一张笑脸象天气预报里的卫星图，阴了，阴了，慢慢下起了雨。只见两行泪水顺着她清秀的脸庞慢慢滚落，她猛地站起，用衣袖擦掉下起的雨，“离、离、离，谁不离是猪。”她拉着我的手臂，就往外走。
我拽着润亚的手，不和他出去，我看不到自己的脸，是不是真的成了猪脸，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
她还在一个劲拽着，然而，我能原谅我的润亚，就是不能原谅那个刘明，真邪门，醋劲越来越大，酸的我又冒出一句：“离就离，谁怕谁。”
说着，跟着走了出去，到了门口，润亚松开她紧握的手，把脸用随身的纸擦了擦，拉上门，她在前，我在后，一句话不说，就这样走出了村口，若碰上熟人打招呼，我就说到镇上去半办点事，走上一会，润亚回过头还要看看我，怕不见我似的，转过身又继续走着。
“走，回，回，回，别让人家看笑话。”
此时，我偷偷笑了，早已忘了刘明，忘了刚才说的话。到一个没人处上前一步拉住润亚。
“不回，谁今天说话不算数就是猪。”她见我软了，话还是象奥巴马一样强硬。
“那你去，户口本、身份证没拿，谁给咱们办。”一出家门，我就知道又赢了润亚，跟在后面只是逗逗乐，她不是和我一样，是猪。她是我的宝贝，宝贝踹在怀里还能放手。
“别碰我，我在这儿等着，你回家去取。”她甩开我的手，根本把我的笑脸没当回事，话比奥巴马更加厉害。
“拿着也没用，要到县城去办，还说我是猪。”我拿着想好的理由，估计她这回没有办法，离婚的事我还不用说。
怎样来的，又怎样回去，只是我们还是没有说一句话。
一进家门，我就赔起了笑脸，在家里输家永远是我。
“你别给我笑，看谁家老婆好给谁笑去，今天时间跟不上，你以为这样完了，明天一大早我们上县城离婚。”
“好，好，明天去，我一定去。”
晚上，有再大的气，床是我们熄灭战争的武器。，因为我和润亚有我们自己的宪法。其中一条就是，如果白天多余说话，到了晚上，无论在床上谁碰谁，任何一方不能反对。
还没等我脱衣，她先睡下就把灯拉灭。我有点小乐，因为每次这样的时候，那些不快乐的事就被这黑夜吞噬。
“去，睡过去。”刚躺下，润亚就把盖在我身上的被子拉掉。
“不，本人还没有那个习惯。”
“真是猪，不要一点脸。”
第二天早上，我起了床，润亚正扫着地，孩子去了学校。
“别扫了，赶紧洗脸上县城，把昨天的话忘了。”
一句话，结果可想而知，在家里，润亚永远都是强者。
“你们想好了吗，要不想好后明天再来。”民政上，一名年龄稍大的工作人员在我们两个人的脸上扫视了一番。
妻子低着头，谁也不看。
“不离了，我们想好了。”我说完这句，拉了润亚就走。现在想起来当时真有点神经。
“别碰我，你不是要离吗，为什么不离了？”出了民政局的门，润亚真的有点生气，看她样子还是不要紧，因为我太了解她了，她对我的爱依然是那么深。
“为什么不能碰，你是我老婆，我们没有离婚，你还是我的。”我又是一副死皮赖脸，把它抱在怀里。
润亚蹭开我，在我的胸部双手一阵敲鼓式的擂动。
“你不离就不来。”说着头靠着我的胸口，唏嘘的哭了。
“唉，老婆，我是让你跟着我逛县城，谁和你离婚了，这一辈子我非缠住你不放，你想离，我还不离呢。我昨天一晚上想啊，结婚二十年了，给我们补个婚纱照，再给你买些衣服，所以才让宝贝来的。”我用手擦着她的泪水，眼睛有点湿润，这一辈子，不应该让润亚跟着我哭。
“我也不想离，我昨天是气话，你也当真。”她抬起头看着我，“我也不应该对你那样。”
“别说了，润亚，我们走吧。”
“你让我哭成这样，怎么照相。”说着，她脸上又泛起了羞涩和那种特有的笑容，那么美，那么可爱。
“没事的，不行罚哥哥背着你，怎么样。”我孩子似的做出要背她的样子。
“猪，猪，猪，看谁好背谁去。”她笑了。
我拉着她的手，县城里留下了一对小鸟叽叽喳喳欢叫的声音。
……
我哭了，因为她得癌症走了，在天堂的那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