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不出的信【马帮二群作业“望”】

细雨诉说

想念的小文哥:

    你还好吗?工作忙吗?身体好吧?

    小文哥,知道吗?看着自己写下的这一行字,我禁不住笑了。我是在发神经吗?你的世界还存在着“好”与“不好”,“工作”和“身体”的概念吗?我是有多么的矫情,居然要给你写信。可写完了,要寄往哪里呢?酆都城吗?亦或是天堂?一定会被邮差打回的,上写:查无此地!

    小文哥,知道吗?对着这个称呼我愣怔了好一会儿,记得小时候我从来都是颐指气使地对你大呼小叫:小文,你这样;小文,你那样。偶尔叫你小哥,当然,你懂的!除非是我的指令你死活不肯执行的时候,我才会跟在你的屁股后头,甜甜又娇娇地拉长声音,叫你小哥。通常都是我只喊了两声,第三声还没开口,你便已无条件妥协了。

    小文哥,说句实话,你不要怪我。我记不得你离开多少年了,十年?八年?也记不得你离开的那一天具体是几月几日了。只是在最初的日子里,我时常会想起你,也想起你那当时才年仅五岁的大名叫佳慧小名叫春芽儿的女儿。在你烧“五七”的时候,我和母亲去看过春芽儿,我给了她二百块钱。从此后,我再也没见过春芽儿,甚至也很少想起你。如若不是母亲时不常地提起你,我几乎就忘记了你已经离开的这个事实。我一直告诉自己,小文哥,你没有死,你们一家人仍生活在大庆,你还在那里打工。你很忙,我也很忙,忙到我们连打个电话简单问候一句的时间都没有。

    小文哥,你一定会奇怪,这么多年了,为什么我会突然想起给你写信呢?再说句实话,请你还是不要怪我。因为,我最崇拜与仰慕的大作家---美女阿荃和我约定同写“清明”,所以,我这才想起了你。

    小文哥,其实,对于“清明”我一直是没什么概念的。幼年时,不懂得死亡的恐惧;少年时,也不懂得对已故亲人(比如姥姥姥爷)思念的寄托和释放。长大后,结婚了,因为你妹夫是回族,而我便也随之信奉了伊斯兰教,还因为我的父母也就是你的姨夫姨母,他们都健在,所以,这“清明”在我的脑海里就更是个“零”了。

    小文哥,话说到这,我自己也汗。瞧,我拿你当道具了不是?我拿你当素材了不是?我又欺负你了,甚至已到了欺人太甚,不,欺鬼太甚,令人发指的地步了不是?可是,可是,我知道,你不会怪我的。就像小时候,无论我把你欺负成什么样子,你都一声不吭。甚至,我因太过分被父亲数落,你焦急的不分真伪地哄着装哭的我说:“小妹儿不哭,没事,哥愿意,哥愿意。”

    小文哥,你知道吗?自从你离开后,我再也没去过你的家乡---刁家屯。大舅家的外孙结婚,我去了和刁家屯只有四里地之遥的赵福甸,婚宴结束后,小表姐极力盛情地邀请我去她家小住,我说什么都不肯前往。你已经离开了,祖屋也卖了,我去做什么呢?

    小文哥,说起来,那祖屋卖可惜了呢!你活着的时候,大姨曾说过这样的话,她说,如果你们一直在大庆打工,那就把祖屋卖了,钱都给你们这一股,不给大哥,大姨的地给春芽儿。你头七的时候,嫂子就根问起了房子和地的事儿。大姨改主意了,大姨说,房子卖的钱,她的两个儿子各分一半,但她会多给你这一股一些钱。因为考虑到你不在了,嫂子她孤儿寡母以后的日子不容易。但,大姨的地不能给春芽儿了,要给大哥那一股。嫂子当时就哭了,说大姨说话不算数。大姨说,不是她说话不算数,而是她没想到她老儿子走得这样早,她以为她老儿子会长命百岁的。大姨夫去世多年,当时,大姨也是奔七十岁的人了,地也种不动了,她也要为自己的后路做打算啊,如果有一天,她老到不能动了,谁来养她的老?如果地给了春芽儿,以后嫂子和春芽儿能养她的老吗?嫂子无语了。大姨又说,别说是她的地她有自己的支配权,就是你的地,也是有三分之一该给她养老的,可是大姨不会要一分一毫。嫂子知道,于情于理,大姨都是无可挑剔的,于是嫂子用沉默来表示对大姨决定的认同。

    小文哥,你离开的这些后事,你是不知道的。你会怪大姨妈?我觉得你不应该怪她的。我知道,你生病的时候大哥就说你顾小家护媳妇。因为,你治病的钱都是大姨和几个姐姐出的,你没花自己小家的一分钱,你是在给老婆孩子攒后路。为此,你也曾在大姨的面前长跪不起,痛哭流涕,说对不起大姨。唉!情感的天平啊,孰重孰轻?人啊!生老病死,谁又能掌控?

    小文哥,你记得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吗?是在你的婚礼上。虽然你年长我一岁,可却比我整整晚结婚了六年,那个时候,我儿子都可以出去打酱油了。你看着我儿子满地撒欢玩耍的样子对我说,小妹儿,人要是不长大该多好!是啊,年少的那颗心啊,简单纯真,澄澈透明。长大后,功名利禄,世俗与俗事像是无形的枷锁桎梏着每一个人曾经无邪的心灵。

    小文哥,还记得在你最后弥留的日子里,每次我回家,母亲必是要絮絮地说起你,母亲说,小文的肝癌已经到了晚期了,现在就是熬时间呢!他疼啊,服曲马多都不管用了,得打杜冷丁啊。于是,我不敢再回妈妈家,也拒绝听有关你的消息。那段时间,我总是想起我们的童年,想起童年那种种往事。

    小文哥,你还记得吗?童年的我,最大的梦想和乐趣就是去你家。因为除了可以疯吃疯玩外,最主要的是,在家里,我的调皮和矫情已达到了乖张的地步,两个哥哥烦我烦到不行,我的身份被他俩由公主贬为庶民。而到了你家,我则又恢复了公主的身份,甚至在你面前,我更是升级为女王。

    小文哥,瓜园开园了,大姨夫用丝袋子往回背瓜,我像个小狗一样挨个闻,哪个香要哪个,偶有失误,你便遭了秧,因为那个不甜的瓜一定是你的。如若不甜倒也还则罢了,你最怕我挑了苦瓜。因为,我是绝对不会扔掉的,美其名曰:不能浪费。我会逼着你一口气吃掉那个苦瓜,甚至连瓜根也不许扔掉。我若发现你有停下来的意图,就会很合适宜地跳着小脚拍着小手不停地喊:小哥加油,小哥加油。只这一句,你就会把那苦瓜根咬得声声脆响,见你一张小脸的表情比那苦瓜还要苦,我就笑得乐不可支。

    小文哥,祖屋的院子好大呀,院子里的园子也不小。园子里有两棵树,一棵是杏树,一棵是沙果树。可惜啊!暑假都要结束了,杏儿也不黄,沙果也还绿。急得我呀,小屁猴儿一般上蹿下跳、底抓上挠地围着果树团团转。我勒令你拿着竹竿往下打,你的一张脸呀,又是比那苦瓜还苦的模样,说,还没熟呢!等熟了哥不吃,哥给你留着,有车去城里,就给你捎去。我眼睛瞪得比树上的杏儿还大还圆,估计泛出的光比沙果还要绿,斩钉截铁地跺着脚说,不行,就现在要。结果呢?结果当然是你挨了姨夫的鞋底子,我躲在一边偷偷笑。

    小文哥,你的生日是头年三月初三的,我的生日是转年十月初九的。细细想来,你也不过是比我大了十九个月零三天而已。可是,你怎么什么都会呢?清晰地记得,我八岁那年寒假去你家,那一天好大的雪呀!姨夫领着小表姐去坐席了,姨说去卖店买盐回来再做饭。我的姨啊,你是有多么的能聊呢?买个盐也要买到地老天荒的吗?要出人命了呢!饿死人了呢!我因为没被姨夫领去坐席而心情不快,夸张地喊饿。书呆子二表姐嫌我扰了她读书的清净,说了句,惯得没个样,我便大哭起来,二表姐索性躲在小屋插了门不理我继续看书。其实,我也没有多么的饿,只因失了面子恼羞成怒而作的更欢了。小文哥,你当时急到不行,数九寒天的,屋子里取暖的只有炕上的一个火盆,而你却大汗淋漓。你说,小妹儿,哥不会捞饭,要不哥给你烙饼吧。说话间你已挽起了袖子抄起了面盆。我不依不饶,大喊大叫,你手脏,你手黑,不要你做。你又撂下面盆去洗手,你说,看,哥洗手了,哥手就这样。你小大人一般模样,舀面舀水,和面揉面,刷锅架柴火……我不作闹了,围着你身前身后。在你擀饼的时候,你还给了我一小块面祸祸玩。不消片刻工夫,我就吃到了油汪汪金灿灿,软乎乎筋道道的葱花饼。可惜,没有菜也没有汤什么的,不过已经很不错了。现在想来,那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一次葱花饼。

    小文哥,知道我最内疚的一件事是什么吗?九岁那一年暑假,雨水特别的大。一阵暴雨过后,大姨、姨夫还有哥哥姐姐都去庄稼地里排水,家里只剩下了我和你。我看见院子里漂浮在水上的喂猪用的木头槽子突发奇想,我说,小文,咱俩划船玩呗?你傻傻地问,哪儿有船啊?我指着猪食槽子说,笨蛋,那不是?你给我拿了个坐垫放在木槽里,可当我坐进去的时候,木槽就着了地,不再是漂浮着的了。我说,水太浅了,我们把木槽推到大道上吧。道两边的碱沟,那里水深,它肯定能飘起来。你不肯,说,太危险了,我们会被淹死的,再说了,爹知道了,我又要挨鞋底子了。我嘟着嘴气呼呼地说,胆小鬼,你不去我自己去。可是,那木槽子好长好大啊,即使是借着水的浮力,我还是推不走它。你好劝歹劝,我仍是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气势,而且,不再理你。你只好又妥协了。从来没觉得大姨家的院子那么长,我和你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它弄出了院子。我开心得不得了,打了鸡血一样的兴奋。你让我在一边站着,自己小心翼翼摸索着推着木槽一点点向碱沟边靠近,你说,我先试试,可以了,你再过来。这个时候,姨夫回来了,一声大喝,站着别动!姨夫的声音好响好亮哟,像急雨前的霹雷。听见声音回头望的时候,明明见他才到村口,眨眼之间,姨夫已如闪电一般来到了咱俩的跟前。他像老鹰抓小鸡仔一般,一个腋窝下夹着一个就把咱俩逮了回来,重重地撇在了炕上。我完全被摔懵了,姨夫的脸是铁青的,吓得我忘了哭。接着,那鞋底子劈头盖脸地朝你打了下来。以前你挨打,我都会偷偷地笑。可那次,我的心揪着疼啊!我多想扑过去,大声的对姨夫说,不怪小哥,是我的主意,是我的错。也许你会少痛一些。可当年,小小的我,脸色煞白,紧咬着嘴唇,一言不发。长大后,每想起这件事,我的心都像被扎了一根刺。时至今日,你我阴阳两隔多年,我想郑重的对你说,小文哥,对不起,小时候,总是害你为我挨打,那一次,我甚至差点害了你的命,我错了,原谅我。

    小文哥,我突然想起来了,你已经走了八年了,你走的那一天是三月初十。

    小文哥,就在今年的除夕之夜,我居然梦到了你。夜是黑的,你与我十指紧扣,你不说话,你带着我奔跑,我看不到你的脸,只是看见你修长的腿,我跟不上你的脚步。我想挣脱,偏偏你又握得我那么紧,我急切地问,小文,我们去哪儿?你回头,但笑不语。忽然,我见远处,月亮洒下一道洁白的光,像是百米冲刺的终点线。你那双长腿一跃而过,我也跟着迈了过去。一扇门在我们面前打开,没有人,只有一些破旧的古老的木质桌凳,就像是我们小时候农户人家要放席的样子。我困惑,望着你,你终于开口,你说,我们结婚。

    小文哥,信写至此,突然想大放悲声,祭悼逝去的你,祭悼那些逝去的岁月,还有随着岁月逝去的那些往事……

                                             此致
                          安息
                                           
                                              萍妹于2015年4月25日凌晨

    
    
    
 

文章评论

狼图腾

感动……只是,题目太寻常了,可以再起个更好些的。

二泉月吟

素笺笔随心转,满卷情深意长……不禁喟叹世事难料人生无常!祝安好[em]e160[/em]

海的那一边

感动,天真童年,美好回忆,我老公单身对他大姐的女i特好,,外甥女说,小舅舅你和我结婚吧。。我女儿小时候在姥姥家和她三姨最好,白天在床上午睡一定躺在她三姨和准姨旁边,,把姨脸扳向自己说三姨你和我结婚吧,亲情可以让我们幼小的心灵恃无忌惮,,有恃无恐,做出许多了出格的事,但确是那么美好让我们倍感亲切(上面词肯定错了几个,字,见凉,手机不会打,字典不在)

筑心耕夫

为逝去的灵魂祈祷,愿天堂一切都好![em]e7068[/em]

海的那一边

想说的好,尽在情义里了。斯人去,心里默念[em]e7068[/em]

大海

满满的真情都在文字里。[em]e177[/em]

但愿人长久

小文哥何其不幸~英年早逝,留下孀妻幼女,年迈母亲;小文哥又何其有幸,在他身后,还有表妹深情怀念的文字,他的宽容,大度,他的平易近人……在表妹声声呼唤和娓娓讲述中,一一呈现,哀而不伤。愿逝者在天堂安好。愿生者生活精彩幸福。问候清溪,春安顺遂!

业余农夫

生---离----死---别,也可以是:生离---死别。

南飞燕

情真意切,小文哥在那个世界上用真诚的兄妹之情佑你健康长寿!

素心澄思

心中有一座坟茔,情感里有一份怀念。

东方红

文笔细腻,感情饱满,语言生动,深切怀念。有情人、有心人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