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福吉

 

老家榆树的一个四面环山的盆地里，有一个叫四间房的小村子，至于村名的来历吗，据说是这里原来房无一间地无一垄，是山东逃荒的四户人家来这里安营扎寨，开荒种地，繁衍生息，从此四间房就成了这里的名字，在后来，随着时间的流逝，这里逐渐有了五间房、六间房、十间房······直到现在成了有四十多户人家的村庄了。

我的表哥就是在这个小村庄出生的，表哥姓李，取名久先，别看表哥连小学都没毕业，但他天性聪颖，什么活搭眼便会，拿起凿子会钻眼，拎起瓦刀会砌墙，就连带有技术性质的活也难不到他，像修个半导体自行车缝纫机什么的也不在话下，谁家有个大事小情只要和他说一声，他保管放下自己手中的活，乐此不疲的去帮忙，因此表哥在村子里人缘极好。乡亲们称呼表哥去姓叫名，直接叫他“久先”不过，乡亲们叫他可不是名字里的“久先”而是“酒仙”也，原来表哥愿意喝酒，而且酒量还大，半斤六十度的白酒，也就两口下肚，六十度以下的白酒他说喝了像凉水似的，这麽说吧，谁也不知道他究竟能喝多少酒，他只要一喝酒，除了眼睛不出汗，浑身都冒汗，人家都说他是“酒漏子”。那时农村娶亲都在家操办，女方家来的送亲的人称之为新亲，新亲桌上必须有男方家陪酒的，而且必须是酒量大的，所以表哥这位“酒仙”当之无愧就成了新亲桌上的陪酒员了，而且每次都把新亲陪得俯首称臣。别看表哥挺能喝酒的，但他从不耍酒疯，也不口出狂言，喝完酒也不耽误事，所以乡亲们称他“酒仙”完全是褒义的，否则不就叫他“酒鬼”了，虽然表哥人缘这样好，可是都二十五六了，还是光杆司令，在农村，一般二十来岁就结婚生子了，像表哥这样年龄还不结婚的太少了，不是没有人给表哥保媒拉纤，看了几个对象都黄了，黄就黄在表哥“酒仙”的绰号上了，女方家一听男方是个“酒仙”，就犯了心思：一个能喝酒的人能过好日子吗？就这样，表哥的对象一个接着一个的黄了，表哥倒没当做什么事，照样日复一日的出工干活，摆弄自己喜欢的活计和爱好。可是表哥的妈妈着急呀，经常埋怨儿子不忌酒，埋怨表哥的哥嫂对兄弟的婚事不上心，老妈都下了这样的话：“给人家当养老女婿都行。”其实表哥的哥嫂对表哥也非常好，特别是嫂子，拿小叔子像自己的亲兄弟一样对待。可是，缘分的东西又有谁能左右呢？

机会终于来了，嫂子对表哥说：“兄弟，明天我领你去看对象，女方就爷俩儿，听说姑娘人不错，这回你可要把握好机会呀！我给你说，你要知道农村相亲的规矩，人家要是留咱们吃饭，那就是人家同意了，人家不留吃饭那就是人家不同意这门亲事，同样，我们要是同意留在她家吃饭，说明我们也同意这门亲事。”嫂子瞅了一眼表哥：“我还要告诉您一件事，留你吃饭的时候，千万别喝酒，让你喝就说不会喝酒，要不是因为酒，你的小孩儿都会打酱油了。”听着嫂子的絮絮叨叨，表哥就是一句话都不说，光一个劲儿傻笑。

第二天，嫂子领着表哥来到邻村的张姓人家，农家小院收拾的干净利落，小园里的蔬菜也长得葱绿可人，姑娘的老爹是一位山东人，虽然到东北很长时间了，但说话依然乡音难改，听起来有点侉。表哥的眼神却没在老人身上，也没在院落和小园的蔬菜上，而是在偷偷地打量着“她”，她既不漂亮也不算丑，个头不高，脸色黑里透红，上身穿着花的确良长袖衬衫儿，两条辫子搭在胸前，不时地用手拧着辫梢，两只眼睛也偷偷地窥视着“他”，他谈不上英俊，够不上潇洒，也是黑红的脸膛，但是眼睛很大，胳膊上的肌肉很健硕，洗得发白的白背心上，还印着“劳动标兵”这边一男一女在这相互“相看”，那里嫂子和姑娘的老爹也唠的很投机。

到了中午，女方的老爹果然主动挽留表哥和嫂子吃饭，没等表哥发话，嫂子爽快的答应留下来吃饭。

女方的老爹显然有所准备，一会儿功夫，姑娘端上来一盘切好的咸鸭蛋，一盘韭菜炒鸡蛋，一盘蘸酱菜，最后上来的是一盆儿小鸡炖蘑菇，主食是煎饼卷大葱。四个人分宾主落座后，姑娘的老爹拿出一瓶酒放在了桌子上。姑娘老爹先给自己斟满了一杯，然后又要给表哥倒一杯，嫂子见状赶紧给表哥使个眼色，表哥怔了一下，也赶紧结结巴巴的说自己不会喝酒。姑娘老爹自己先呷了一口酒：“老爷们喝点酒不算啥，像我，是顿顿离不开酒呀，干完活喝点酒老解乏了。”

“您老这酒是高粱酿的吧。”表哥的鼻子就是好使。

“怎么，你小子闻出来了，还真是高粱酒。”

“不但我闻出是高粱酒，而且我还能闻出您这酒是二锅头，足有六十度。”表哥洋洋得意起来。

“你小子神了，这酒就是六十度的，我就喜欢喝高度的。”姑娘老爹一脸的惊诧。“你小子肯定会喝酒，会喝就喝呗，我就反对虚头巴脑的，假假咕咕的人”姑娘老爹拿过酒杯，硬是给表哥倒了满满一杯，表哥端起杯轻轻地喝了一小口，挨着他坐的嫂子用手狠狠的掐了小叔子腿一下。谁知这一动作被姑娘老爹看见了：“你这嫂子当的，也太不仗义了吧？”说的表哥的嫂子脸都红了：“这小子也能少喝一点。”这时候，姑娘也说话了，会喝酒就喝呗，装什么假呢？”听了姑娘的话，表哥又喝了一大口。这时候，姑娘老爹拿出半导体放到饭桌的一边：“现在正是讲‘岳飞传’时间，我天天听没拉过。”说着他打开了半导体开关，刘兰芳响亮的声音荡漾在整个房间：“但见帅旗之下，一将当先，头戴烂银盔，身披银叶甲，内衬白罗袍，坐下白龙马，手擎沥泉枪，此人正是元帅岳飞岳鹏举，要大战金兀术······”正说到节骨眼上，半导体突然出毛病了，吱吱啦啦的听不清了，姑娘老爹急忙拿起半导体，用手拍打着，又拔出天线，四圈对着方向，可是吱吱啦啦的声音还是不绝于耳。这时，表哥拿过半导体，拿出自己钥匙链的小螺丝刀，把半导体拆开，不知道鼓捣了什么地方，“······岳飞和金兀术大战了三十个回合，难见高低，不分胜败·······”刘兰芳的声音又一次回荡在房间里，把姑娘的老爹乐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那顿饭，一瓶酒全喝光了。

要回家了，姑娘无意中对老爹说：“咱家的自行车跟链子，车轱辘转脚蹬子也跟着往前转，而且还不能倒链子，昨天想骑车都没骑成。”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表哥对姑娘说，那是后车轱辘飞轮里的千斤有问题了，他可以修理好。说罢，表哥叫姑娘推出自行车，表哥把自行车平放倒在地上，让姑娘找出螺丝刀和小锤子，把飞轮拆卸开来，拿出里边的一段小钢丝，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千斤”，用手捅咕捅咕又装回原处，结果，不到十分钟就修好了，表哥立起车子，支起车梯，姑娘用手一摇脚蹬，车轮飞转，发出嘤嘤的声音，往后一倒链子，链子带动飞轮，也发出清脆的齿轮传动声，姑娘从兜里掏出一块手绢，红着脸递给了表哥，让他擦擦脸颊上的一点油污，表哥接过手绢，一边使劲地在脸上擦着，一边瞅着姑娘嘿嘿的笑着，这一切，表哥的嫂子和姑娘的老爹都看在眼里，脸上也现出几分惬意。

表哥和嫂子告别父女俩儿走出院落，姑娘老爹用手推了一把女儿，小声的说：“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送戚！”

姑娘撵上了表哥和嫂子，嫂子走了不远，蹲下说道：“你们俩先走吧，我鞋带开了，得重新系一下。”嫂子望着两个人的背影，自言自语道：“真是啥人啥命，要是按我的要求去做，还备不住又黄了，看来‘酒仙’也不耽误找对象呀？”

再后来，表哥真的去那家做了养老女婿，入赘那天，乡亲们都来为表哥送行。听说表哥那天晚上喝醉了，连洞房都没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