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轶事之说外语
个人日记
说外语，在我们老家，是件了不得的事。特别是在几十年前，闭塞的乡村，如果有人能说几句外语，或者哪怕说几句不太标准的国语（普通话），那在村里也算得上是一个走南闯北，见过大世面的人物，一定会得到村民某种程度的追捧和崇拜。想当年，村里第一个洋学堂毕业的大学生杨绅，就是凭几句叽里咕噜的英语，让其叔拔贡先生目瞪口呆乃至于恼羞成怒的。杨绅因此在那场颇具时代特色的叔侄斗法中不至落败，捍卫了所谓“新学”的尊严。此事已在《乡村轶事之拔贡先生》中交代过，此处不再赘述。
杨绅说英语，吾生也晚，未及亲耳聆听。不过，从常理上推断，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山西大学堂的毕业生，说几句外语，不算是难事。更何况，创办之初的山西大学堂，是清末为数不多的用庚款创建的新式大学堂之一，校内专设西斋，聘有大量外国教习，就其在全国的地位和影响而言，不亚于今日之“211”、“985”院校。因此，当时的大学生，外语水平不会比现在差。
扯的有点远了。还说俺村，尽管名不见经传，尽管文化教育落后，读书人不多，却也出了两位奇人，没念过几天书，居然也会说外语，而且有声有色有故事，这是怎么回事呢？
话说这一位，不好意思，姓白，与鄙人同姓。要论起关系来，还是在下的一位本家爷爷。出于为长者讳的缘故，我且隐去老人家的名讳，以避免对本家长辈指名道姓之尴尬。不知是因为这位本家爷爷当过兵还是什么其他的原因，我的这位爷爷，人送绰号“白班长”。所以，我下面要讲的这个故事，也有一个名目，叫“白班长进城”。这里需要特别向我亲爱的上海交大战友们声明一下，千万别误会，千万不要玩穿越，此白班长非彼白班长也，两码事，两码事！言归正传，还说这位白班长，虽然目不识丁，平时看上去老实巴交，却也偶尔会灵光闪现，放射出绝顶的聪明来。只是有时候这聪明没用对地方，就难免聪明反被聪明误，触点霉头。
话说那还是日本人在中国横行霸道，给中国人当爷、当祖宗的年代。一次，白班长进城办事。到了城门口，照例要掏出良民证，接受日本人的检查甚至搜身。白班长排在长长的队伍里，一边等候检查，一边心里翻腾着想事情。他几年前在口外丰镇一带当过店铺伙计，见过日本人。而且不知从哪里学会一句日本话。虽然没有真正弄明白这句日本话的意思，但人情自古如此，礼多人不怪，见着日本人，说句日本话，是不是显得亲切些？即使得不到日本人的青睐，也不至像现在这样被凶神恶煞的日本兵吆来喝去。想到此处，白班长会心一笑，拿定了主意。队伍一点点缩短，终于轮到白班长这儿了。一个看上去还算威严的日本兵正仔细翻检着白班长的良民证和随身行李，两道锐利的目光在白班长的脸上扫来扫去。白班长把腰往下哈了哈，脸上硬生生挤出几丝笑容来，嘴里突然叽里咕噜冒出一句：
“八格呀鲁！”
“八嘎丫鲁！”日本士兵大声回了一句，脸色逐渐由白变红。
白班长闻听，大喜。看来小日本也非蛮夷之邦，也懂得礼尚往来的道理！想到这里，赶紧点头哈腰，带着谄笑又说了一句：
“八格丫鲁！”可怜他日语水平有限，不会说别的，就这一句。话刚出口，只觉得眼前有东西一晃，紧接着左右脸颊传来几声脆响，两耳顿时像跑火车，嗡嗡作响，火辣辣地感觉在脸颊上快速蔓延开来。
…… ……
还好，眼前晃动的不是小日本的洋刀！
白班长后来有没有进得城去，不得而知。我听这个故事的时候，白班长已经垂垂老矣。这个故事就出自他本人之口。我常常怀疑这故事的真伪，也许是白班长后来抗战电影看多了，才编排出这么一个故事，用以自娱以至娱人也未可知。如真是这样，我倒是挺佩服他的娱乐精神。毕竟，在那个年代，当着日本人说这么一句话，可不是闹着玩的。
白班长一生劳碌，渺小如恒河之沙。除了“进城”这件事，再没有什么故事值得让村民津津乐道了。十几年前，白班长独自一人下田劳动，不知犯了什么病，一头栽倒在地里，再也没有起来。被人发现抬回家时，人已经死去多时了。
关于说外语的故事，我村里还有一位。姓甚名谁，我也不大弄得清，估计我父亲有可能知道。因为这故事发生在我父亲小时候，至今少说也有六十年了。
此人据说年轻时在外闯荡过，经历复杂，走过好多地方。晚年回村里颐养天年，倒也衣食无忧。整天拎一个小马扎，笑眯眯地坐在大门口晒太阳。
这天，有一群小孩经过。老头招招手，把小孩子们叫到他身边，对他们说他会说俄国话。小孩们不信，就想考考他，一个个七嘴八舌地问起来：
“ ××爷，石头怎么说？”
“窝噜叽哩嘎啦”，老头脱口而出，丝毫没有磕绊。小孩们面面相觑，因为他们谁也没有听过俄语，更没有办法判断真假。
“××爷，那房子怎么说？”
“嘻啦卡呢么呐”，又是脱口而出。小孩们又是面面相觑，将信将疑。
“××爷，那你会说日本话么？”
“会！”
“那你说睡觉怎么说？”
“卡塔依米嘎”。老头同样应答如流。
如此几番考下来，孩子们傻了！他们一个个脸上泛着红光，毫不掩饰自己对老爷爷的羡慕和崇拜之情。再后来，小孩们一见他在门口坐着，就会成群结伙围着他，央求他说几句外国话，英法美俄日，没有他不会说的。他也几乎是有求必应，叽里咕噜一通说，让这帮孩子既兴奋激动又羡慕崇拜，唏嘘慨叹一番后满意而去。
如今60多年过去了，父亲每每以逗笑的口吻说起这个事情，仍有将信将疑的感觉。他究竟是逗小孩呢还是真能说两句，谁也不知道。哎，这位前辈真是高人，你留下这个谜，谁能解得开呢？当年围在你身边听你说外国话的那些小孩，如今都已年近古稀，你还要让他们迷惘到何时呢？
杨绅说英语，吾生也晚，未及亲耳聆听。不过，从常理上推断，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山西大学堂的毕业生，说几句外语，不算是难事。更何况，创办之初的山西大学堂，是清末为数不多的用庚款创建的新式大学堂之一，校内专设西斋，聘有大量外国教习，就其在全国的地位和影响而言，不亚于今日之“211”、“985”院校。因此，当时的大学生，外语水平不会比现在差。
扯的有点远了。还说俺村，尽管名不见经传，尽管文化教育落后，读书人不多，却也出了两位奇人，没念过几天书，居然也会说外语，而且有声有色有故事，这是怎么回事呢？
话说这一位，不好意思，姓白，与鄙人同姓。要论起关系来，还是在下的一位本家爷爷。出于为长者讳的缘故，我且隐去老人家的名讳，以避免对本家长辈指名道姓之尴尬。不知是因为这位本家爷爷当过兵还是什么其他的原因，我的这位爷爷，人送绰号“白班长”。所以，我下面要讲的这个故事，也有一个名目，叫“白班长进城”。这里需要特别向我亲爱的上海交大战友们声明一下，千万别误会，千万不要玩穿越，此白班长非彼白班长也，两码事，两码事！言归正传，还说这位白班长，虽然目不识丁，平时看上去老实巴交，却也偶尔会灵光闪现，放射出绝顶的聪明来。只是有时候这聪明没用对地方，就难免聪明反被聪明误，触点霉头。
话说那还是日本人在中国横行霸道，给中国人当爷、当祖宗的年代。一次，白班长进城办事。到了城门口，照例要掏出良民证，接受日本人的检查甚至搜身。白班长排在长长的队伍里，一边等候检查，一边心里翻腾着想事情。他几年前在口外丰镇一带当过店铺伙计，见过日本人。而且不知从哪里学会一句日本话。虽然没有真正弄明白这句日本话的意思，但人情自古如此，礼多人不怪，见着日本人，说句日本话，是不是显得亲切些？即使得不到日本人的青睐，也不至像现在这样被凶神恶煞的日本兵吆来喝去。想到此处，白班长会心一笑，拿定了主意。队伍一点点缩短，终于轮到白班长这儿了。一个看上去还算威严的日本兵正仔细翻检着白班长的良民证和随身行李，两道锐利的目光在白班长的脸上扫来扫去。白班长把腰往下哈了哈，脸上硬生生挤出几丝笑容来，嘴里突然叽里咕噜冒出一句：
“八格呀鲁！”
“八嘎丫鲁！”日本士兵大声回了一句，脸色逐渐由白变红。
白班长闻听，大喜。看来小日本也非蛮夷之邦，也懂得礼尚往来的道理！想到这里，赶紧点头哈腰，带着谄笑又说了一句：
“八格丫鲁！”可怜他日语水平有限，不会说别的，就这一句。话刚出口，只觉得眼前有东西一晃，紧接着左右脸颊传来几声脆响，两耳顿时像跑火车，嗡嗡作响，火辣辣地感觉在脸颊上快速蔓延开来。
…… ……
还好，眼前晃动的不是小日本的洋刀！
白班长后来有没有进得城去，不得而知。我听这个故事的时候，白班长已经垂垂老矣。这个故事就出自他本人之口。我常常怀疑这故事的真伪，也许是白班长后来抗战电影看多了，才编排出这么一个故事，用以自娱以至娱人也未可知。如真是这样，我倒是挺佩服他的娱乐精神。毕竟，在那个年代，当着日本人说这么一句话，可不是闹着玩的。
白班长一生劳碌，渺小如恒河之沙。除了“进城”这件事，再没有什么故事值得让村民津津乐道了。十几年前，白班长独自一人下田劳动，不知犯了什么病，一头栽倒在地里，再也没有起来。被人发现抬回家时，人已经死去多时了。
关于说外语的故事，我村里还有一位。姓甚名谁，我也不大弄得清，估计我父亲有可能知道。因为这故事发生在我父亲小时候，至今少说也有六十年了。
此人据说年轻时在外闯荡过，经历复杂，走过好多地方。晚年回村里颐养天年，倒也衣食无忧。整天拎一个小马扎，笑眯眯地坐在大门口晒太阳。
这天，有一群小孩经过。老头招招手，把小孩子们叫到他身边，对他们说他会说俄国话。小孩们不信，就想考考他，一个个七嘴八舌地问起来：
“ ××爷，石头怎么说？”
“窝噜叽哩嘎啦”，老头脱口而出，丝毫没有磕绊。小孩们面面相觑，因为他们谁也没有听过俄语，更没有办法判断真假。
“××爷，那房子怎么说？”
“嘻啦卡呢么呐”，又是脱口而出。小孩们又是面面相觑，将信将疑。
“××爷，那你会说日本话么？”
“会！”
“那你说睡觉怎么说？”
“卡塔依米嘎”。老头同样应答如流。
如此几番考下来，孩子们傻了！他们一个个脸上泛着红光，毫不掩饰自己对老爷爷的羡慕和崇拜之情。再后来，小孩们一见他在门口坐着，就会成群结伙围着他，央求他说几句外国话，英法美俄日，没有他不会说的。他也几乎是有求必应，叽里咕噜一通说，让这帮孩子既兴奋激动又羡慕崇拜，唏嘘慨叹一番后满意而去。
如今60多年过去了，父亲每每以逗笑的口吻说起这个事情，仍有将信将疑的感觉。他究竟是逗小孩呢还是真能说两句，谁也不知道。哎，这位前辈真是高人，你留下这个谜，谁能解得开呢？当年围在你身边听你说外国话的那些小孩，如今都已年近古稀，你还要让他们迷惘到何时呢？
文章评论
ㄨ巧心如水ミ
石头蛋子怎么说？
相守
又开讲了?[em]e121031[/em][em]e160[/em]
Angel
白班长哈哈！
馨扬
【乡村轶事之说外语】中的人和事基本上是原汁原味，我的童年时期就热传着，而且我也亲历亲为、记忆犹新。特别是后一位，按街坊邻居称呼，我也该叫“大爷”了。此人姓王名长命(音读mi)外号“财迷”。其故事梗概基本如此，只有一点需要补充一下：一群孩童经常围在王大爷身边，要求其说外国话，俄国的、美国的、英国的、日本的，随心所欲、无其不有。时间长了，就难免产生些怀疑，有一次，我们几个比较大点的孩子商量下一个计谋，即用同样的一个词(比如“阳婆”——即太阳)，间隔开时间，让他分别说俄国话和英国话，结果说得一个样。大家又质问又起混，闹得王大爷脸红脖子粗，随即哈哈大笑，拨开人群逃了出去。自这个谜底揭开后，当娃娃们再让他说说外国话时，王大爷总是说：“捏娃了，去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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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烟
你讲的故事有趣。
秋水芦花
哈哈哈哈，有趣儿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