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浮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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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基本上不抽烟的。这里说的“基本上”，就是说我在某些时候，与某些特定的朋友一起，也会抽几支。全世界公认吸烟有害健康，但吸烟确实也能给人带来某种类似快感的神秘体验，这种感觉是从不吸烟的人永远体会不到的。这就是为什么许多人明知吸烟害人害己，仍乐此不倦的原因所在。
先说小时候。最早接触烟应当是在学前，六七岁，或者七八岁。那时纯属好奇、好玩。当然，家里大人是严厉禁烟的，可大人禁烟越严厉，对烟的好奇心越重。明着不行，就和小伙伴们一起来暗的，偷着吸。有时是从家里大人的烟袋里偷一点旱烟末子，用纸卷起来，学着大人的样子抽，有时是捡大人丢弃的烟屁股，剥出里面的烟丝，再用纸重新卷好，也可以吸几口解馋。印象最深的是吸地烟。用蓖麻叶子将烟丝包好，埋在土坑里，再插四五根蓖麻叶的茎杆。这种茎杆是中空的，类似吸管，四五个小伙伴围在一起抽。大概印象如此，现在比较纳闷的是，埋在土坑里的烟丝是如何点着的？应当是插好管，点着烟丝以后再埋起来，还是怎么一个操作过程，现在忘了，反正从吸管里能吸出几口烟来，这我是记得真真的。这种抽法，说是抽，实则是玩，好在没因此染上烟瘾，上小学以后，直至初中、高中，就再也没有玩过抽烟。印象中真的没有抽过，虽然当时的中学，同学中不乏像模像样的资深烟民，满脸稚嫩，却像大人一般自如娴熟地夹着烟卷，在厕所里吞云吐雾。
再次开始接触烟是上大学以后，隔壁宿舍王同学，是我挚友，在宿舍中排行老二，所以我们大家都称呼他“老二”。当然这种称呼是心怀叵测的，男同胞都知道“老二”一般还有另外更隐秘的含义。所以王同学对这个称呼很不爽，但大家都这么称呼他，他也就只能默认接受。老二应当是中学时就开始吸烟的老烟民了，烟卷不离手，兜里也常常揣着烟和打火机。我估计，当时老二每天的抽烟量最少一包，甚至一包都打不住。上大学以后，老师不会再去管学生抽烟的事，中学时群聚厕所吞云吐雾的景象不复存在，大家在教室、机房、图书馆等禁止吸烟的场所以外，随便抽。这样，陆陆续续有很多过去不吸烟的男同学加入烟民行列。老二估计是看我有潜力，下决心要把我拉下水，所以在我面前从不吝惜他的烟卷。渐渐的，我也开始抽，有时一支，有时两三支。他给我递烟，我就和他一起吞云吐雾，他不给，我也从不自己买烟抽。就这样，大学四年，抽了老二不少烟，也应当抽过别的同学的烟，所幸自己一直没有烟瘾，朋友们在一块胡吹海侃时，也腾云驾雾过过孙大圣的瘾，剩了自己，从来想不起抽烟。这样，竟也守住了不买烟抽的底线。老二是个豪爽朴实的塞北汉子，大二时就谈了一个很漂亮的女朋友，是他中学的同学，在大同幼师上学。老二拉我一起吞吐烟雾时，有时会情不自禁地谈起他的女朋友，眼神扑朔迷离，一副幸福陶醉的样子。后来毕业，老二回到大同，和他的女朋友如愿成婚。只是我们两个久不见面。一晃十年，又一晃二十年。我想，下次再见，无论如何得抽他几支烟。
另一位与我有“烟缘”的，是我参加工作以后的挚友老丁。老丁大我6岁，我估摸着他少说也有三十多年的烟龄。那年，老丁与我同时从地方大学毕业来到现在这个单位，按照当时的说法，算是携笔从戎。只不过，他的经历比我复杂得多。他本科毕业后先在石家庄附近的一所师范学校教书，教书几年后又考上南开大学的研究生。从南开毕业后才来到现在这个单位。从外表看，老丁又瘦又小又黑，真真是其貌不扬。可从内里看，此人才华馥郁，天性狷介，有豪气，与人为善却绝无媚骨。那时的老丁，虽年岁已过三十，却依旧单身。刚到单位，不乏介绍对象的人，可相亲见面后，女方多半拂袖而去，再无下文，老丁亦毫不介意，照旧喝酒抽烟，吃嘛嘛香。没事时，我们这一帮单身鬼聚在一处，涮羊肉，吃烧烤。或者觅一小店，点几个小菜，喝二锅头或啤酒。这种时候，抽烟是必备项目。我也大概就是在这个时候，在老丁大哥的谆谆教导之下，开始吞云吐雾起来。不过，仍然像大学时一样，只是和老丁等人在一起时抽，其它场合不抽。以至于很多年过去，单位绝大多数同事仍然认为我是不会抽烟的人。老丁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不抽烟，不喝酒，活得不如一条狗。那时挣几百块钱工资，所以烟也抽不了贵的。老丁在天津上学时形成的习惯，只认哈德门。零买一包两块五，整条买便宜点，每条十九块，算下来每包一块九。每每买到一包或一条哈德门，老丁喜滋滋的就像得胜的将军，迫不及待地打开，嘶喽嘶喽地抽起来，这时陪他一块嘶喽的，还有我。也是缘分使然，老丁待我青眼有加，倒是比别人更胜一筹，我们在一起玩的时间也比别人多。那时晚上没啥娱乐项目，老丁办公室有台破电视，没事就去他办公室看电视，一边看一边抽烟，电视看完时，一包烟也所剩无几，遂意兴阑珊，困意袭来，回宿舍睡觉。大部分时间都是他买烟，有时我有烟，也拿到他处一块抽，绝不独享。
这样的日子没过太久，我和老丁相继结婚成家。我先，他后。成家后，一块抽烟的时候就明显少了。再后来，有了孩子，忙于家务琐事，更是几个星期都难得见老丁一次，虽然我们两个的办公室相隔并不远。只是偶尔心里烦闷，或者其他原因特别想抽烟时，就去找老丁。老丁知我来意，总是毫不吝啬地拿出烟、火，我俩也不怎么说话，只是你一根我一根的对抽，抽完几根后，晕乎乎解散，各回各家。
皇天不负老丁之材。老丁后来娶了一个贤惠能干的媳妇，对老丁非常照顾，在市里还当着一个不大不小的领导。老丁结婚之后也不再抽哈德门了，换了紫云、金石等较高档次的烟。但老丁对生活的态度依旧那么随性。有一段时间，丁嫂鼓励老丁戒烟。老丁表态很好，但几次戒烟都功败垂成。后来老丁总结说，戒烟忒容易，我戒过好几次了。从我这个旁观者的角度看，老丁戒烟决心不够大，态度不够坚决，或者他内心里压根就不准备戒。有n多次，在他宣称的戒烟期间，我看到他办公桌上端端正正摆着烟和打火机，有时候无意识间就摸出一颗抽起来。有时候假惺惺地抽半根，掐了。没过五分钟，又点上了。或者看我去了，立即递烟点火，自己也迫不及待地点上一颗，慢悠悠地说，今天先抽一颗，明天再戒。就这样一戒再戒，直到今天也没见他真正戒掉。我们俩在一起，依然乐不可支地对抽，也不用谦让，抽到尽兴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