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原娘子

第二天，她把大勇带回顺德找地方住下，然后再借钱给石浩军汇出去。安排好了一切，她觉得应该跟大勇坐下来好好的谈一谈了。

“你准备怎么办？要不要去找你哥哥，他没钱借给你，托他给找个好点的工作呢？未来两年，我把工资也给你，好歹把你答应赔给人家的钱凑齐了。”

她有些忧心忡忡，但是她依然把她自己的命运与大勇的命运连在一起。虽然家里条件不好，每个月盖房子都在等钱买材料，但尽管如此，她还是觉得自己作为未婚妻，有义务帮着还债。

大勇摇摇头说：“不用。你以为我真的会赔他钱啊，我又不是傻子。他的货运站一两年赚一台车不是问题。我答应赔钱不过是为了脱身。”

现在的大勇，说这话的时候得意洋洋，完全不是昨天在广州时的状态。让她感觉他就如同丢了别人家的一个玩具一样无所谓，甚至觉得他自己这样脱身是何等的聪明。

她沉默了，好半天她才说：“你这样做，将陷我于不义。”

她虽然一直是贫穷的，但是她一直认为自己的心灵是多么的高贵，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她会欺骗别人，或者说是不讲信用。但是现在，她不得不承认，大勇厉害。她也终于知道，为什么大勇的哥哥不去顺德而叫她去的原因了。他们在打电话通知她的时候，就已经决定好了，不会负任何责任的。现在花的五千块钱对他们来说，只是为了脱身不得已，而这钱还是她出的。

她想到这里，哑然失笑：闹了半天，我着急上火，痛彻心扉都是自己作多情。

她觉得，她被当作了一枚棋子，她觉得自己在广州哭成那样，还有刚刚说要花两年的钱帮他赔偿，也不过是自己想多了，他们一家人根本就没有当一回事，早已打算好了做赖皮的。而整件事情，只有她一个人在认真。。。

多年后，她再想到这一幕的时候，依然会心痛，恨自己搞不清楚情况，白白伤心了一回。也许从法律上来说，大勇确实不用负什么责任，他不想负责任也有他自己的理由。但是，很长时间她都觉得自己对不起石浩军。。。她就是这么个傻子吧。

大勇在顺德找了两个月工作也没有找到合适的，只得提前回家。两个人挥手道别，只说家里见。但是她知道，这一次家里见，可能就再也不会见了。。。两年过去了，她真的觉得好累。她想，她是到了该放弃的时候了，她再也不想骗自己。。。付出了两年，痛苦了两年，够了。。。

年关时候，家里的房子已经落成。虽然没有里外装修，但是也是姐妹几个人合力盖的，自有一份成就感。妈妈说，这几天大勇一直来家里帮着干活，里面都打扫干净了。

她说：你没让他不来？ “讲了，他要来有什么办法。你又没回来，也不知道你们什么情况。”

“妈，我错了！”她第一次在妈妈面前认错，也是向她自己认错。

“你说呢，大勇出这么大的事情，他家里头的父母声色不动，跟没事的人一样。还在村里炫耀，说是你拿了一万块钱去把大勇弄出来的。你说你怎么这么傻，他家没有亲人吗？他哥哥条件那么好，哪轮到你拿钱去换他。”

“妈，这话谁说的？我什么时候拿一万块钱去换他回来，我哪里有这么多钱？”

“还不是你植安伯伯说的，他家女婿跟大勇哥哥在一起工作，这话难道还是别人传回来的吗？村里的人都在骂你傻，你说你怎么这么不争气，就丢我跟你爸的人。”

“妈，你说的是什么话，莫说我没有钱。就算我真的拿了钱去换大勇出来，也是我有情有义，你们应该觉得骄傲，怎么会有丢人这种想法呢？”

“娃儿，你不晓得，别人都觉得大勇他家里人都不管他的。这种无情无义的家庭，不值得你付出，你懂吗？这样的家庭你要过一辈子，你可怎么好哦。”

“妈，你放心吧，今年回来，我就是处理这件事情的。”

“你说你早做什么去了，现在外面流言飞语，早快把我们淹死了。”

“都说我们什么呢？”

她开始不那么淡定了，因为她最在乎的就是名声，一个姑娘的名声。

“说你们两个早就住在一起了，说你父母在外都是说嘴的人，原来教育出来的孩子也跟别人家的孩子没有区别。门当户对的也就罢了，却是这样一户人家，你说你爸脸上能挂得住吗？”

“妈，都什么人在说这些话？就算有人看见我们住在一起是真的，那睡在一张床上还有三年都不发生事情的呢？没人信，我信。。。”她想去解释。

“唉，谁说的？村里谁不知晓得啊，没说你给人生了娃娃就算对得起咱们。你爹妈这辈子没这么抬不起头来过。”

她看得出来，妈妈一肚子的委屈，这两年她不在家，她完全不知道这些情况。

“妈。。。你就信别人说的？”

“信不信又怎么样，别人嘴里的话你能堵得住吗？我们做父母的不怪你，年纪小小的就把你们丢在外面打工，就算犯下什么错误，也是我们做父母的没有保护好。如果你将来过得不幸福，我们可就对不起你。。。”

她知道，她妈已经相信了别人的传言，且头上又多了些白头发。。妈妈的话，让她心揪起来的疼。。

她知道自己不好向妈妈解释，如果跟妈妈说：你女儿还是女儿身呢，一切还来得及。可是，难道要妈妈也去逢人就解释这句话吗？不能。。。

“妈，你放心吧，我将来会幸福的。”  她不得不用另一种方式去安慰妈妈。

“你们是自己心里放不开，现在外面都与国际接轨了，别人的孩子能犯错误，你们的孩子就一定不能吗？再说，人家离了婚再结婚都能幸福下半辈子，更何况我觉得自己没有错，所以你们不用担心。”她不知道这样说妈妈是否能理解。

“妈，你和爸就是因为太出名了，所以才惹眼，人家一辈子没看过你们的笑话，当然有机会编也要编出一些是非加在你们头上。所以你别不能太在意，你们越觉得抬不起头来，人家越笑你们。

“你们就不要再保守了，要接受现在的新观念，现在的社会风气就是这样的，人人都如此，我们为什么要与众不同。就算我做错了什么，也没有什么丢人的，我也是人，也不是神。”

妈妈说：“也是啊，我和你爸就是太要脸，才会给你们这么多的压力。其实最重要的还是你将来要幸福。因为有大勇这件事，将来你要是能遇到个能接受你，能真心对你好的人，那是你的幸运。若是遇到个不好的，你可怎么好？”妈妈又难过了。。。

“唉！妈。。。我都白说了。。。”她撇撇嘴，有些难为情：算了，以后再说吧。。。

那个年，她过得很不自在，躲在家里，哪儿也不想去，她怕背后有人笑。。。

她跟妈妈说的话也是真话，社会风气确实如此，她早已接受并理解了。可是对她自己来说，她多么希望自己也能真正放得下，她又何偿不是太在乎别人的眼光。可是这些不是早就有预见的吗？这能怪谁呢。。。

那一刻，她特别庆幸她当初的“约法三章”，亦或许到那时，她的心冷静下来以后才发现，她可能从最初的时候就已经预见了结局。。。

                                                                   （未完）

  摄影：顾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