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原娘子

文 / 阿丹

2002年春节过后，她逃也似的离开了家。她一天都不愿意在家多呆，虽然足不出户，虽然没有任何人对她说教劝她退婚，但是她心里头却好像堵了块石头一样难受。

她知道自己早已撑不下去了，而这一次，是她自己内心真正的决定，不需要家人劝阻。也许家里的各位长辈早已认定是生米煮成了熟饭，一切已成定局，不愿意再来参和，以免得罪人。

正月，大勇提了礼物来拜年。一家人吃饭说笑，好像没有发生任何事情。父母都知道，在她没把事情解决之前，还得给大勇面子。双方父母都是乡里乡亲，就算要退亲，也不能伤了和气。

离家的时候，大勇是一起走的。一路上，两个人都没说话，直到在武汉火车站分手，两人才交谈了几句，大约是注意安全，到了写信之类。而她只是应付着，连笑容都很勉强

然后，大勇乘火车去河北的石家庄，她回顺德工作。她到底没有当面把分手的话说出来，似乎在大勇现在最困难的时候，她提出分手，不合道德。

大勇说，他得另寻一条发财的道路，不能再打工下去了。他说他有个战友在石家庄做手机生意，他过去求一份工作，然后学点生意上的经验。她只是点头，不再关心。

她回到顺德大约是正月初七，第一件事情就是问大勇要了寄信的地址。是啊，她已经迫不急待的，想要把一切都说清楚。而大勇是否能接受，她已经不能再去想了。

她想起她离家的时候，爹妈说：“娃儿，只要你提出跟他分手，不管他答不签应。你把一切责任都推到我们父母头上，就说家里人不同意。子女的婚事父母操心是应该的，就算被人骂老古董，我也不管了，只要你将来过得好。”

而她，则是更多的愧疚，她给爹妈添了多少烦恼。“爸妈，将来，我不会嫁在你们身边，我会把自己嫁得远远的，不让你们再操心。”

写信的时候，她想到了更多：在沙发厂同事的时候，因宿舍调整，大勇帮她整理东西，结果说她的陈年信件多而无用，还占地方，一把火全给烧了。那其中包括她与通山哥哥的信和照片，还有没来顺德前与大勇的十多封信件，而对她来说都是珍贵的东西。她转身回来，信件全没了，望着一堆灰烬，楞在那里半天回不过神来。

她第一次觉得这个男人有点二。她是心痛加失望，连指责都是多余的。

她曾在闲时劝他多学知识或是技术，总不能浪费青春。而他则说她小学毕业还想考大学，学完大本事好飞走吗？她一次次的劝说都只换来这一句永远的回答，似乎是铁了心的怕她长本事。

有一次散步的时候，她说想顺道买些信封好给家里写信，免得以后为了信封跑太远，他则死活不同意。可钱是我的，我自己买不行吗？不行。。。

于是她生气的走到对面马路对面的人行道，与他中间隔了机动车道。他明知道她走的那条道是黑的，却还自己赌气不理她。结果她在那条道上被三个流氓动手动脚，她吓得拼命的哭喊。也许是她的叫声太过于惊慌和可怕，三个流氓被她吓得落荒而逃。等他赶过来的时候，她蹲在地上全身发抖，泣不成声。

后来换了工作，她去广州看大勇时，大勇开车带着她办事。在一个等红灯的路口，她拿些零钱给老乞婆，而在将接未接的时候，大勇骂她钱多，一脚油门踩了出去。她在后视镜里看到那些钱在风里飞。老乞婆要去捡，而后面的车子发动了。她的心揪得紧紧的，万一那个婆婆被撞伤，她良心何安？

同是那天，回程的时候，他又得意洋洋的唾沫横飞，提醒多次注意开车仍不理会。结果在转弯处因车速过快，疏于观察撞上一辆小车。那辆小车在马路上打了个转停下来。所幸人都没事，只有车后门被撞出一个坑。车主赶时间有事，索赔八百，打电话给石浩军送钱来。

两年时间内，这样的事情，太多太多，她已经数不过来。如果说她当初被他感动，付出了感情，愿意与他共同创造未来是真心的。那么两年后的这颗心，早已千疮百孔，面目全非。

她写了一封很长的信给大勇，把两年的心情都写在了里面。她表示很抱歉，当心已冰冷，感情无法继续。。。

这封信寄出后，泥沉大海没有音讯。但是她相信大勇收到了，因为从此后大勇没有再给她任何信息。大勇一定是恨她的吧，她想。。。

直到那年的七月，她打电话回家，妈妈告诉她：“大勇回家了。听说他给战友开车，结果把路人撞成重伤，他怕自己无力赔偿，于是丢了车子跑回了家。唉，你说他怎么这么不省心啦。”

“天，这是肇事逃逸，要坐牢的。他怎么能这么不负责任？”

妈妈说：“那又怎么办，还不是他那个战友倒霉，肯定是车主去赔了。要是被撞的那人死了，那可怎么交代。”

她放下电话，一声长叹。。。

而她在寄出那封分手信不久后的正月，收到了一条来自南京的陌生短信。。。

同年九月，她背起行囊再次为命运的转折冒险。而此次，她所遇上的是一个怎样的男人呢。。。。。。（此处省略一部至少20集连续剧《金陵之恋》。）

（全剧终）

                                                                                                  摄影：顾哥

后记：

    2002年，她来到南京。某天在一本杂志上看到一篇文章，上面写道：如果有一个爱你的男子有机会与你同处一室，但为了你将来的幸福而尊重你的清白之身。那么，你欠他的，这一生都还不清。

    看完后，她想到了大勇。是啊，当她写信给大勇的时候，想到的全是他的错，却忘了他给过的那些感动，还有他两年时间对承诺的遵守。而这两年她对他是多么的放心，她对他存在多少诱惑，可是他都没有趁虚而入。。。他守住了他的承诺，直到她抛弃了他。。。

    她在这一刻，突然想到了这个无情的词。她真正认识到是她抛弃了大勇，是她负了他，在他最困难的时候。

    后来，每隔一段时间，她都会在梦里见到大勇：他总是冷着脸不说话，刚开始她总是害怕大勇过来报复她打她，她看见他就想躲。后来的梦里，她又希望他走过来对她说：我过得很好，早已原谅你了。。。

    而对于她自己的选择，她没有后悔过，只是为当初两难境地时候的一时心软而自责。而现在，早已时过境迁，一切的一切，就留给懂的人去评说吧。。。

仅以此文祭奠一个女子十八岁至二十一岁，三年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