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之湄

——观《上海往事》有感

看雪小禅就看到了张爱玲，看张爱玲就看起了《上海往事》，看《上海往事》就撇不过张爱玲和胡兰成。

胡兰成清早捧着书到张爱玲的寓所去读，偶尔抬头看爱玲在伏案疾书或蹙眉深思，会心一笑，再埋下头来安静阅读。张爱玲写书间隙，偶尔抬头看见胡兰成在安详读书，微微一笑再继续写书。时间在悄悄地、软软地流淌着……

张爱玲问：“看书哪儿不能看，非要在这里？”

胡兰成答：“这里有一种钟灵毓秀之气，人坐在这里，脑子格外清醒。”

又说:“你问我为什么到这里来，我竟然糊涂到连理由都不去想。我只是每天早上一起来，就精神抖擞地来见你，能说上两句话就好。今天又觉得连不说话都好。好事就应该是这样感天应地的，不需要人来编排道理，也不该有委屈。”

张爱玲说：“你让我生苦恼，我本来晴天无事的！”

胡兰成答：“两个月前，你坐在窗前看月亮，我坐在监牢里写遗书，可是现在，我在这里，你在这里。一个上海有几百万人，中国还有四万万人，而我们在这里！我没有苦恼，只想放声唱歌！”

于是张爱玲感叹：“千千万万人之中，遇见你要遇见的人；千千万年之中，时间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迟一步，遇上了也只能轻轻地说一句：‘哦，你也在这里吗？’”

这一段对白堪称爱情中的经典，不为名，不为利，不为才貌，只因“你在这里、我在这里”的机缘和静好。

看这一片段时候，我忍不住感叹：有情素净如此，通灵如此，谁能逃得开？

林徽因逃开了，她做了个成功、幸福的女人。

张爱玲没有逃开，换取了大半生的悲凉和孤独。

《上海往事》取材于胡兰成的散文体自传《今生今世》，甚至主人公的许多对白都是文中原句。胡兰成几十年后提笔写来，张爱玲那一刻的装扮、屋子里的陈设，甚至张爱玲的一颦一笑他都是记得清清楚楚的，可见这段情曾令这个时已三十八岁的男人多么地痴迷和倾心！可惜他后来又有了范姓女人，王姓女人，和更多姓氏的女人，想来每一次遇见他也是情深意款、如痴如醉的吧？只是对张爱玲来说，爱情灿烂开放，倏忽就拉上了帷幕，由他当年的“床前明月光”变成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太过不公，太过残忍！

责怪张爱玲的涉世不深、所识非人吗？责怪胡兰成的用情不专、风流自私吗？

对于失败的爱情，写过无数他人故事的张爱玲，在几十年的余生中只字未提，甚至断绝了和胡兰成密切交往的所有朋友的关系，任由生命之花慢慢凋零；演绎了旷世才女悲惨人生的胡兰成，几十年后回忆起这一段相遇，还能细致入微地描述彼时的见闻和感受，虽不掩其无耻和猥琐心理，但至少证明，那一刻、那一段他是惊喜的，是爱着和真着的。

张爱玲是爱情宝典里的情圣篇，惨淡、悲凉得熠熠生辉；胡兰成是爱情宝典里的情混篇，荒唐、混蛋得不可救药。只是那一刻的情圣和情混相遇，竟也演绎了一部惊世骇俗的爱情，喜也？悲也？

看完《上海往事》，凝神沉思：人间有情，说不完，道不尽，唯独爱情，无缘由，无对错，无保障。多一点理智，或许更持久，更接近幸福，如林徽因；随情所欲，不顾一切，往往凋零得更早，悲剧收尾的也更多，张爱玲是然，萧红是然，更多人是然。但不管怎样结局，用心了用情了用真了，都值得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