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之湄

“明早再回！”母亲和大姐他们极力劝阻。

“回吧，出来好久了。”我不容商量。

母亲心脏病复发，住院半月，拔去零数，其它时间都由我在全程陪护。家里丢下上高中的女儿一人，她黑来早晚上学、吃饭，我真有点不放心，再说，这一段镇卫生院的酷暑日子，我真的是累了。

“要回去你就再不要来了！”见我执意，母亲发下狠话。这是我长这么大母亲第一次对我吼。

不就是医院的日子苦点吗？不就是一连几天没吃好饭吗？长期有规律的生活，突然地环境悬殊我还真有点不太适应，嫂嫂他们的饭菜我也经常难以下咽。可是，母亲一样地吃不好睡不好啊！今天午后办好出院手续到家时候，母亲对我说：“下午咱好好做点饭，好几天你没吃成了！”她此刻的挽留无非是想晚饭补偿我一下，可母亲不知道，处在汗湿的衣服里和被蚊蝇包围下的境况，对我来说更折磨。

家是今天不能回了，我和大姐、小妹全家挑水浇菜去。

母亲病了，母亲的菜园也病了。结的正欢的应季菜都打了卷，红红绿绿的果实全起了皱，菜园一片叹息。母亲这次倒想得开，她自己不提，也死活不让我们去浇菜，说天不下雨再怎么浇也不济事。母亲干不了活，她的决策当然也失去了威力，我们几个或肩挑或手提或车带，至黄昏时候，浇好了菜椒、茄子和黄瓜那片。小妹那时已浑身布满指头肚大小蚊子的吻痕，妹夫和小外甥的短袖洗过一样地滴着水，我和大姐在蚊哼叶割汗蒸下抓狂。

到家时候，母亲正往炉灶里加柴，闲置了许久的炉灶又飘起了炊烟，蒸锅里的香气一阵阵往外冒。看着她已佝偻的身躯在昏蒙蒙中一晃一晃，我几乎想不起她是被医生通牒为心脏并发症、住院半月、带了一大包子药、出院不到半天的病人。

第二天早上我六点起床，计划赶在太阳淫威之前到家。临行时候，昨天医院带回来的一包衣物映入眼帘。洗好晾上，母亲没有换下的衣服又掠过眼前。这边泡上，忽想起家里的毛巾好久没洗了。浸泡衣物间隙，再把母亲的早饭做上，絮絮叮嘱母亲起床后要先烧水喝水，早饭要蒸上两个鸡蛋，午饭一定要炒菜，缺东西了打电话问大姐他们要……踏上归程时候，新一天的热气已化作汗水挂满全身，太阳正凶巴巴地逡巡着大地。

母亲根本不听我劝，置我端上许久的早饭不管，来来回回帮我收拾了一大包干湿蔬菜，吃力地把它们放到我车上，然后佝偻着腰，扬着白发，依门看我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