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里的事

信手涂鸦

        七月流火,家也流火。母亲和二姐住院,大姐伺候坐月子的儿媳,小妹做她的业余雕琢工作,我照顾母亲。

母亲和二姐分得同一间病房,又是挨间的号床,我的价值就得到了充分利用,包揽了两人所有的方便和不方便。

乡镇医院,卫生条件不好,墙壁、床铺和各类器具,原本的天使白已被黑、灰、黄三色搞得不伦不类。苍蝇是常客,尤其阴雨天,嗡嗡嘤嘤的,随时成群结队出入。小医院治疗也有优势,一般的病号,上午看过医生,点滴完了就可以走人,只要能在第二天扎针前赶到。这样我们在医院待的时间就大大缩水。

母亲是心脏病复发,腹胀、心痛久治不愈,每天点滴四瓶;二姐是被一赶辅导班的中学生骑电动车撞成小腿外伤,每天点滴四瓶。母亲点滴慢,上厕所多,说要方便一会儿不等;二姐点滴快,偶尔上一次厕所,但因为是下肢受伤,偶尔的方便比母亲更不方便。往往我刚招呼好母亲方便,二姐的点滴已完了,二姐的点滴刚被取来换上(医护人员少,多是自己取来换),母亲的点滴又完了……如此周而复始,倒也充实。

二姐走路很有趣。她先把伤腿在床上反复调试,然后随好腿慢慢空投,等好腿在地面上把稳,就双手紧按拐杖,让伤腿呈“7”字形翘起,单腿再金鸡独立着蹦跳前移。每一次我都笑她像我小时候玩的一种昆虫,俗名扁担过河,当把它的一只腿拔掉,它就和二姐一样嘚嘚地蹦着逃生,好玩极了。我背二姐下楼时候更精彩。偶尔外甥有事来不了,输完液回家时候,我从后头死死抓住她两条腿,她和拐杖一前一后地抵在我身上,高跟鞋有节奏地敲着梯阶,110斤的体重驱着我一愣一愣地往下挪,头上汗水随之一行行地往下滚。有一次我腿直打颤,突然想到这些场面若摄入战争救护片一定精彩,不需要半点演技。

午饭时候很热闹。嫂子做好饭,有妹或大姐送来,母亲和二姐各爬一个物品存放柜单手用餐,我也盛上自己饭菜(我起先坚决不在医院里用餐,三天过后就习惯了,而且还习惯了在医院的公用水龙头下洗碗筷,在在有着三原色的床铺上躺下休息),大姐或小妹也多会一起进食。母亲,二姐,我,大姐或小妹,以及他们带来的几个孩子,围几个黑黑白白的小柜子,哐哐当当,说说笑笑,一时间把一个惨兮兮的疗伤基地搞得跟生日party似的有范儿。

也有清闲时候。

早上九点半钟,母亲和二姐的点滴扎上,所有的不方便还都没发生。然后,母亲想睡觉了,二姐打开手机读小说了,我就取出手机,网上胡乱溜达一会儿。

网上的世界总是丰富多彩。从国际大事,到床底轶闻,从文字、照片,到视频真人秀,新奇频频,佳丽泛泛。但天太热了,欣赏的背景也不对,再靓丽的图文滑过眼球,都一个感觉:热!

病房里有第三张床,住着一个中年妇女,患轻微脑梗,说话慢条斯理、温温柔柔的。照顾她的是她家男人,高高大大,嗓门洪亮,勤快热情。他平时在妻子床前跑来跑去,午饭时候就回到不远处的家做一份热腾腾的饭菜端来,两口子说话亲亲热热、利利落落的。男人讲,女人患脑梗十多年了,犯病五次之多,有几次治病市、县、镇三级医院多次往返,花费惊人。他侃侃而谈,不夸饰不抱怨。

镇里医院小,临屋的事情也经常窜到我们病房来。五日前来了一个男病号,肘骨、锁骨两处骨折,其它外伤多处,肇事者是自家小儿和妻子。伤者姐姐告诉我们,七月二日至事发日期(726日),伤者遭妻儿暴打三次,住院三次,第一次是被捆在院里柱子上,用扁担打,第二次是半夜突然推门,用鞭子抽,这次用的是砖块,直到倒在血泊里,人事不省。最让人想不通的是伤者年富力强,赚钱有方,买轿车以小儿名义下户口,承保工程以小儿名义签合同……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几天来该事件在医院里口口相传,讲者、听者无不感叹。

母亲在医院里一点儿也不寂寞。因为是本镇医院,除了我们,每天都要碰到几个熟人、亲戚类病号和家属,见到不大会儿,就有一个血肉丰满的故事娟娟流出,故事里人物的生死病痛、安危疾苦,渐渐淡化了母亲对自身诸事的敏感。母亲晚二姐三天出院,办好手续,母亲长吁一口气,说:这次的罪受完了!然后回头对那对中年夫妻说:我们先走了!那语气,有自豪,还似乎含一点抱歉。

确实,不是天热,不是病痛,不是……这儿真挺好的。

文章评论

吟秋

这文字真的很奇怪,住院本是件极不开心的事,你若写的伤感能让读者唏嘘感怀,甚至泪下,你若写的轻松,读者也就读的愉悦。难得的诙谐幽默,真好。你不说过吗,习惯那些不习惯的习惯,有一些不习惯在特定的时间特定的地点你必须习惯,习惯了也就没什么不习惯的了,医院是个很奇怪的地方,这里似乎最适合诞生传说,我在医院挂五天水,也是听了多少稀奇古怪的故事,有的一个故事今天他说,明天换一个人说便就有了另外不同的版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