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扇

夜，天空飘起了纷纷小雨，不由想起了杜牧的“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又是清明，家家如此，年年如此，祭奠，我们心中永远的思念。沉坠的忧伤无力自拔，不禁踱至阳台，举目仰望苍穹，云深渺渺，天地间，谓天堂在，地狱在，唐朝在，原始社会在，包罗万象，贯通千古，可是，天国在哪里？父亲，在哪里？

自父亲病重之日起，一帘沉重的帏幕缓缓拉开：

怎料想，身材高大魁梧，气宇轩昂的父亲，竟会在刚过花甲之年撒手人寰，铸就我此生的剧痛。从确诊到离世一年半的时间里，我这个极易落泪的人，没有在父亲面前流过一次眼泪，没有一个绝望的表情，更没有流露出悲伤。只有出奇的“平静”，和更胜于以往的关心和无微不至的照顾。在父亲去世后，我曾无数次问自己：在父亲心目中，女儿是否木讷到对生死都无动于衷？是否觉得女儿麻木不仁和冷酷？可是父亲可知道？我以为：您看不到女儿的眼泪，就会看到希望!其实，父亲怎能不对自己的病情了然于心?

夜阑人静，一人一灯，思念悲伤愈加猖獗。灯光下，轻展一纸信笺，如见父亲容颜。这是父亲最后的笔迹：“……自知生命的日子不长了，我热爱生命，热爱美好的生活，但谁也无能为力决定自己的寿命，只好顺其自然了……感谢父母的养育之恩并将我培养成人，绝拜!感谢兄弟姊妹及其他亲友对我的关爱和照顾。感谢妻子对我的关心和无私的爱。感谢我在病中照顾我的孩子们。我这一生只能说对社会尽力了，对家庭贡献甚微。值得欣慰的是，我一生以诚相待，光明磊落。工作中缺点不少。火化后，将骨灰葬于父母身边……”这一纸素笺锦字就是父亲留给我们的“遗书”!也就是这天，父亲离开家最后住进医院，再没回返!临出家门，父亲回转身来，环视屋内，留恋的目光击打着我的心，永生难忘。父亲又在镜子前看了看自己，一声叹息，对我说：“给我个口罩，别吓着邻居。”

一直以父亲体健欣慰，父亲四十多岁以前一直是篮球场上的主将，他很注意身体锻炼，退休后坚持每天散步四千米和朋友们边走边谈笑风声，关心国计民生和教育的发展，家事国事，各抒己见。每年的运动会父亲总会得到很好的名次。父亲生活艰苦朴素，意志坚强。上大学时，曾步行三百华里回家，风餐露宿 。毕业留校后一直从事行政工作，也曾著书立说，频频发表教育和德育方面的文章，甚至他的笔名都和“德”字有关。父亲关心他人还交往了很多来自农村的学生家长，建立了很深厚的友谊。父亲是一个“工作狂”，虽然离家很近，依然每周只回家一次。他正直清廉，坦成无私，是单位里德高望重有口皆碑的人。

生命如此脆弱和无常，多少活生生的生命 ，瞬间就会消亡，如匆匆划过夜空的流星，是否“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这句古语真的暗藏一定的天机?那段时间，父亲说食欲不好，味觉很差。到医院检查，两所医院均确诊竟是为胃癌晚期!父亲没有回家，直奔北京的三零一医院。如其说医院的医术高明，不如说病人病情的严重程度。但毕竟这里会给我们更多的希望。手术前，父亲提出去天安门广场一次，他说这是世界最大的城市广场，无论如何也要再看一次，算是最后的纪念。就这样，天安门城楼前留下了父亲最后的身影：妹妹亲昵地挽着父亲的手臂，但是照片上谁都没有笑容，我们分明听见死神一步步逼近的脚步声!

健壮的父亲，顷刻间被病魔击倒。肿瘤科的主治医生对父亲病情的结论是：最多还有一年左右的时间 !但父亲还是做了胃切除手术，当父亲被推出手术室时父亲说“我以为再也看不到你们了”说着，泪水就滑落下来，我努力的克制着自己，轻轻的给父亲擦拭着眼泪，心，剧烈的疼痛，看着父亲进入病房，我再也克制不住，面壁泪流不止。

父亲的手上、胳膊上扎满了针眼，还有各种管子连接体内，曾经只肯为别人遮风挡雨的人，如今所有的事情都需要别人的照顾和帮助，甚至连基本的尊严都难以维护，但只要有亲朋的电话打来，他总要亲自接听，依然是朗朗的声音带着笑意，他把感激和希望传递给对方。打完电话却有气无力地对我说“快。快扶我躺下。”亲朋的电话总会使他情绪激动，常常会对同病房的人微笑着擦拭眼泪……。

回家后，父亲接受了十几次的化疗，也试过很多其他的中药治疗，继续着病痛的折磨顽强的和病魔搏斗着，体重迅速下降。手术十一个月后，父亲提出要回老家探亲，在老家，父亲憔悴疲惫的样子让老家的亲人尤为担心，额头上会挂着汗珠，但父亲坚持着把亲友都见过，有的人未走出门去，就唏嘘着流泪。亲情支撑着父亲完成着一个又一个心愿，是最后的怀想，是深深的眷恋!爱与痛，生与死，没有经过生死的人怎会体会!

父亲最后的时光是在医院度过的，由于已扩散肝部，并已出现阵痛，父亲时常昏迷，我几乎不敢面对父亲，我怕父亲看到我的眼泪，父亲却怕我累着，总是让我坐下。有一天，我终于克制不住，在自己的家里失声痛哭，正在做作业的女儿闻声出来，用温暖的小手抚摸着我时，女儿也嘤嘤的哭起来。由于父亲最后出现内热，五腑有烧灼感，在寒冷的冬季竟以雪糕解痛!也冰封了我们对生的希望!那个镜头永远定格在我心里!怎能忘!在父亲与病魔博斗一年半时间里，与父亲有了更多的交流，父亲还指出了我的缺点跟我谈过许许多多的事情……。给我生命，恩重如山!给我教诲，如我良师!

父亲离去了，回忆病痛中的父亲我常常觉得是一种解脱。清明时节，思父心切 。纵然阴阳相隔，割不断女儿牵挂，亲情无价，碧水长流。我会按照您的意愿照顾好母亲。安息吧父亲!

天若有情天亦老，来生再圆父女梦。

夕阳西下春风吹，蚬河岸边等父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