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牌故事

个人日记

 词牌故事(十二)——青玉案与南歌子
  
  
  这两个词牌都跟一个人有关。
  
  
  他生活的那个时代还是一个文章流行宏大体制、逸丽文风的时代,一个期望从混乱的征战和混乱的人心中开始艰难复兴的时代,而他本人绝不是仅仅用才华出众就可以形容的。天才并不常有,一个文化巨人,几乎兼备当时各个领域的最高成就,他就是东汉的张衡。
  
  
  长久以来,我们一直只把他当成一个科学家对待,而科学家在古代的中国从来都没有受到过真正的重视,可后世的教科书更好象患上了独眼病,只见其一,或者也是有意的,让我们看到的历史都是割裂的,人都是平面的,一个个像个标本。不能不痛恨文理分科的教育,活生生让人心智不全。
  
  
  张衡张平子,那个提出了浑天学说,制造了演示日月星辰的浑天仪和测定地震方位的地动仪的张衡,在儒家经典、数学、地理、机械制造、历史、绘画、音乐舞蹈和文学等方面,张衡也表现出了非凡的才能和广博的学识。在世界科学和文学史上很难找出可以和他比肩的人。
  
  
  而他,心境平淡,常怀忧思,智慧远远地超出那个时代,浊世难容清醒人,这也注定了他终究是一个寂寞的人。两任太史令,还是被宦官排挤出京当了河间王的国相,在任内将混乱的河间国整顿得“上下肃然”,可是,三年后还是不得不告老离职。
  
  
  我所思兮在太山,欲往从之梁父艰,侧身东望涕沾翰。美人赠我金错刀,何以报之英琼瑶。路远莫致倚逍遥,何为怀忧心烦劳。
    我所思兮在桂林,欲往从之湘水深,侧身南望涕沾襟。美人赠我金琅玕,何以报之双玉盘。路远莫致倚惆怅,何为怀忧心烦伤。
    我所思兮在汉阳,欲住从之陇阪长,侧身西望涕沾裳。美人赠我貂襜褕,何以报之明月珠;路远莫致倚踟蹰,何为怀忧心烦纡。
    我所思兮在雁门,欲往从之雪纷纷,侧身北望涕沾巾。美人赠我锦绣段,何以报之青玉案。路远莫致倚增叹,何为怀忧心烦惋。
  
  
  这是张衡的著名的《四愁诗》。“美人赠我锦绣段,何以报之青玉案”这样的诗句很容易让人想起《诗经》中“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的句字,整首诗的意境效屈原以美人为君子,以珍宝为仁义,以水深雪氛为小人,思君忧心,情意婉转深密,兼有楚辞和国风之美,他是第一个将五言古体诗和楚辞骚体相结合而成功地创作出七言诗的诗人,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文理兼通,学贯古今。
  
  
  张衡的赋也作得好,《二京赋》,《思玄赋》、《归田赋》都是他的代表作,从文采笔法上来看丝毫不亚于班固的《两都赋》。另一个词牌名“南歌子”就来自他著名的《南都赋》。张衡是河南南阳人,《南都赋》颂扬的就是他家乡的盛景盛况。虽然对赋这种形式我实在说不上喜欢,但张衡在赋中特别提到的南阳特产独山玉和古代郊游的风俗活色生香,令人惊艳。
  
  
  他说南阳的玉是“其宝利珍怪,金彩玉璞,随珠夜光。”据《汉书》记载,南阳独山脚下有汉代时闻名全国的玉雕工艺品销售市场,当时独山的玉雕已有了很高的水平。独山玉细腻润泽冰清似水,绿色的玉可以和翡翠媲美,所以也有称为“南阳翡翠”的,四愁诗中的青玉案就是青玉碗,想来就是南阳独山的青玉做成的吧。
  
  
  “南歌子”来自《南都赋》中的“齐僮唱兮列赵女,坐南歌兮起郑舞,白鹤飞兮茧曳绪”一句。
  
  
  清明郊游的风俗早在先秦时期就已经有了,在风和日丽的山林河边,男女相会嬉戏是重要内容。到了周代,郊游风俗不但持续不衰,而且还得到了官方的正式承认,并将“会男女”的内容写进了国家的法典。《周礼》中就有说,“中春之月,令会男女。于是时也,奔者不禁。若无故而不用令者,罚之。司男女之无夫家者而会之。”最有意思的就是“奔者不禁”几个字,真是很有人情味啊,如果当官的没有做好这项给青年男女创造机会的工作,可能还要受罚。《诗经》就有这样的描述,在那桃花盛开、春水涣涣的溱河和洧河岸边,一群群青年男女正手执香花香草,一边互相调笑,一边沿河游观。民风之奔放艳丽如天地初开般自然活泼,仿佛人类童年的乐园。到了汉代,郊游之俗由 “仲春之月”而缩减为三月上旬的第一个巳日,即所谓“上巳节”。节日期间,无论帝王还是百姓,都要到水边洗濯 ,以除不祥,但在民间上巳日却仍然是男女欢会的佳节。张衡在《南都赋》里写到:
    于是暮春之禊,元巳之辰。……男女姣服,络绎缤纷……于是齐僮唱兮列赵女,坐南歌兮起郑舞,白鹤飞兮茧曳绪。……夕暮言归,其乐难忘。
    其场面之阔大,士女之杂集,歌舞之繁华,较之先秦时期的男女郊游,实有过之而无不及。战国时,赵地盛产良将美女,以廉颇和赵姬为代表。和后世一谈到人间绝色就言必称江南佳丽不同,秦汉时更钟情于燕赵女子,赵国女子能歌善舞,而且名声比“齐大非偶”的齐国女子好很多,所以是“齐僮唱兮列赵女”,那为什么是唱南歌而舞郑舞呢?《诗经》中的《周南》和《召南》和其他国风不同,就在于南风文采不艳,而颇涉礼乐,男女情诗多有节制,所谓发乎情而止于礼。而《郑风》却是国风中最大胆言及男女之情的,有“郑声淫”的说法。那就有意思了,坐南歌起郑舞,是不是歌声有雅意而舞姿魅惑呢?嘿,但愿我不是曲解了张大人的意思,不过我倒真愿意他是如此多情而善解人意的一个人。
  
  
  话说的太远了。回到词牌上来吧。《南歌子》成为唐代教坊中一首流行曲是很自然的事,留下来最早的应该是温庭筠填的歌词:
  
  手里金鹦鹉,胸前绣凤凰。
  偷眼暗形相。
  不如从嫁与,作鸳鸯。
  
  
   这首小词为“单调”,很有些敦煌曲子词的直白率真,在温词中这样情意自然生动的不多见。到宋以后,多用同一格式重填一片,称为“双调”,再经过添字变体,跟最初的单调已大不相同。自毛熙震开了双调体式后,头两句对仗,上下片最后一句大多为上六下三的字句形式。苏轼、秦观、易安都做《南歌子》,这是一阙曲调词意婉丽和畅的小令,看一首秦观的吧,虽然《南风》雅正,可用这个词牌填的词大多旖旎得很呢。
  
  
  玉漏迢迢尽,银潢淡淡横。 梦回宿酒未全醒。已被邻鸡催起怕天明。
  
   臂上妆犹在,襟间泪尚盈。 水边灯火渐人行。 天外一钩残月带三星。
  
   下面这首是欧阳修的,欧阳老师写散文作政论一派大家风范,小令却极清灵活泼,仿佛脱去官服,一身休闲,可亲之极,这样的两情相悦,这样的细腻爱怜,不是亲身经历如何真切至此,想一想都替他欢喜。
  
   凤髻金泥带,龙纹玉掌梳。去来窗下笑相扶,爱道画眉深浅入时无。
  
   弄笔偎人久,描花试手初。等闲妨了绣功夫,笑问鸳鸯两字怎生书。
  
   《青玉案》变为词牌名,词谱中说最早见于与苏轼的词,他为什么要以《青玉案》为名没人知道,但同样作为一个天才,至少可以肯定他对张衡报着极大的敬意,这就有点像我们现在一些作家或歌手重写或翻唱老作品,以此向前人致敬吧。《青玉案》中最著名的两首确定无疑的是贺铸和辛弃疾的,贺铸还因为这首词被称为“贺梅子”,因词而得雅号也算宋人一大发明。
  
   凌波不过横塘路,但目送、芳尘去。
   锦瑟年华谁与度?
   月桥花院,琐窗朱户,只有春知处。
   飞云冉冉蘅皋暮,彩笔新题断肠句。
   若问闲情都几许?
   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宝马雕车香满路。
   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
   众里寻他千百度。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两千年前先贤智慧的光芒现在仍然照耀着我们懵昧的心灵,在寻找的途中那是最可宝贵而恒久的指引。
  
       
  
  那是两个女孩子的名字。 一个是念奴,一个是何满子。盛唐诗之花的漫天烟火中两道绚丽的霞。芳魂一缕,破云列锦,直至宋的小令长调里,终成词牌名。她们就这样永生。按照“诗言志,词表情”,诗庄词媚的说法,她们温柔的名字是那些长短句最美的载体,一杆翠镐将气势开阔,天上人间的唐诗渡到宋的旖旎惆怅里。她们的名字让人无限憧憬,那是怎样的女子?
  
  
  第一次看到念奴这个名字是在李清照那篇著名的《词论》,那时她多大?小女子品评天下大家,何等意气何等张扬,犹似盛唐女子,纵使后来命运多舛,难掩天赋神采。“词别是一家,知之者少。”一句话,把北宋词坛,统统否定。她主张词一定要能歌,要和音律。所以开篇就讲了一个歌者的故事,并提到了一个名叫念奴的歌女。可见,在唐,诗也已能唱,并且是诗歌传诵最普遍最有效的途径。诗者歌者地位高下肯定不同,但其中的矫矫者在当时代并不亚于现在的顶尖的流行歌手,而念奴就是这样。只可惜,易安太高傲,惜墨如金,不肯多说,而那在字间惊鸿一瞥的念奴却因为对宋词词牌的心心念念而过目不忘。终于最近在李国文的说唐中读到了这段故事,他把她的歌声比作大唐的声音。
  
  
  “念奴者,有姿色,善歌唱,未尝一日离帝左右。每执板当席顾眄,帝谓妃子曰:“此女妖媚,眼色媚人,每啭声歌喉,则声出于朝霞之上,虽钟鼓笙竽嘈杂而莫能遏。”宫妓中帝之钟爱也。
  
  
  这段话让人如见其人,如闻其声,真是声色俱佳啊。念奴,是皇宫中的大牌,李隆基的“钟爱”。据说有一次,玄宗驾幸灞桥,万民欢腾,声震天日。有近侍进言,若能念奴引吭高歌一曲,其声所至,四野屏息,则微风拂柳之音,河水流逝之声,陛下也会听闻。一试果然,证明其穿云裂石,金声玉振的歌喉,确非虚言,也难怪具有艺术秉赋的帝王,为之倾倒而“钟爱”了。这个说法可能有些夸张,玄宗再爱音律,会否在大庭广众之下让他喜爱的歌女献艺有待考证,但念奴所擅长的那种“其调高亢”的曲子,从此后成为她的代表作是勿用质疑的,更以她名为名,口碑相传。
  
  
  写到这儿,突然想到《大长今》,皇帝爱上长今想纳妃。可闵政浩说长今的才能在济世救人,纳入后宫是埋没了她的才华。那是一个好皇帝,理想中的天子,居然听了进去,让长今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后宫少了一个平庸的妃嫔,韩国历史上多了一位大长金。史书中没有记载念奴后来的命运。充其量念奴也只是一个歌者,她的命运是水上的浮萍,天边的朝霞。还远远不如李龟年。男人以声色伺人,李龟年可算得蒙其主,并善终。“岐王宅里寻常见,崔九堂前几度闻。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安史之乱后,李龟年流落到江南,每遇良辰美景便演唱几曲,常令听者泫然而泣。这首诗就是杜甫也流落到江南,听到李龟年的演唱,感慨而作。男人毕竟是自由的,而念奴呢?唐皇身边的女人如云穿梭。从梅妃到玉环,这个痴情不绝的男人,最大的错误是他懂得美懂得艺术,更沉于享乐,一颗敏感柔软的心需要女人的温情和艺术气息的环绕。他有这份艺术鉴赏力,他更有这份风流,他不假装,不矫情。他是她的知音。唐风开放,汉胡杂处,音乐舞蹈更多奔放自由姿态。在天宝开元年间的唐啊,那是我们难以想象的气势风华。
  
  
  可是,念奴,念奴。这名儿透着无奈和卑微,那是一个女人被决定了的命运,一生纵使被你唤了千次,纵使你是她的知音,她仍然只是在你御前轻展歌喉的乐女,在声色不在的时候,还能怀着你的恩情,“闲话说玄宗”。
  
  
  这就该到了何满子的故事了。“故国三千里,深宫二十年,一声何满子,双泪落君前。”张祜的这首《何满子》,是唐诗里非常著名的断肠之作。和元稹的“寥落古行官,宫花寂寞红,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那首《行宫》齐名。这个何满子比念奴更传奇。关于她的故事有多个版本。一种说法是开元年间,有一个叫何满子的沧州籍歌女,色艺出众,不知因何原因,被官府判处了死刑。死刑在京城长安执行。临刑,监斩官问她有无最后要求。歌女说,她别无他求,只想在告别人世之前唱一首歌。监斩官想,囚犯是个弱不禁风的女子,让她唱一首歌,也不致于发生什么意外的,便答应了她。临死的何满子,此时涌起的感情不是对死亡的恐惧,而是极度的悲愤。歌声像泉水从岩隙中喷涌出来一样,断人肝肠,直令天地昏暗。歌罢,圣旨也到。原来,当歌女那叙事性的悲歌初起的时候,宫中有一个人见何满子色艺超群,认为杀了可惜,便策马扬鞭去奏告唐皇。于是立即降旨赦免她死罪。何满子料不到一曲悲歌,竟救了自己一命。此后《何满子》成了悲歌的代名词。但也有说她并没有因此而被赦免,终于还是曲罢人去。满子这名字带着异域色彩,不似中原寻常女儿名,有执抝勇敢的朴实勇气。
  
  
  真正让《何满子》成断肠之作的传说来自玄宗之后的武帝时候的一个才人的故事。孟才人,因为擅长笙歌而受到了唐武帝的宠幸。武帝病重的时候看着她说:“我就快不行了,你有什么打算呢?”孟才人指着装笙的锦囊说:“就让我用它来自缢吧。”武帝哀伤。才人说:“让我来为皇上演唱一曲,以排解您的忧思。”于是她唱了一曲《何满子》,然后气绝倒下。太医检查过说:“她的脉搏尚有余温,但是肝肠已经断碎了。”这样的故事听来只是深深的哀伤,怎样的伤情可以让人一曲断肠?她不过是一个才人,他众多妾中的一个,以死相随并不一定是她的本意啊,但先皇已去,剩下的岁月只是等待白头而已,不过也罢。女人宫怨是一种极端的生命状态,如果不是因为她的善歌,谁会知道?也许她来到世上只为那最后的发声,就象那只荆棘鸟,积蓄一生所有的能量只为最后的歌唱。余音寥绕,千载之下,自伤不已。
  
  念奴的高昂嘹亮,满子哀切婉转后来都成了词牌名。“念奴娇”中最著名的当然是苏轼的〈赤壁怀古〉,但偏记得易安的那首“萧条庭院”,娇嗔女儿状才符了词牌名的气质。
  
  
  萧条庭院,有斜风细雨,重门须闭。宠柳骄花寒食近,种种恼人天气。险韵诗成,扶头酒醒,别是闲滋味。征鸿过尽,万千心事难寄。
   楼上几日春寒,帘垂四面,玉阑干慵倚。被冷香消新梦觉,不许愁人不起。清露晨流,新桐初引,多少游春意。 日高烟敛,更看今日晴未。
  
  
  后来姜夔也填“念奴娇”。
  
  
  闹红一舸,记来时、尝与鸳鸯为侣。三十六陂人未到,水佩风裳无数。翠叶吹凉,玉容销酒,更洒菰蒲雨。嫣然摇动,冷香飞上诗句。
   日暮青盖亭亭,情人不见,争忍凌波去?只恐舞衣寒易落,愁入西风南浦。高柳垂阴,老鱼吹浪,留我花间住。田田多少,几回沙际归路。
  
  
  其中“冷香飞上诗句”让人想起红楼中的宝钗。整首词哀而不伤,有过尽千帆的心意寥落。
  
  
  〈何满子〉填的人不多,小晏延续的依然是他的伤情路线:
  
  
  
  
  
  
  
  绿绮琴中心事,齐纨扇上时光。五陵年少浑薄幸,轻如曲水飘香。夜夜魂消梦峡,年年泪尽啼湘。
  
  归雁行边远字,惊莺舞处离肠。蕙楼多少铅华在,从来错倚红妆。可羡邻姬十五,金钗早嫁王昌。
  
   也许是“何满子”的音律感不如其他词牌来得迭荡起伏,在词中稍显平实,填的人并不多。但小晏将他钟爱的歌伎与满子想比,此一阙仍然让人为他善感的词心而动。不管怎样的生活结局都是一样,怜爱可以由男人给,但生活永远是自己的,爱情是命运转角处突然出现的花,运气不好遇到的就是断肠花。相比宫中处心积虑的寂寞女人,也许红楼中抚琴执扇的女儿们倒更自在快乐些。
   
  词牌故事(十四)——浣溪沙与采桑子
  
  
  
  古时生于贫家的女子,因为要做许多的农事,受不得那许多礼仪的束缚,村前院后,河畔溪边的忙碌自顾不得许多,其中采桑采莲、浣纱濯锦更是女子的本份,晨曦微露的春日,好风融融的午间,且歌且行,劳动的欢愉和丰美是踏着自然的节拍,从春到夏,一年中最好的时光。青青的岁月中有着最初的希望和欢乐,何况还有谁家少年在一边厢不经意地相和,他们多多少少还是自由的。相比富家女和官宦人家的小姐只能借着到庙里上香的机会走出家门,劳作中的男女未尝不是幸福的。更是美丽的,就像浣纱的她和采桑的她,她们的美是盛开在田野的花,不开则已,季节一到就是漫山遍野,自己浑然不觉,周围山光水色却都因她们而改变。
  
  
  还记得那条叫若耶溪的小河吗?她在这条家门口的河里漂洗新纱,春光潋艳,比春光更盛的是她的姿容。初初长成却已名动乡野,命运在她微蹙的眉间隐隐闪现,让看到她的范蠡惊心动魄。若耶,若耶,这条溪水的名字仿佛一声叹息,为她足堪一叹的一生。水自东流,日日是新。西施踏上的却是一条不归路。
  
  
  你让我到另一个男人身边去,爱上他,然后杀死他。家国是你们的事,我又能得到什么?
  
  每个为她叹息的人,未尝不是在表面的怜惜感慨之后藏着隐隐的轻蔑,她到底不再是纯洁的好女子,这里的关键是她为夫差生了子并爱上孩子的父亲。但男人是最要面子的,他们津津乐道得是其中的计谋,其中的诡轧,那些卧薪尝胆和成王败寇。血流成河,山河易主。西施是其中最艳红的血,雪一样白的新纱上刺目的红,点染江山。
  
  就这样一直传唱。直到唐。乐师将她的故事编成曲,坊间仍然是最受欢迎的戏,一如今天我们在屏幕上不断看到的那样。一点没变。
  
  词为诗馀,是说词初为可歌的诗,是有道理的。否则无法解释后来那么多的词牌名原来都是唐五代时期的教坊曲名。浣溪沙、采桑子都如是。
  
  
  晚唐一个叫韩偓的人,作《香奁集》,基本上可歌可唱。多以女性生活为题材,绮艳、轻靡,且“男子作闺音”,具有典型的词体特色。不仅体现了晚唐的审美风尚,而且成为后代词人借鉴的重要对象,《浣溪沙》最早亦出现其中。
  
  
  宿醉离愁慢髻鬟,六铢衣薄惹轻寒,慵红闷翠掩青鸾。
  罗袜况兼金菡萏,雪肌仍是玉琅玕,骨香腰细更沉檀。
  
  
  词曲极艳,却也空落。见花不见人,算不得好词,但从中看到后来对温庭筠等的影响。精美深幽初显端倪。
  
  《浣溪沙》在词牌中算是异数,不似大多数的长短句,它句式整齐,音节明快,三句一片,朗朗疏落。才味到好处,却已戛然而止,常常有言尽而意不尽的低徊怅然。我以为是从诗变体为词的典型。
  
  
  《浣溪沙》可能是唐教坊曲中最流行的乐曲之一,关于这点,从苏轼翻新张志和的《渔歌子》就可以看出。苏轼爱极了张志和的这首小诗,说它“语极清丽”,但惜它不符曲度,不能更好地传唱,于是,“加其语以《浣溪沙》歌之”:
  
  
  西塞山边白鹭飞,散花洲外片帆微,桃花流水鳜鱼肥。
  自庇一身青箬笠,相随到处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
  
  新词比老诗更多了一份苏东坡独有的洒脱和乐天。不独是一人独乐,而是化一人为众人,清丽淡雅中多了欣喜欢然。
  
  
  《浣溪沙》中最好的还要算晏殊:
  
  一曲新词酒一杯,去年天气旧亭台,夕阳西下几时回?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小园香径独徘徊。
  
  但我最喜欢的还是清人纳兰容若的那首“谁念西风独自凉”。
  
  谁念西风独自凉, 萧萧黄叶闭疏窗。 沉思往事立斜阳。
  被酒莫惊春睡重, 赌书消得泼茶香。 当时只道是寻常。
  
  
  纳兰词情真意切,平实如话,却直抵人心。悼亡词在他手上算是言尽情尽,绝地花谢,再也翻不出新花样了。一句“当时只道是寻常”,不能深想。仿佛一个人中了无影掌,受的是内伤,外表看来完好不损,内心里已是肝肠寸断。当时,当时,有多少时候命运允许我们回到当时,所以至尊宝一句“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会撼动那么多人的心扉。
  
  还是容若,话要说到了《采桑子》。喜欢上“采桑子”的灵动婉转也是从他开始。
  
  非关癖爱轻模样, 冷处偏佳。 别有根芽, 不是人间富贵花。
  谢娘别后谁能惜? 漂泊天涯。寒月悲笳, 万里西风瀚海沙。
  
  
  这一阕像极了容若的自画相。相国公子,心性高洁,落落寡欢。愁心漫溢,恨不能收。却也是情发无端。
  
  采桑子虽是小令但节奏感极强,简劲中有缠绵。特别是李清照在末句加字变为“添字采桑子”,再二三句用叠句后,有一唱三叹的回肠荡气,让人惊艳。
  
  窗前谁种芭蕉树?阴满中庭。阴满中庭,叶叶心心,舒卷有余情。
  伤心枕上三更雨,点滴凄清。点滴凄清,愁损离人,不惯起来听。
  
  
  最早读到的采桑子还是辛稼轩的那首“天凉好个秋”。在他那里采桑子也叫丑奴儿。想来有意思,男子作词连词牌名也作懵懂小儿状。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
  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稼轩是千古奇男子,词中多愁,只是此愁非彼愁,兵家词心叹的是英雄一生无用武之地,那个积弱的南宋真是辜负了他。
  
  采桑子三个字有烟雨江南的清新和妩媚。有时想这样的愁绪蔓延,不加节制似乎不合了“采桑子”本身清新欢然的春色,那应该是豆蔻梢头二月初的喜悦,是一个新的刚刚开始的世界,美得全然天饰。就像她的来处,《陌上桑》里的秦罗敷。“行者见罗敷,下担捋髭须。少年见罗敷,脱帽著帩头。耕者忘其犁,锄者忘其锄。来归相怨怒,但坐观罗敷。”貌美如花,人见人爱,与使君斗嘴一段透着少女的天真和娇纵,而使君亦是君子,只是因为你生得美啊,你不肯展颜,我也只是喜欢。
  
  一首古乐府绵延流转演绎出长长短短的牵念,成就了无数好词。后来也把采桑子叫罗敷媚等。
  
  这一段总让人想起电视剧里一段绝美的台词:
  
  野花迎风飘摆,好像是在倾诉衷肠;绿草凄凄动动,如无尽的缠绵依恋;初衰的柳枝坠入悠悠碧水,搅乱了苦心柔情荡漾。看这一江春水,看这清溪桃花,看这如黛青山,都没有丝毫改变,对面来的是谁家女子,生得满面春光,美丽非凡!这位姑娘,请你停下美丽的脚步,你可知自己犯下什么样的错误?
  
  这样的美,似乎真的是个错误。身份不合,门第不对,如开错了季节的花,被风吹落的种子,掉在一个温室的花泥里,突然遭遇的温暖只能催她早谢。爱啊,有时只会比恨更伤人。如果是这样,我祈求上天宁愿让我不要遇到你。
  
  
  两个以美貌著称的乡间女子,她们的名字借着那些千载之下仍日日如新的诗句,在寂寞的夜里和我们相伴。春夜的雨丝,细细的蚕声,闻得到田野的气息……
  
    词牌故事(十五)——菩萨蛮与破阵子
  
  
  
  唐宣宗李忱是唐朝最后几个皇帝中极富传奇色彩的一位,从他继位到唐灭,也只不过短短的六十年,但他很有些作为。李忱是宪宗的第十三个儿子,在皇族中虽然辈份不低,是当时皇帝武宗的叔父。但因为母亲出身低微,从小就受歧视,痴痴呆呆,还曾被武宗扔到粪坑里戏弄。阴差阳错中李忱被当权的太监立为新皇。没成想这个傻皇帝原来一直是装傻,上台之后整肃朝纲,虚心纳谏,打击藩镇,使衰败的晚唐回光返照,俨然再显了一段贞观气象。是冥冥中的上天也不忍看着盛唐之势就此消亡吧,一点最后的余音划破长安城浓重的云层,宫殿里又响起霓裳舞曲,梵音鼓乐,这其中就包括那曲著名的《菩萨蛮》。
  
  
  安史之乱后,开元、天宝年间四方来朝,歌舞升平的盛况已不复现。但大国威仪和灿烂美妙的文化依然强烈吸引着西域各国。向天朝进贡珍宝地方土产以外,那时唐皇们更喜欢的是具有浓郁异域色彩的歌舞,胡舞胡乐是从宫廷到坊间最流行的乐舞。我不知道宣宗是否还有他的祖上那个风流的玄宗一样的爱好,不仅自编自演还要建一个皇家音乐学院培养歌舞人才,大中初年,出身凄凉的他在大明宫里看到女蛮国入贡的舞蹈《菩萨蛮》时,心中一定也有无数感慨。据史书记载,那一舞真个是流光异彩,落英缤纷,梵音渺渺,如仙如佛。那些来自西域的女子,身上涂抹了香油,璎珞珠链当衣,脖子上挂着长长的花朵串起的花环,高高的头发用金冠束在一起,简直就如世俗画像中的菩萨一般。舞随乐起,异彩纷呈,当真是舞队一出,如佛降生。这样的盛况不是空前,也是绝后了。
  
  
  《菩萨蛮》是一个佛教礼佛的舞蹈,同时也是一个表演性舞蹈。宣宗痛恨武宗,处处反其道行之。武宗灭佛,宣宗一上台就宣布重建佛寺,本来佛教在唐就已经进入了百姓生活的方方面面,众多的寺院和僧众有着唐朝中国特有的世俗喜庆的热闹,僧人们在念经说法的同时也在想方设法满足那些听众香客的要求,积极参与歌舞演出,寺庙道场实际也是戏场欢场,像《菩萨蛮》这样又美又庄严的乐舞正是那个时候普通人心目中可亲可爱的佛的形象,一如我们在壁画中看到的的飞天和唐仕女图——佛界和生界最完美的结合。可想而知《菩萨蛮》想不流行都不行,自有文人给它配上词在坊间传唱,唐五代时期一直也是最流行的词牌名。
  
  有点疑惑的是李白的那首《菩萨蛮》:
  
   平林漠漠烟如织, 寒山一带伤心碧。
    暝色入高楼,有人楼上愁。
   玉阶空伫立,宿鸟归飞急。
    何处是归程,长亭更短亭。
  
  
  这阙词被后人视为词体的发声之作,推崇李白到了完全不讲原则的地步,说他是诗仙不够,还是“百代词典之祖”。也许《菩萨蛮》一曲玄宗时就已传入中土,只是那时候奇乐太多,它不显著也有可能。但心底还是觉得《菩萨蛮》应该从温庭筠和韦庄算起。
  
  
  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
  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
  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
  新帖绣罗襦,双双金鹧鸪。
  
  温庭筠这一阙精美浓丽却并不生动,徒如一只“画屏金鹧鸪”没有生命,用叶嘉莹的话来说,这是唐五代词兴起时的特点,到了韦庄的那五首著名的《菩萨蛮》,词已如一曲清丽婉转,充满生命和感情的“弦上黄莺语”了。
  
  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
  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
  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
  
  敦煌曲子词中亦有《菩萨蛮》,用了这种曲调述说了一段最人世的男女之情(枕前发尽千般愿),也算得了曲中真意吧。很多由西域传来的教坊曲因为名称艰深或不雅后来都被改了名字,《菩萨蛮》倒没有,这名也透着可喜可亲的色彩。
  
  在教坊曲中跟《菩萨蛮》相对应的完全另一个风格的,应当要算《破阵子》了。让我们再回到当初,回到那个海纳百川,风华绝代的当初,看看那个激动人心的年代。
  
  大唐雅乐融南乐北乐于一体,协调“吴楚之音”和“周齐之乐”,引进龟兹、天竺、西凉、高丽乐等,开盛唐音乐风气之先的《秦王破阵乐》就充分体现了这种聚合四方雄浑苍茫的气势。这是初唐一部真正的交响诗音乐剧,著名的歌舞大曲。主要是歌颂太宗的英勇战绩,太宗亲自设计舞阵,命乐工穿上铠甲持戟练习。奏乐起舞是,“擂大鼓,杂以龟兹之乐,声震百里,动荡山岳”。每每看到这里,太宗都会离席,忍不住要与众人共舞。那样的场面一定让人热血沸腾。后来就有人把其中的乐段填上词演唱,开始是长调名《破阵乐》,再后来,取其中再短,名为《破阵子》,“子”就是指短小罢了。
  
  可惜二百九十个年头之后,这个最令人怀念和追想的朝代还是结束了。鼓声阵阵,破得了千重敌,却破不了自己的命运。南唐时的旷世才子李煜一曲《破阵子》代多少亡国之君宣告了自己最无奈的结局:
  
  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
  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
  几曾识干戈?
  一旦归为臣虏,沈腰潘鬓消磨。
  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
  垂泪对宫娥。
  
  这仿佛是一个讽刺,李煜的宫殿上肯定从来不会响起西乐大鼓之声。不过仔细想来,除了叹息还是只有叹息。谁能跟自己的命运决裂?谁能破得了世间千重迷障?红尘滚滚,人心慌慌,有一颗赤子之心的后主如一个无辜的孩子,破了他的国,留下来一个千古词家。
  
  最后还是再录一首辛弃疾的《破阵子》吧,这是我印象中词义与词牌名蕴贴配合得最完美的一阙了: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
  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
  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
  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
  可怜白发生。
   
 词牌故事(十六)——鹧鸪天与鹊桥仙
  
  
  这是我最早就想写的一个词牌名,只所以迟迟不能下笔,是因为我要找一只鸟儿来和鹧鸪相配,更关键是鹧鸪天这个名字在脑中引起的联想太过牵绊,而那个以《鹧鸪天》闻名的相国公子更是好象欠他的情一般,不能轻易言说。
  
  我对四川三州尤其是阿坝和甘孜里的景色,一直有着无可救药的向往,仿佛有魔咒吸引着,一去再去。记得有一年,到阿坝去看红原和花湖,路上要翻越一座名为鹧鸪的雪山。因为词中有此一名,所以对这山也有了些好感,似乎那是一座多情的山。五月的鹧鸪山,海拔4400多米的垭口一片银白。风吹得人站不住,雪线以上几乎没有植物,只有一些低矮的顽强的小草,天空是耀眼的蓝,抬头望去,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山顶有藏民推积的尼玛堆,经幡飘扬。没人知道为什么这山有这样一个名字。那种羽色黑白相间,以叫声闻名的鸟儿也不产在这寒冷的藏地。想来应该是一个音译吧。
  
  
  其实在海拔4000多米的地方,人的思维无论如何是不会纠缠在宋人的长短句里的。这之间的落差太大,那些温暖的伤感的闪烁着金子般光彩的词句跟这座圣洁神秘亘古的山实在没什么关系,可下山的路上,脑中却挥之不去那些句子: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云渺渺,水茫茫,征人归路许多长。
  终易散,且长闲,莫教离恨损朱颜。
  惊梦觉,弄晴时,声声只道不如归。
  
  这山上山下是如此不同的两个世界,这心里心外是如此难辨的两种情绪。心随云走,在时间的另一端,在世界的彼岸,殊途同归,吾与谁归?
  
  无端地,《鹧鸪天》于惯有的感伤哀怨之外,更让我读之有难解的苍茫与绝望。
  
  《鹧鸪天》词牌来自一句唐诗“春游鸡鹿塞,家在鹧鸪天”,只是关于这句诗的作者历来难辨,有郑隅、郑嵎、郑山禺等几种说法,应该是当时人记录的笔误。不过在唐代,诗中咏鹧鸪的本来就很多,不说那个有“郑鹧鸪”之名的郑谷,就是李白都曾自比鹧鸪,“我似鹧鸪鸟,南迁懒北飞。时寻汉阳令,取醉月中归。”
  
  
   鹧鸪鸟是一种生长在南方的喜欢温暖的鸟。晋人书中就有记载,说这种鸟喜欢朝着太阳飞,又叫“随阳鸟”,发出的叫声就像在自己呼唤自己。这当然是人们的想象,古人想象力比我们丰富生动得多,他们说鸟有鸟言,它们不仅说自己的语言,而且还会说当地人的方言。所以一种鸟在不同的地方会有不同的叫声,也有不同的名字。只是现在的人越来越孤独了,只与机器对话,再听不懂鸟语了,不过就算听懂了估计也没有什么好话说给人听。鹧鸪在唐诗中的意象主要体现在心性向阳和乐声《山鹧鸪》的婉转凄恻上。唐时的乐曲《山鹧鸪》,应该是笛子一类的吹管乐,南国民间乐曲,笛声清越。最喜欢听鹧鸪曲的应该是晚唐的许浑,他为鹧鸪曲写了许多诗,像“南国多情多艳词,鹧鸪清怨绕梁飞”“金谷歌传第一流,鹧鸪清怨碧烟愁”等都是描写这种乐曲的。不知道为什么姜夔在《宋史乐志》里说它“沈滞郁抑,失之太浊”。再后来兴起禽言诗,更有人将鹧鸪的叫声形容为“行不得也哥哥”,这完全是将人的感情加在鸟身上,这鸟儿不复是它自己了。
  
  
  《山鹧鸪》因为是笛曲似乎不太适合在乐坊酒肆填词演唱,所以唐五代并不见有词作,到了北宋初年,才仿佛一曲笛音御风而来,高雅风致、清灵悠扬直入那些风流才子的寂寞心灵。离愁别绪,感怀身世,一股凄凉哀婉的风迎面吹来。
  
   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拌却醉颜红。
   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影风。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晏几道是宋初重臣晏殊的小儿子,心性高洁,为人重情,人皆谓痴。不与达官贵人来往,与官场无意。连苏东坡上门求见他都不见,说当今朝中的这些得意之人一半都是我家旧客,没空见。骨子里有自我放逐的意味,连科举都不去参加。后来家道中落,他也安贫若素。仿佛冷眼看世情,一副柔肠只为那些水样清灵的女儿。上面这首《鹧鸪天》总让人想起宝玉和晴雯,公子多情,女儿薄命。“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千载之下,这样的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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