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丫

          （文.三丫）

“老方，我们好好谈谈吧！”方儒低头不语。他太了解夫人了，看来自己这次是在劫难逃了，唉！自己也是罪有应得。方儒觉得无地自容，默默无语。

“老方，你抬起头来，像个男人一样抬起头来！今天，我们敞开心扉，好好谈谈！我们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你说实话，你爱过我吗？”夫人正襟端坐，目不斜视地望着方儒。

“夫人，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当然是真话！你说吧，这个问题藏在我的心里，困扰我好多年了。”

“夫人，我不敢爱你，我怕你，从结婚的第一天起，我就怕你！都怪我自己没有骨气，当初大学毕业，为了留在上海，找到你父亲，从娶你的第一天起，一直到后来我当上副院长，在书画界小有名气，我始终怕你！夫人请原谅，我这么说。”

“老方，我相信你说的是真话，我感觉到了。所以，我一直很生气。老方，你和二妮的事儿，我是最近才确定的。你从东北回来，我就发现你变了，变得若有所思，变得魂不守色，当时，我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以为你工作的事情不开心呢。

后来有一段时间，你又很反常，每天打扮自己，莫名其妙地笑，我还以为你是更年期到了呢，也没在意。直到最近几个月，你的情绪变化特别大，忽喜忽悲的，我当时以为你的更年期症状加重了，还准备带你去看心理医生呢。”夫人冷静地，面无表情地说着，就像是在谈论别人的事情。

方儒很紧张，这不是夫人的风格，她应该歇斯底里，大吵大闹，打得鸡飞狗跳才对。今天，她出奇地理智，冷静，语调平缓，娓娓道来，看不出一丝的愤怒。这一切，让方儒感觉更加不安！有点如坐针毡，不寒而栗！

“夫人，我，我，我错了！对不起，夫人！”方儒羞愧难当！语无伦次！

“你不要打断我，让我把话说完。”夫人面无表情地打断方儒。

“直到后来，二妮住进家里，我才发现问题的根结在她的身上。才发现，你们的关系不一般，不正常！”

夫人喝口水，闭上眼睛，平静了一会儿。方儒坐在对面，一动不动，大气儿都不敢出，他生怕夫人突然拿起茶杯或者烟灰缸之类的东西飞过来砸自己。如果夫人像以前一样大吵大闹，方儒还会觉得好受点，还会强词夺理地狡辩几句，如今，看着夫人面无表情的样子，反而觉得后背发凉，不寒而栗！

“抬起头来，看着我！老方！”夫人突然提高了音调，“嗷”地一声，方儒吓了一跳，抬起头来，胆战心惊地看着夫人，全身进入戒备状态。他害怕夫人会突然冲过来挠自己，或者打自己。以前夫人生气，经常会这么做的。

“你坐好了，老方，听我把话说完。自从二妮进家儿，我就发现，你像变了一个人儿似的，目光躲躲闪闪，盯着二妮看，贼眉鼠眼的！哼！气死我了！你看二妮的眼神是那么柔情似水，就像有个小钩子要钩人。咱俩结婚这么多年了，你从来没有这样看过我。”夫人话音刚落，顺手操起身边的抱枕，冲着方儒飞过来，正好打在方儒的额头上，方儒吓了一跳，本能地叫了一声。“唉呀妈呀！”方儒接过抱枕，站起身，想逃跑！

“你给我坐下！不许动！”夫人的音调又高了一倍。方儒无可奈何地坐了下来。他真希望夫人痛痛快快地打自己一顿，这样的煎熬，更吓人！

“后来，我翻你的手机，找到餐馆的电话，到了餐馆，我说自己是二妮的朋友，跟她的弟弟聊了聊，才知道二妮的身世，她也是个很可怜的女人。至于二妮为什么丢下餐馆不管，跑到我们家里当保姆，我就不知道了。她真是有病！她精神不好！就是一个精神病儿！既然她愿意来，愿意干活儿，就让她干呗，累死她才好呢！好在，她在家里还算规矩勤劳。当时，我以为，你是一时糊涂，过一段儿时间，会回心转意的。所以，就没有揭穿你。”

方儒不知道夫人说这么多到底想干什么，他不敢打断她，要杀要剐，只有挺着了，谁让自己做错事儿了呢。

“你给我倒杯水去！说了半天，累死我了！你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夫人狠狠地瞪了方儒一眼。方儒乖乖地给夫人倒了一杯水，又静静地坐了下来。

“我说到哪儿啦？哎呀！气死我了！”夫人话音刚落，电视遥控器又带着风声向方儒的额头飞了过来。方儒灵敏地头一偏，遥控器砸到客厅的墙上，顿时碎成了两半儿。

方儒走也不是，坐也不是，一脸的恐惧和尴尬！“夫人，你别生气了，都是我不好，你别扔了，吓死我了！你干脆杀了我算啦！”

“哈哈。。。”看着方儒惶恐不安，唯唯诺诺的样子，夫人忍不住笑了起来。“夫人，求你了，别笑了！你一笑，我更害怕！”方儒随手擦擦额头的汗水。

“坐好了，老方，不要插嘴，我还没说完呢！你从北京回来，发高烧，睡了一天一夜，嘴里一直在说胡话，说什么，二妮，你不能死，我要救你等等。当时我的心里很纳闷，就去翻你的钱夹和皮包，才发现了二妮的病志复印件，和她的储蓄存单。没看出来呦，她还蛮有钱的嘛！才知道她已经身患绝症。唉！这个可怜的女人！”

方儒默默地坐着，想到二妮，方儒的心又在滴血，属于二妮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老方，我们离婚吧！”夫人的一句话，让方儒大吃一惊！“夫人，你，你，你说的是什么话呀？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和你离婚，年轻时没想过，现在我们都老了，更不想离婚。刚结婚时，如果我们能像现在这样，敞开心扉，好好谈谈，如果你能对我好一点，我也不会喜欢二妮的。夫人，请你原谅，关于二妮的事情，我也不想过多的解释什么，我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

“我有点累了，不要打断我，老方，让我把话说完。”

夫人有些疲惫，她喝了一口水，停顿半晌，艰难地说道：“老方，我们的儿子不是你亲生的，你知道吗？”

“我知道，岳父临终前告诉我的，自从结婚以来，岳父一直对我很好，待我像亲生儿子一样，我理解当年你和岳父的难处，我们的儿子很优秀，他就是我的儿子！”方儒很诚恳，很淡然地说着。

夫人突然走过来，趴在方儒的腿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老方，我对不起你！当年，我喜欢上一位高干子弟，当时他在省机关当秘书，前途无量，因为我怀孕了，怕影响他的前程，才草率地嫁给了你，结婚以后，我瞧不起你，我恨你，恨你穷，恨出身卑微，恨你让我在朋友和姐妹面前抬不起头来，也恨自己不争气，干嘛管不住自己，要怀孕呢。又不忍心打掉！老方，我对不起你！”夫人有些激动，趴在方儒的腿上，泣不成声。。。

“夫人，不要哭了，不要难过了，我理解，我们都年轻过，都糊涂过，当年，我也是看上了你们家的权势，为了留在上海，才和你结婚的，不要哭了，都过去了。。。”方儒心疼地拍着夫人的后背，毕竟这么多年的夫妻了，没有爱情，还有亲情呢。夫人也老了，才六十几岁的人了，头发几乎全白了。

“老方，我们离婚吧，我已经决定了！”哭了一会儿，夫人缓缓地坐了起来，拉着方儒的手，坚定地说。

“老方，他从省委退了下来快三年了，这几年，我们经常见面，一起吃饭，聊天，散步，仅此而已！去年，她的夫人去世了，他一直在等我！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情，从二妮的身上，我也看到了我自己，看到了你，我们都年纪不小了，说不准哪一天，我们也会闭上眼睛，离开这个世界。我们剩下的日子不多了，就让我们为自己活着吧！孩子那边，我会解释的。”

方儒很惊愕，不知道应该说点什么好。

夫人疲惫地挥挥手，捂住方儒的嘴。“别打断我，二妮是个好女人，你要好好待她！女人这一辈子不容易！家里的房子你们留着住，所有的存款和古玩字画，我带走，将来留给儿子。如果你不同意，我们再商量，明天我们就去办离婚办手续。”

方儒的内心乱极了，“夫人，钱，古玩字画，你带走，留给儿子，我没有意见，将来房子，我的一切也都是儿子的。他永远是我的好儿子。只是，我真的不想离婚！你再考虑考虑吧！”

“老方，别说了，就这么定了！你们去美国的签证和机票，我已经拖朋友联系好了，应该没问题。对了，明天，你把二妮叫到家里来，我有些事情要交代。”

“夫人，我。。。”方儒拉着夫人的手有些哽咽了。

“不要说了，我累了，我要睡一会儿，你抓紧时间办签证，订机票吧。二妮不能再等了！”夫人说完，走进卧室，关上了房门。。。

第二天，夫人早早地起床，精心地梳洗打扮一番。脸上略施淡妆，刚刚染过的头发松散地盘在头顶，穿一件深紫色的绣花的旗袍，剪裁得体，凸凹有致，压瓣天衣无缝，再配一条珍珠项链，显得雍容华贵，素雅大方！方儒用赞美的眼光看了夫人一眼！

夫人没有理会方儒，瞪了他一眼，昂着高傲的头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着二妮的到来。

时钟刚指向八点，二妮如约而至，夫人坐在沙发上盯着二妮一言不发。

“夫人，二妮对不起您，就算我再伺候您两个月，两年，也不能能弥补我的过错！真的对不起，夫人！”二妮低着头，因为激动，苍白的脸憋得通红！

“二妮，你的确对不起我！你不应该喜欢我的丈夫！但是，既然你知道错了，有两件事情，你必须按我说的做！”夫人昂头端坐，表情严肃。

“您说吧，夫人，只要我有一口气在，我一定照办！”

“第一件事，你们结婚以后，一定要照顾好老方，不许让他生病，不能惹他生气，让他难过，更不许欺负他！老方是个好男人，你要好好对他，要好好珍惜！”

“第二件事，二妮，你到美国以后，一定要好好治疗，你一定要活下去！必须活下去！如果你死了，你一辈子都对不起我！记住没有？”夫人的嗓门提高了，声音也变得更严厉了！

“夫人。。。”二妮再也忍不住了，来到夫人面前，跪在她的身旁，把头埋在夫人的腿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方儒，也忍不住留下了眼泪。。。

这两个女人啊，自己生命中的两个女人，顷刻间，都变得那么美丽！那么高大！

当天下午，方儒和夫人办理了离婚手续！

一周以后，方儒和二妮登上了飞往美国旧金山的航班。。。

大洋彼岸，等待二妮的又会是什么呢？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