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翔的梦

家乡是山区，那山，一叠重一叠，巍巍峨峨，起起伏伏，如涛似浪。俗话说，高山有好水，这话没错。家乡的山与山之间纵横着宽宽窄窄、形态各异的沟沟汊汊，沟汊里有水，那水依山绕石，哗哗啦啦，顺流而下。或急，似珠玉落盘；或跳，银练高挂；或缓，低吟如诗。最终，一路风尘仆仆赶到山脚下汇入龙溪。龙溪是我们村最大的溪流，如一条苍龙从故乡中间蜿蜒穿过，将村子一分为二。

  或许是家乡水多的缘故，我特别喜欢水。六岁那年，父亲教我学会了游泳。那时，不会仰浮，不会深潜，只会狗刨。每年夏天的晚上，我们一群小伙伴总喜欢跟在大人的屁股后，去溪里逮夜澡。洗夜澡，顾名思义，就是晚上溜到溪里泡澡。

在所有游泳的伙伴中，我最佩服的是邻居二佬，精瘦精瘦的，皮肤黑得发亮。他有个绰号叫“斑鱼公”，洗澡是个好把式，能在水底直立行走不漂浮，也能在水里栽跟头。单靠这两招绝活，便让我们这群光屁股啧啧稀奇，都甘心拜他为老大。我们叫一声“老大好”，他便会神采飞扬，并舒舒服服地答一声：“徒弟们乖！”夏天的晚上是农村里最难熬的，屋里又热又闷，蚊子又多，半天睡不落觉。村里好多人便带上钓鱼竿，踩着月色去溪里洗痛快澡，钓点夜鱼改善伙食。这个时候，只要二佬一吆喝，我们就猴急了，向父母作了禀报，提上衣服就飞向了溪里。隔溪还老远，我们就边跑边嚷边脱衣服，到了岸边，已经脱得精光。弯膝，憋气，纵身一跃，我们就一个个扎进深潭。冒头，抹脸，浑身舒服至极。一天的劳累跑得无影无踪，一天的污渍洗得干干净净。此时，最好玩的就是打水仗。简单分组后，我们便开始向对方进攻。只见溪水在手掌的推动下，似利箭一般飞出去。劲大的，水扬得多，且有力，打在头上、身上，隐隐作痛；劲小的，水扬得少，软趴趴的，落在对手身上，像挠痒痒一般。刚开始，相互隔得远，溪面水花四溅，涌波助澜，掀起层层白浪。慢慢地越来越近，水花像密集的子弹射向对方的脸。这时，要看谁憋气的时间足，憋气短的，透不过气，自然拜了下风。有时，一方见要输了，但又不甘心认输，干脆，就把白晃晃的屁股、黑油油的脊背对着对方，任他浇，任他灌。这个时候的龙溪，笑声此起彼伏，欢乐连连。

   洗完夜澡，我们就把衣服胡乱搓两下，晾在还有热气的青石板上。年长的，悄悄地扛着钓竿找个静僻的深潭钓夜鱼去了。年青的后生围成一圈，道长论短，一会儿说哪个村的女人长得漂亮，用手指能掐得出水来；一会儿讲明天农事的安排。我们小孩子不喜欢听那些晕的素的话题，就在岸边玩，搬起石头用力砸另一块石头，看哪个砸出的火星子多。那火花暗红暗红的，在夜色中分外清晰，煞是好看。玩累了，我们就打开自带的垫子，挤在一起睡觉。躺在凉浸浸的垫子上，遥望苍穹里一闪一闪的星星，我经常感觉自己好渺小好渺小。溪边没有讨嫌的蚊子，有的是清清爽爽的风，有的是细细淡淡的草木香，有的是不知名的鸟偶尔发出的吱吱咕咕的叫，很快，我们就香香甜甜地进入了梦乡。第二天清晨，总是大人们拍我们的屁股，我们才睡眼惺忪地爬起来。每每此时，我们也会惊喜地发现，大人的手中多了一串银闪闪的鱼。惹得我们好生喜欢，用手摸、捏、掐，恨不得据为已有。回家路上，大人们都在谈论着有关鱼的话题。“我钓得多，足足有一耳锅。”“我只钓了五条，打碗汤也干得。”呵呵，哈哈，笑声从嘴角处掉下来，从胡须上滑下来，像露珠挂在草叶上，一闪一闪。

现在，我已远离了童年那段无忧亦无虑的岁月，但每每想起在大人们的带领下，去溪里洗夜澡的一幕，心里便会萌生出一份温暖，一份悠长的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