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语流年

有些琐事，说了矫情，不说会觉得心里憋屈，甚至还觉得恶心！为了不憋屈，不恶心，还得恶心着矫情说事，憋屈着说矫情事。

                                                      ——题记

 自公爹去世以后的一段时间里，整整四十天奔波于老家和自己家，料理后事，照顾婆母，紧接着又是父亲一次次的病情加重，使得自己因为难过，忙碌，焦虑而身心极度疲惫，整个人像生了一场大病一样，脸色蜡黄,懒言少语，精神涣散。

 那天早晨，他说：去做个头发，换换发型，换个心情回来！看你都成啥样了？

      那天下班没有回家，直接去了我上下班常经过的一家装修有些讲究的美发店，看起来应该是比较专业的那种。一进店里，几个店员，包括热情的女老板，都围了过来拉开椅子，倒水，嘘寒问暖，对于这样的直奔目的而来的热情，我总是从心底排斥的，但对于这样的服务行业，这种让人难以招架的热情还真少不得，当然无可厚非！

把随手带的包和手机之类的东西安放妥当之后，我问眉清目秀，皮肤白晰的女老板：“像我这样的长发，烫下来要多少钱？”（两年前烫过一次头发，当时是按头发长短来说价的。）

女老板说：“姐，不着急，你先去洗头，边洗边给你介绍，我们最近搞活动，你来正好赶上了，很优惠的。”

在洗发区，一个不算漂亮但发型很时尚的姑娘，伴着哗哗的水声，给我将店里的各种活动套餐，以及各种套餐的费用及内容一一作了详尽的介绍。因为一段时间以来的情绪低落，对于这种滔滔不绝“套餐”讲解，我并不怎么感兴趣，那无非就是这些精明的商人想出来的让你心甘情愿“被套牢”的经营策略，所以，在重新坐回烫染区的椅子上时，我对站在身后的年轻的男理发师说：“咱先不说你的套餐，先说说我的头发吧。我的发质不是很好，大概有半年没有做营养了，你看有没有把握，要是不行的话，我上个色，稍稍修剪一下就可以了，别到时候，烫不好还损伤发质。”我调整一下心情，尽量真诚地回应他们的热情，又为自己的及腰长发负责，坦言相告。

年轻的男理发师俯下身，托起我的长头发，一边梳理一边告诉我：“没事的，姐，选我们店里的这一款尊贵烫，原价是398元，现在做活动，只要300块就可以，您看多实惠呀，再说了，这款尊贵烫用的药水也是我们店里最好的，保证给您烫好，您的发质没您说的那么糟。”男理发师已经看出我对店里高价位的套餐不怎么感兴趣，大概是一段时间以来的奔波劳累，使得我有些苍白泛黄的脸色，间接地告诉了他，我不是一个有钱人；又或许是我先要承诺的直率，让他觉得我不是个盲目消费的人，索性就直接推荐我选择店里的中档消费标准。

     “选择这款可以保证烫好吗？”不得不承认，一件事情的结果，越是被承诺的斩钉截铁，越让人不放心，不禁又追问了一次。

    “没问题的，姐！我烫过多少头发了，我还不知道呀？您就放心的烫吧！”男理发师的保证掷地有声。

就这样，年轻的理发师在我身后，开始了初步修剪。看着那些随着他手中上下翻飞的剪刀而簌簌落地的头发，有些心疼，因为一直都是比较钟情于长发的，尽管不时的提醒着他，尽量保持原有的长度，打出层次就可以了，但到最后收剪刀的时候，及腰的长发，还是变成了及肩的中发。没办法，往往就是这样的，属于自己的东西，一定要交给别人掌控的时候，你只能选择被动地接受或好或坏的结果。而后经过上卷发器固定，上药水定型等一系列的近乎“上刑”的烫发程序之后，尽管坐的有些腰酸背疼，脊柱发麻，但还是满怀期待，希望经过这样的一次人为的“修剪，调整“可以一扫多日来的烦躁与阴霾，可以真的换一份好心情回家。可是，当年轻的理发师将所有的卷发器从一缕一缕的头发上取下来之后，我的心也似乎一点一点变凉——头发只是从直发变成了一缕一缕像从开水锅里焯出来的豆芽菜一般，冒着热气，微微泛着倦意，又显凌乱。真的不敢相信，经过近两个小时精心打理的头发，怎么会成为这个样子，急不可耐地问年轻的理发师；“小伙子，我要的是大卷，怎么会这么小，而且还不怎么卷？怎么回事？”

显然有些不自在的男理发师说：“姐，你的头发发质很干的，刚才替你修剪的，都是毛躁开叉的，你也知道，这种头发时间不好把握，也最不容易上卷。能给你烫到这种程度，我已经很努力了！”在我正准备开口说话的时候，在一边忙碌的女老板大概听出了这个年轻理发师说的话有些欠妥，赶紧满脸堆笑地朝我这边过来了：“姐，别着急，一会洗完做个营养，再打理一下，效果就出来了，再说了，像姐这样好的气质和身材，留什么样的发型都没问题的，你放心，一会我来给姐收拾，保证姐满意！”说着，还给年轻的理发师使了个眼色，我从镜子里看的清清楚楚。接着，另外一个满脸堆笑的漂亮美眉端着一杯水，袅袅娜娜地像我走来：“姐，烫头发等的时间比较长，口渴了吧，先喝口水，别上火，会给你做好的！”虽然没心情喝水，但对于这样的“安慰”，我还是保持了应有的矜持与宽容，毕竟，谁都不是成心的。或许，真的是我求“美”心切，操之过急了呢。

 年轻的男理发师很快接过了女老板手中的活，站在我身后的是更干练的女老板，看样子，她的技术比男理发师更胜一筹。继续期待中，期待那些好像被开水焯过的豆芽菜一般的头发，能在眉清目秀的女老板手里，出现“奇迹”。可是，我错了！女老板替我冲洗完头发上的药水之后，脸上也露出了难以察觉的不快，而我迎着灯光，也在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的头发因为烫的时间过长而显现出来的毛糙，甚至，发梢处用手一触就有一节节的断发……

       美发，不置可否的变成了“毁发”。
 

我无力的靠在椅背上，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但不说什么似乎还不行，至少，得争取补救的办法呀。考虑到店里还有其他正在烫或者染发的客人，尽量压低声音和女老板交流：

     “怎么回事？你们不是说没问题的吗？这个样子太说不过去了吧！”

     “姐，好着呢，刚烫完就这样呢，头发都有一段时间的恢复期呢！”

     “可是，我看别人的都挺好的呀，那么匀的卷儿，那不也是刚烫出来吗？”

     “姐，你的发质和人家的没法比呢，你的发质本来就干，不容易上卷的！”

     “可是，我一开始就给你们说了呀，你们理发师说的没问题，而且还说我的发质不是太糟的呀？而且，还推荐我选你们这款‘尊贵烫’，药水好，不伤发质的……”我尽管心里着急，但还是把声音压到最低。没想到，女老板的母亲从旁边插话过来：

     “我们店里只有一个牌子的药水，别人的都能烫好，你的不能，说明你的发质不好，你就别说了！这样多影响其他顾客呀，再说了，这不还没给你收拾完呢嘛，你就开始挑一大堆毛病……”呃，看来有时候，有理也要声高一点，否则，很容易被人误解为吹毛求疵而底气不足呢。

     “是，我的发质不好我承认！但事先我给你们说明了，这就好比我进了医院，事先告知大夫不能用青霉素是一样的道理，你要是没有把握就不要烫！既然你家只用一个牌子同款的药水，怎么还有不同的消费标准呢？为什么你的理发师还要极力推荐我选398块钱的‘尊贵烫’？”

     “……”女老板的母亲在女老板的眼色示意下，悻悻走开了。
      身后，年轻又干练的女老板依旧镇定自若，笑容可掬。

    “姐，没关系，我来给你重新打理层次，再修剪一下就会好多了，您的头发比较密，打薄一点卷就自然而然就出来了！”

   “真的吗？那不能再短了，一定要保留这个长度，打薄一点就可以了！”尽管心里已经很不情愿，但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最起码，长发变中发，也要变得耐看一点啊，不然，心情更糟糕了。
 

        第二次的修剪打理，女老板似乎做得很细致，尽管不时的提醒着，别再短了，可最后看到镜子中有些稀薄不说，比刚才及肩的中发又短了许多的头发时，心里的失望，不快与急躁已经达到了极限，那一刻，多么希望，眼前的而这一切，仅仅是一场梦，一场梦而已呀。

      “怎么搞的？不是说好保持原有的长度嘛，现在倒好，卷没出来，倒把头发整成这个样子，你让我怎么出门见人嘛？”镜子里的我，就像毛头狮子一般，那些像被开水焯过的豆芽菜一般的凌乱的头发，在头顶上朝着不同的方向“张扬”着，挑衅似的衬着我满脸的懊恼与悔意。我觉的这样的“形象，已经很不适合矜持或者宽容的任何一种行为。

      “姐，别着急。头发还会长得，过一段时间就好些了！你也知道，任何一种烫或者染，都会损伤发质的，后期必须得定期做保养，本来你的发质就不是很好，现在这么一烫，更糟了，必须得做营养护理。”

     “怎么会不着急，头发做成这个样子，还有什么好心情嘛？你就直说吧，还有没有补救的办法？”我像要寻找救命稻草一般的询问。

    “姐，打一进门我就看您是个爽快人呢，我就喜欢和这样的人打交道……，您看，反正以后要做护理，到哪都是做，您还不如办500块钱的套餐，这样就可以争取到我们店里298块钱的营养护理了，您有空就过来，我帮您打理头发……”好一个顾左右而言其他！很佩服这样的精明与圆滑，但在此时，却不得不说，这样的精明与圆滑是那么拙劣与不近人情。

      “意思我再加200块钱，你再送我298块钱的营养，只能这么补救，是吗？”顺势而下，想看看这个这个精明的女老板怎样“下套”。

      “呵呵，姐，您看一下，这是详细内容，在500块钱套餐的基础上，如果多加50块钱，就可以享受这样的营养护理了。姐，一看您这人就是很会保养的人，看您这身材，这气质……”

     “意思是我再加250块钱，就以后都在你这里‘享受’了？”在她眼里，我即将就成为名副其实的二百五了，红唇皓齿，一翕一合之间，掩不住的兴奋与自豪。

     “恩，姐，有空就过来，也别搁家洗头了，来了我们帮你洗。洗完了直接做营养，再给您做适合您的造型，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姐夫保准高兴……”

    “哦，那你们洗头还收费吗？做造型呢？”

    “姐，这才能花几个钱呢，洗头10块钱，造型一次25块钱……”

       ……
 

        终于明白了，我要用二百五的智商和money来为我被烫坏的头发买单，而“肇事者“似乎一点都不觉得不妥。这“套”似乎下的很合理。而我，也为自己寄希望于这次“美发”来改变心情的行为而感觉很可笑，甚至有些悲哀！更是无心在那样一个到处都是镜子，随处可见我的“狮子形象”的环境里再呆下去，我要在”逃离“之前对人对己有所交代。

     “好了，不和你兜圈子费口舌了，我就直说吧：第一，我对你给我做的头发很不满意，我从一进门的长发到现在的短发，要卷没卷，要造型没造型，而且发质严重受损，你心里比谁都清楚，而且，自始至终，你都没有为你们的失误说一句道歉的话！所以，钱呢，我一分都不会加，就付你300块钱，后期的营养护理你要免费给我做，就像你说的，头发还可以长，多的话就不说了！”我做出了这样自认为于她于我都比较合情合理的决定，遂起身打算拿包来付钱，谁知女老板态度180度大转弯：

      “你想什么呢？那怎么可能呢？你以为你是来买菜的菜市场呀，随便侃价还搭根葱……哪有收拾头发还保持头发不变样，不短的？你自己也说了，半年没做营养，发质不好，现在还想做免费的营养……”
     “姑娘，话可不能这么说，我觉得这大姐忍耐心够好的了，你就好好跟人商量，和气生财嘛！”旁边的另一个正在染发的顾客听不下去了，插话过来。

      “那好，免费的营养护理我不要，我只付你150块钱，因为你的服务质量打折扣了，我很不满意！所以，不可能付你全款！”那时，我真的快要变成一头发怒的狮子了。

      “哦，闹了半天，这才是你的最终目的呀，就是不想付300块钱，对吧？有你这样的吗？消费不起就别来，要么就选个低档的，顾客都要向你这样，我还头赔干了呢？……”听完这些话，又看看另外几个顾客，我摇摇头，竟然笑了，觉得自己没有任何发怒的必要了，更不屑于做任何无谓的争辩。

        我穿好大衣，收好钱夹，对站在收银台里的女老板一字一句地说：

     “好吧，那就等我头发长到齐腰，攒够300块钱的时候再来！”
 

       一出门，一股寒风迎面而来，直往脖颈里灌，赶紧竖起衣领，低头紧走几步，不料，身后却传来女老板刺耳的一句：“你他妈X的啥人么，看着人模人样的，纯粹就是个赖皮！”

又一股寒风袭面而来，我昂起头，脚步放的慢了些，我需要在寒冷中清醒，冷静——我是赖皮吗？我要当一回让人不齿的，彻头彻尾的赖皮吗？

        转回身，清理一下嗓子，狠狠地朝路边的垃圾箱里啐了一口，然后朝着那个到处都能可见我“狮子形象”的店里走去。女老板似乎没有预料到她的激将法如此管用，显然有些措手不及，但很快就恢复了先前的镇定，换上了先前的白白净净的笑容可掬：
      “姐，我刚才……”

   “哦，刚才我觉得恶心，出去吐痰了。你这手艺不高，骂人倒挺利索的！没事，就按你说的，今天就把营养给我做了！”

   “姐，你的意思是办500块钱的会员卡，然后再加50块，我们送的那个营养，是吗？”急不可耐的兴奋已经让笑容可掬几乎变成了笑容可“举”。

   “是啊，做完营养，再给我做个好看的造型，好让我恢复先前的人模人样呀。”女老板顾不上我对她的揶揄。

   “姐，看你说的，女人嘛，就是要舍得花钱保养自己，尤其像你这个年龄……”后面的话，比我刚才啐的那口痰还让人觉得恶心。

    抬头望镜子里看看，还是那个“毛头狮子”的形象，那些头发依然很倔强地凌乱着，但一脸的的懊恼似乎被另外一种难以察觉的什么东西代替了。再从镜子里瞥一眼笑容可“举”的女老板那种极力想掩饰却又掩饰不住的窃喜和胜利者的骄傲神态，我突然之间有一种想笑的冲动，但还是忍住了。

    又是一番折腾，营养做完了，又用那么多的发胶之类的东西，硬生生地造了型。一切就绪，女老板站在身后“举着”满脸的笑容：

   “姐，这次满意了吧？你看，都年轻了好多呢。姐，来把会员卡办一下！”

   “不着急，我怎么感觉你家的营养膏味道不对，你拿过来我看看日期！”

   “姐，怎么会呢？”说着，还真顺手拿过来一罐营养膏，并站在我身边打开了盖子，凑了过来，而我，却一抬胳臂，假装整理脑后的头发，“很不小心地”碰翻了罐子，营养膏撒了一地，我立即起身“惊呼”：“哎，我的鞋，我的衣服，你是咋搞的？会不会干干活啊？照你这样，谁还敢来做头发呀？”轮到女老板懊恼了：

   “姐，你看你，这到底算谁的呀，这一罐营养进价就将近200块钱呢。”

   “当然算你的呀，东西在你手上摔得，又不是我摔得，当然不能怪我了，再说了，事先你也没有告诉我，你拿营养膏我就不能动呀......？”那一刻，我丝毫都不觉得自己卑鄙，真的。

    在她们忙不迭地收拾那些洒在地上，黏黏糊糊的营养膏的时候，我再次穿好大衣，系好围巾，平静地向外走去，女老板赶紧起身走向收银台：

  “姐，来把钱交了！营养膏就算我的吧。”那满脸“举着”的笑，已经下降了一半。

  “不交！交了钱还是赖皮吗？”
   不管身后女老板的笑容是掉在地上了，还是眼珠子等到天上继续开骂了，我只管将它重重摔在玻璃门后了，上扬着嘴角，我笑着出门了，但心里依然感觉恶心，为那个后来回到家被他和女儿耻笑的装嫩卖萌一碰咯手的“发型”，也为自己企图以改变发型而改变心情的做法，更为自己为了几百块钱而当了一回令人不齿的，彻头彻尾的赖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