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然

       第一次吃香椿真的是吐了的，那一股熏得人脑壳发晕的味道让我一辈子都难忘记。

       六岁那年，我的家从湖边渡口的码头处搬到了一口小小的池塘边，屋后有一座小山，象一个小小的馒头。新屋做起来后，父亲便在门前的池塘边栽下了六七棵香椿树苗，父亲说：“这是一种有益于人类的树，每年春天都会长出许多的嫩芽来给人们食用，等十多年后长大成材了，既可以造船，又可以做本色的家具，不但实用，而且还很漂亮呢。“

       香椿自栽下去便没有人去刻意管理它了，也许是门前的土壤肥沃吧，不到三年的功夫便长有三米多高了。那年清明节过后不久，父亲从后院找出一根长竹竿，将一段小竹棍绑在竹竿的顶端，形成一个小叉叉，然后站在香椿树下把竹竿举起来，让竹竿顶端的小叉叉卡住春树上的嫩芽。这时，只见父亲将手中的竹竿一纠一拉，一纠一拉，一会儿，那一根根嫩嫩的香椿芽便都乖乖地躺在地上了。父亲用竹篮将香椿装回家，让母亲烧上一锅开水，把竹篮里的香椿全倒进锅里，待泡上两分钟后再捞出来用凉水冲过，然后将泡过的香椿芽用手挤干多余的水分，再用刀切成细末，和鸡蛋一起炒食___这就是有名的香椿炒鸡蛋了。吃饭时，我见父亲不停地将香椿炒鸡蛋往嘴里送，我也试着尝了一口……“哇“一股怪味让我又立刻吐了出来，并连忙跑到厨房用水拼命地漱口……从此，很多年我都不敢吃新鲜的香椿了。

       不过，我很喜欢吃腌制的香椿，腌制的香椿是我家里秘不示人的一道美食。每年的春天，母亲总会将一竹篮香椿的嫩芽放在太阳下晒一天，傍晚，将晒到七八分干的香椿的嫩芽儿放在桌子上摊开，将食盐均匀地撒在上面，然后用手不停地搓动，待香椿芽上见不着食盐时便可以停下来，再把搓好的香椿芽一层一层地装进腌菜坛子里，最后把坛口封好。待二十多天后打开菜坛，一股浓郁的独特菜香兼或一点点淡淡的酸味便扑面而来……用这腌制好的香椿炒肉丝，香酸脆爽，绝非是雪里蕻炒肉可比，用此和鸡蛋一起做汤，那更是妙不可言___这道汤是我小时候的“专享“。虽然如此，但那新鲜的香椿仍然还是不敢沾唇。

       公元一九七八年春，我有幸地穿上了羡慕已久的军装，有幸地在黄冈军分区打字室工作，并有幸地与河南藉的保密员薛春海成为了一个战壕的战友（他那时已经提干，我是他手下的一个小兵）。我那时住在黄冈军分区司令部的旁边，后面是一道高高的院墙，在院墙和我住的房子之间，不知是哪一年，更不知道是谁在这里栽下了一排的香椿树。每到春来，那一棵棵碗口粗的香椿树便纷披着嫩绿的枝桠，摇晃在房子后面的机制红瓦上。那是一个星期天，吃过早饭的薛保密过来，看了看墙后的香椿树说：“这香椿可以弄下来做菜吃呢。““是呀，“我回了一句：“用盐腌一下好吃，新鲜的味道太浓了。““新鲜的香椿可好吃了。不信你去摘下来，我做给你尝尝。“他微笑地看着我，眼神里透出一股香甜的味道。于是，我们便来到后院的香椿树下，望着高高的树干，我将脚上的解放鞋脱下来，再往手掌心里吐了一口唾沫，然后两手往树干上一搭，脚掌跟着将树干夹紧，用力向上一蹭，几下子便爬上房顶上。这时，薛保密员站在地上不时提醒：“小心呀，小心呀……“我笑了笑说：“我家的香椿树比这树高多了，我经常上上下下地爬着玩呢！“边说边将香椿的嫩芽一支一支地折断扔到保密员的身边。只一会，保密员握着一大把香椿的嫩芽喊了起来：“下来吧，今天够了，多了吃不完的。“

       我跟着保密员来到他住的房子里。他将香椿先放到水池里冲洗干净，随即烧了一锅开水将香椿焯过后再放进水池中用冷水冲凉，然后用刀将香椿切成细末放在一只大碗里，再撒上一点盐，用筷子拌匀。他笑着说：“好啦，可以吃啦！“就这样可以吃？连一点油都没有给呢，我有些不相信。这时，只见他用筷子夹起香椿末往嘴里塞了进去，“真香啊！“他转动了一下舌头，高兴地叫了起来。见此，我忍不住地也尝了一点点___嘿，真的很香呢，我童年初尝香椿时的那股难闻的怪味竟然都无影无踪了！是什么原因让我有不同味道的感觉呢？直到现在我也无法说清楚。只是___从此，我开始喜欢上新鲜的香椿了。

       每年清明时节，我照例都要回到家乡去，在给祖先们扫墓的同时，我不会忘记到家乡的山坡上去采摘新鲜的香椿。我把香椿带回家，将一大部分腌制，挑一小部分出来，或是鲜炒，或是凉拌，或是加鸡蛋一起同炒，都不失为酒鬼们一道极具风味的下酒菜。去年清明节过后不久，几个从外地回来的朋友欢天喜地到我家里来做客，正巧我从农村带回了一些香椿。于是，我一激动便做起了香椿宴。首先，从冰箱里拿出一罐腌制好的香椿，做一盘香椿炒肉末，另加一盆香椿鸡蛋汤。然后用新鲜香椿做一道香椿炒鸡蛋，将香椿洗净、焯水、切末，然后摊在烧热的油锅中，再将搅拌均匀的鸡蛋倒在香椿上，加适量食盐翻炒。这样做出来的香椿炒鸡蛋既是香椿裹鸡蛋，又是鸡蛋包香椿，鲜香爽脆，极尽美味。同时，选一些极嫩的香椿芽洗净、焯水，然后整条盘放在盘中，加醋、生抽、糖、蒜蓉、热油，一起凉拌，别有一番风味。那一天，我搬来一坛六十五度的原浆二锅头（五斤装），只见杯来盏去，大家吃得风卷残云，最后，一个个都东倒西歪了……第二天，朋友们一个个地都打电话来说：“你那个菜___真美！你那个酒___真烈！“呵呵，我一听心竟然高兴得飘了起来，象飘到云缝里去了一样！

       前年我在家乡里买了几十亩地，除了栽种了一些蕲艾外，还有一块近十来亩地是空着的，我已经准备好了要栽种两百来棵香椿树，到时我就有享用不完的美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