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对人生

夜已深沉，周围静悄悄的，只有窗外下着滴嗒滴嗒的小雨。在这个寂静的夜晚，我的思绪又一次穿过了时空的隧道，回想起了1993年那个使我一生难忘的春天。
19年！曾经几度日月轮回，花落又花开，19年的光阴在不经意间就过去了！而我已进入不惑之年，再也不是当年的那个帅小伙。都说人到中年爱怀旧，如今回想起19年前的那个春天，使我再一次为之内疚和感动。
19年前，也就是1993年的春天，我和她在贵阳中八劳教农场萍水相逢。当时我是在那里的一个大型工地上帮朋友做事，也就是新修建的贵阳卷烟中八分厂；而她当时是在贵阳中八农场劳教所劳教，属于服刑人员。
我所在的这个工地，与其说修的是卷烟厂，不如说修的是一座小城，因为其工程规模相当庞大，因此，这里有来自天南地北的人，比如小商小贩，各行个业。白天上班的时候热闹非凡，就像一座繁华的小城。恰巧她所在的劳教大队也在这里承包了一个工程，每天早晨，管教的教官就带着她们，拉着长长的队伍来到这个工地上干活。
在这个工地上，可谓人海茫茫，起初我根本没有看见过她，更不用说认识她了；而她当时也根本不认识我，至于说她看没看见过我，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直到有一天，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我在工地上正在埋头认真地工作着，忽然，我的眼前一晃，仿佛看见一个什么东西从天而降，“啪”的一声掉到了我的面前。这个突如其来的不明飞行物，当时使我感到十分诧异，甚至有些害怕。不过我很快就镇静下来了，发现这是一个用报纸包着的东西，但里面究竟是什么呢？这东西又为什么偏偏飞到我的面前来？正当我感到凝惑和好奇之时，忽然，我的耳际传来了几声女孩的笑语，我抬头循声望去，天哪！只见在不远处有三个女孩正在看着我微笑，奇怪的是我从来并不认识她们。其中有一个女孩，头上扎着马尾巴，身着一件粉红色的外套，圆圆的脸上就像朝霞一样彤红，表情似乎很羞涩。正当我不知所措的时候，三个女孩偷笑着转身溜进了她们队里的人群。
然后我慢慢回过神来，俯身拾起地上的那个纸包，迫不及待地将纸包打开，天哪！里面竟然是一双红色的鞋垫和一封信！这时我才恍然大悟，这双鞋垫和信肯定就是刚才那三个女孩中的一个女孩扔过来的，凭我的直觉，可以肯定就是那个身着红衣、面带羞涩的女孩所为。此时，我的心里非常的感动，因为这是我人生第一次收到女孩的信物，而且还是一个陌生的女孩。在那个年代的女孩，一般都喜爱做针线活，比如布鞋、鞋垫、毛衣之类的。而她们做好的这些手工艺品，主要是送给她们最心仪的男朋友，或者是最亲的亲人。看着眼前的这双鞋垫和信，我心潮翻涌，十分的感动。我竭力地克制住当时的心情，并没有急忙把信打开，而是把信和鞋垫小心翼翼地放进衣兜里，我想等到下班后，再把这分惊喜带回家晚上独自慢慢分享。
下班后回到家里，已是满天星光的时候。我躲开家人，神秘而专注地把信打开，这是一封长达3页的信。她在信中说：“亲爱的哥哥，我叫吴小琴，虽然我和你未曾相识，但是缘分使我们在这里相遇。你是否知道，我已经悄悄关注你很久了，可是我一直没有勇气和机会向你表白……”她在信中说我中午看到的那三个女孩，其中那个穿红衣服的就是她。她这一说，证明了我当初的猜想没有错，我很庆幸自己。她还在信中讲述了她为何走进监狱以及她的一些家庭情况。当我全神贯注地读完这封信的时候，感动的泪已经模糊了我的双眼，于是，我的思绪渐渐地进入了遐想的茫茫宇宙……
那一夜，我彻夜难眠，当晚我就给她写了回信。第二天，我准备把信亲手交给她，可是不巧的是那天她们大队放休息，没有来工地上班。因为那时候她正在劳教期间，人身已失去自由，我曾经想过亲自去面见她，可是在那个特殊的环境里是非常渺茫的，因此这封信一直放了好久都没有机会给她。我和她的这段初恋，堪比传说中的牛郎和织女，只是可望而不可及。我们的这段恋情，看起来近在咫尺，却似乎远在天涯，因为几乎没有见面的机会，有时只能远远地互相遥望。
直到有一天，我才寻找到机会把这封信转交给了她。那天我从她们的劳教所门前经过，看见紧锁的大铁门内正在有俩个女孩站在那里，于是我请她们把信转交给她。在那个年代，通讯还很落后，几乎没有人使用手机，而且她又是身处一个失去自由的环境里，因此我和她沟通的唯一方式就只有书信。
时光匆匆，转眼已到了火红的5月。5月的一天，艳阳高照，天空飘着几朵白云。中午，我正在工地上吃中饭，忽然，我的身后有人在叫我：“喂，你是兰小刚吗？”我回头一看，是一个和蔼可亲的阿姨，我有些诧异地说：“是的，我叫兰小刚，请问阿姨……”阿姨微笑着看着我说“我是小琴的妈妈，我从老家过来看看小琴，小琴叫我给你带点东西来，这是我从老家给小琴带来的，你尝尝吧！”阿姨一边说一边把东西放到了我的面前，我再三推辞，可是阿姨无论如何也要让我收下。偶然间，我看见阿姨的手上布满了蜘蛛网一样的皱纹，还长出了一些老茧，岁月的风霜雪雨已使阿姨的头上长出了丝丝白发。此时，我的心里感到了一种莫名的酸楚，使我真实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可怜天下父母心的真正含意。阿姨看上去和蔼可亲，纯朴善良，真正地体现了农村人的一种特有的美好品质！阿姨和我简短聊了几句之后，说家里农活很忙，马上要赶长途班车回家。临走时，阿姨热情地对我说：“晓刚，等小琴出来之后，和小琴一起来家里玩玩”。我看着阿姨远去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路的那头，此时此刻，我百感交集，滚烫的热泪湿润了我的双眼。多年以后，我时常会想起阿姨的背影，挥之不去，更使我感到的是深深的内疚。因为后来我辜负了阿姨的心意和夙愿，成了一个真正忘恩负义的人。
岁月如歌，转眼已到了如火如荼的6月。农场上一望无际的梨树，已经挂满了丰硕的果实。然而，谁也没有想到，就在这样一个美好的夏天，我们的这段情缘却嘎然而止……原因很简单，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我们的爱情，被她管教所里的教官知道了，教官狠狠地把她骂了一顿，还罚了她去打扫厕所，为此，我听她的朋友说，她时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个人偷偷地哭泣；而我更是伤心欲绝，因为家人一直反对我和她交往，甚至闹到了她的管教所里。在这种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最终我鼓起勇气选择了放弃。由于我那时候年少轻狂，不懂为人处事的礼貌，我居然在选择放弃这段感情之前，并没有想到和她好好沟通，跟她说明我放弃的真正原因，而是我一意孤行的选择了放弃，和她中断了书信往来，不声不响的就像人间一夜蒸发了一样。如今想起来，我深感自责和内疚，真的很对不起她，把她伤得实在太深了！因为我竟然连做人最基本的礼貌都不懂！
不久之后，我怀着伤心而又牵挂的心情离开了中八劳教农场，也离开了她，去了一个遥远的地方。其实当时她并不知道我已经离开了那里，因为当时我没有告诉她，而是不辞而别。如今回想起来，真的很对不起她，我竟然连一句道别的话也没有对她说，就这样静悄悄地离开了她，离开了那个使我一生一世难以忘怀的地方。回想起那时的我，是多么的无知和肤浅，我想她是不会原谅我的。我走的那天，天空下着朦朦细雨，冰凉的雨滴潮湿了我的心。我每每向前走不了几步，总是忍不住转身朝那女管所的方向回眸，渐渐地，女管所在我的视线里逐渐地模糊，最后消失在一片烟雨朦胧中……不曾想这一走，一别就是19年；不曾想这最后一次的回眸，也许将是我和她今生今世的永别……
时光如水，岁月匆匆。转眼19年的光阴不经意间就过去了！时过境迁，物是人非，而我再也不是当年的那个翩翩少年；而她也应该不是当年的那个红衣少女。是的，我们都在一天一天老去。有时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回想起这段邂逅情缘，真的耐人寻味。我们的这段情缘，没有面对面说过话，更没有所谓的轰轰烈烈和花前月下的浪漫，但是我们却是彼此的真爱，是那么的纯洁，不带任何的杂质和暇眦。而这种感情，在今天这个金钱化、物质化的新时代，几乎已经化为零，无可复制。因此这段邂逅的情缘，我很珍惜，她将成为我一生的美好回忆。
这些年来，我一直在苦苦寻觅她的下落。然而，人海茫茫，天涯海角，我何处去寻找到她呢？我只知道她是习水人，叫吴小琴，详细地址我不知道。我也曾想过去她以前劳教的中八女管所打听她的详细地址，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寻找她的个人资料几乎不可能，况且那个年代一般单位还没有使用电脑，因此我要寻找到她，真的十分渺茫。
这些年来，我一直深感良心不安。每当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时常会想起她，想像她19年后的模样，想她如今身在何方天涯海角，想她现在过得好吗……有时我也曾经想过，在这19年的漫长岁月里，她也是否在宁静的夜里想起过我，她是否还能记得我……我们有缘相识在茫茫的人海里，却无缘长相厮守；我们是真心相爱，到后来却成了无言的结局。无论岁月有多长，她的影子将伴随我今生今世。在我红尘的岁月里，她曾经来过，留下了永不磨灭的脚迹，真的谢谢她陪我走过了那些岁月。等我们两鬓斑白的时候，再度去回忆这段富有传奇色彩的邂逅情缘，那将是一抹粉红色的回忆。
我曾经发过誓，如果今生今世我找不到她，我就不是男人。无论寻找她的路有多漫长，有多艰难，我都将坚持不懈地找下去，甚至到老。我找到她，只是想给她一个迟来的拥抱，抚慰她那曾经受过伤的心；给她一个迟来的吻，想吻去她那曾经流过泪痕的脸庞；我想真心真意的对她说：我对不起你，都是我的错，请你原谅我……唯有如此，我的良心也许稍能安宁。我很理智的知道，她现在也有个家，也许她即将成为孩子的妈妈的妈妈，而我也是同样如此，早已是孩子他爸。我当然不想打扰她的家庭和生活，我只不过是为了了却我的一个夙愿而已。亲爱的小琴，你还记得19年前的那个春天和夏天么？！19年过去了，我一直惦记着你，牵挂着你，默默地祝福你……2012．5．23．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