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lliam

 

游 泳

                 原创文：楚槐（William）


    炎炎夏日的黄昏，每每看到身着泳装的健男靓女在碧水中拨水嬉戏，挥臂破浪，享受河水带来的清凉，羡慕之余，总会把自己带回过去，带回曾经的我与河水相伴的每个快乐的时刻。
    已有三十年不下河游泳了。回想起曾经的游泳，总是很惬意。最惬意的还是当工人期间那段游泳的经历。
    一九七五年十一月底，在做了近一年的建筑临时工后，我进了盐城县皮革厂开始当起了制革工人。刚进厂没几天，厂南边的北闸河扩宽工程开始了，由于扩宽后和东边入海口的新洋港大河相连，故扩宽后的北闸河又称新洋港。经过数以万计民工两个多月的辛苦挖掘挑土，一条气魄如虹的大河紧挨厂房自西向东落地而成，厂前这一段水面特别宽，有大约二百多米，站在岸边，看这条大河，再向西看不远处的盐城发电厂高大雄伟的厂房和高耸入云的大烟囱，那种气势，确实构成视野上的震撼，宽阔，雄伟。平生第一次看到这壮观的河景，心里不由得骚动起来：待天暖时，我要在这新洋港大河里游泳，游个痛快。
    时间很快进入到七六年的夏天。每逢上完早班回到宿舍，已是下午三点多钟。由于我从事的工种是使生猪皮鞣制成革的鞣制工，整个工序是半机械化操作，劳动强度大，工作又脏又累，在大热天，一个班工作下来，满身是汗水并夹杂生猪皮的腥臭和鞣制溶液的化学酸味。所以，下班后望着厂前宽阔的大河，经不住清凉河水的诱惑，又萌生了到河里游泳的念头。虽说此时自己已会游泳且有下河游泳的强烈愿望，但在厂里第一次下河游泳前着实还经历了一次激烈的思想斗争。
    父母是不同意我下河游泳的，这不但因为我是他们唯一的独生子，而且也是因为他们亲身经历和目睹了水火无情的场面。解放战争时期的一九四七年，解放军攻打盐城，一天下午，解放军已占领大部分城区，仅有驻扎在城北盐城中学的国民党部队还在负隅顽抗，攻城的解放军部队开始攻打盐中。在这战火纷飞的时候，还是少年的父亲和他的一个小表哥躲藏在盐中附近舅舅家中门市的地下掩体，不巧，协住解放军攻打盐中的两个民兵，走进门市，推开地下掩体的门，发现了两个少年，也许是为了安全转移，没问什么，便将两个少年带走，向西来到城西的串场河，一起上了一条小木船，向河西摇去，船上连同两个民兵一共六人，可当船行至河中，一架国民党战机由北向南从远方上空俯冲飞行过来，一边飞行一边用机枪向下扫射，两个民兵见状，感知情况危险，向船上的人挥手示意跳水后，一齐跳入河中逃生，船上其他人也跟着他们纷纷跳入水中，这其中包括熟悉习水性的父亲的小表哥，不会游泳的父亲急了，但为了逃生，情急之中，顾不得太多，也跳入水中并拼命地在水中挣扎着向对岸游去。所幸，父亲命大，没有被水淹死，但尽管如此，还是呛了许多水，从此，父亲怕上了水，打那以后，再也没有学游泳习水性的想法。六十年代初期，母亲带着我在乡间小学教书，由于我还小，未到入学年龄，故常常是母亲在学校教室里上课，而我则一人在学校附近游荡玩耍。暑假前的一天上午，母亲上课，我像往常一样，先在学校前面操场上独自玩耍，感觉无聊，后发现学校南面不远处有人头攒动，便一人沿着学校前面的田埂小路径直走去，很快来到人头攒动的地方，原来这里是一条小河，河的南岸住有几户人家，都是矮小的土墙草屋。此时河的两岸站着许多人，有大人也有小孩，他们在张望两岸一齐走动的两个成年男人和这两人手中同时抓着的一根沉入河底绳索所经过的水面。我加入观望的人群没多久，只见一个被水浸泡得浑身苍白且四肢僵硬弯曲的裸体小孩尸体从靠近南岸绳索经过的浑浊的河水中浮起，被焦急守候在旁伤心哭泣的亲人抱起，抱起的瞬间，灰黑色的泥浆河水从小孩的身上淌下，其状很惨，现场气氛很悲怆，由于几分惊恐，我便转身回学校了，此时，母亲也已下了课，正沿着小路向南走来寻找我。这天中午，母亲又一次很认真地教育了我，要我以后不要独自一人到河边去，更不能到河里去玩水。其实，与死神擦肩而过，差点被水淹死这样的经历，小时候在我身上也曾发生过，那是发生在我亲眼目睹打捞这被水溺死的小孩之前的1960年夏季，其经历还依稀记得几个难忘的瞬间。由于母亲当时被错划成右派，还未恢复教师工作，仍在城里参加新建人民公园，从事劳动，接受“改造”，而父亲在远离县城的乡间教书，故5岁的我只能由父母寄养在城里的亲戚家。这一年放暑假，父亲将我接走带到他在乡间任教的学校一起度暑假。一天下午，父亲给他任教班级的学生上暑假辅导课，独自呆在办公室的我感觉口渴，便拿起自己心爱的烧有奶牛图案的小搪瓷碗，走出办公室，路过教室，来到校舍东边的一个四周长满芦苇青草的池塘，想用手中的小碗在池塘里舀水喝，由于刚下过雷雨不久，去池塘用水的长满青苔的土台阶更加滑脚，我一滑便跌进了池塘，之后，我就没有什么印象了。当我再有印象时，记得我已被父亲用薄薄的棉被围坐在他宿舍的床上，天色已近傍晚，只见许多学生的脸贴着靠近床附近的窗户玻璃上向里看我。长大后，听父亲说，当我掉进水里时，恰逢此时，补习的学生放学回家，其中一个学生路过池塘，发现我跌落水中，便喊人将我救起。这一天，是农历七月十五日，盐城的风俗是小鬼节刻，按民间传说，命不旺或身患重病的人在这一天会被鬼带走去另一个世界。照此想来，我算命大，没有被水淹死，没有被小鬼带走。然而，打那以后，后怕的父母再也不准许小时候的我独自一人去河边，即使我后来长成大少年，想学游泳他们也不允许。游泳的学会，还是后来上初中后离家寄宿在公社中学，和同学们在学校后面的小河里背着老师偷着学会的。
    厂里同宿舍的师傅们也不主张到新开的北闸大河里去游泳，说在这个地方这样的大河里游泳很危险。三十出头的杨师傅曾对我们讲了这样一个故事。传说盐城历史上不知是那个朝代的一个吴姓知县，一日因事路过盐城北门，在路上听说城门附近一百姓家有一个尚小的男童用小板凳当马骑，当男童扬起手中的竹枝，嘴里吆喝一声“走”，居然小板凳真的就载着他在地上行走起来。听后，他留意在心，当出了城门走到北门北闸地段，他发现这里气势恢弘非凡，不同一般。回府后，他掐指一算，认定盐城今后要出几斗菜籽众多的人物和官员，心想，哪有天下的官员都出自盐城的道理，于是心胸狭窄的吴知县决定破盐城出官员多的风水。于是他选了他认定的良辰吉日，亲自出马，用七十二把挖田的大锹按道家的阵势，插在北闸四面是河现在是皮革厂所在的形似长条小岛的地方，又用七十二顶蓑衣披在大锹的长柄上。法术做了一天，次日凌晨，只见小岛四周的河水泛起红色，形同稀释了血水。吴知县见状大喜，认定法术功到风水破。与杨师傅对床的老石师傅也告诉过我们，说厂北边的河里常有“水怪”出没，人们看了模糊不清，有人说是大蟒，也有人说是“江猪”，总之体型庞大，出没时沿岸住家的居民有时还会听到河水中传出的奇怪响声。
    父母的不同意，师傅们的不主张，开始确实给了我很大的心理压力，记得在河边徘徊了几个下午都未曾下河。一天晚上在外面乘凉后回宿舍睡觉，由于天实在太热，一觉醒来发现全身已浸在汗水里，只好起床用湿毛巾擦擦身上的汗水，拿着芭蕉扇，走出宿舍房间，在繁星闪烁的夜空下，独自一人伏在楼道的栏杆上纳凉，望着前面新开的北闸大河，真想到河里去洗一洗凉水澡，舒服一下。凉爽河水的诱惑，又使我的心动起来，心想夜里是肯定不能下河游泳洗澡的，不要说在这个充满神秘诡异的大河里，就是在风平浪静的小河，夜里一人游泳纳凉也有小船翻阴沟的危险，但大白天则不一样。人生由命，富贵在天，如果命中要我水中死，或许我五岁那年就去见阎王爷了，想到这，我心里似乎有股神秘的力量在支持我，对，就这么决定了，明天下午下班后下河游泳。
    第二天，我一上完早班，便迫不及待来到厂前的大河边，脱去身上已被汗水浸湿的工作服，只穿一条三角泳裤，在河岸的码头上做了一番伸伸胳膊扭扭腰下水前的几个简单的准备动作后，便带着欣喜在一个同龄工友的注视下跃入水中。我以放松的心情游到河的中央后，保持姿势，借着水流缓缓而游。这天天气十分晴好，万里无云，虽然已过下午四时，但骄阳依然光芒四射，将热洒满大地，沉浸在热浪下的皮革厂小岛缓缓向我身后移去。我在享受河水带给我的清凉，心中充满了惬意，完全将父母和师傅们对我的忠告置之脑后，身在水中，对这充满神秘诡异的大河丝毫没有感到什么不适和恐惧。我游到了两河汇集宽阔水面的中部，这里距南北两岸有大约一百五十多米，向西距岛尖也有大约一百米。在这宽阔的水面上，只有几个游泳的人在靠近岸边的水面上移动。我变换泳姿尽力保持在原位，不再顺流而下。沿着水面，放眼望去，四周的水面，那样的宽阔，置身其中，心胸顿时开阔，人生不如意之事瞬间烟消云散，在心中荡然无存；风下翻起浪花和水中脚下的湍流，也在考验和锻炼着胆量，培养遇事沉着冷静不畏艰险的人生品性。向东看去，一望无际的水面，直通黄海，水天相连；向南看去，开河堆起的沿岸大堤，已植满树木，时正值夏季，郁郁葱葱，绿色一片；向西看去，雄伟高大的盐城发电厂尽收眼底，厂前码头上停满了装有煤炭的大型驳船，发电的大型蒸汽锅炉不时向空中排放多余的高压蒸汽，伴随着刺耳的响声，白色的蒸汽犹如一条桀骜难驭的白色苍龙直冲向上，腾飞云天；再向北看，县磷肥厂高大的厂房坐落在北岸，硫酸生产线粗大的管道伸出厂房，弯弯曲曲，清晰可见。而我们的皮革厂小岛就在这东南西北水道的中部，形状狭长。由于北闸大桥还在建设之中，两艘对开的渡轮正不停地载着南北过往的行人和车辆，北岸借用皮革厂小岛上的码头，穿梭在大河的两岸。啊，此时我打心底里发出了感叹：在北闸大河游泳真爽！心胸开阔，景色怡人！听说我独自一人在大河里畅游一两个小时，第二天下午，厂里平时和我谈得投缘、年龄相仿且会游泳的几个小青年主动和我搭档一起下河游泳，这次，我们是横渡大河，由北岸游向南岸，再由南岸游回北岸。他们也是平生第一次大胆在这样宽阔的水面上游泳，且游后的感受基本和我一样：心胸开阔，景色怡人。从那天起，我们几乎天天下河游泳，上早班，下午游，上中班，上午游，其他人因为有事间断，因为怕出危险中途停下不再坚持，而我依然执着，坚持天天下河，就连刮风下雨也不间断，我把它当作是对自己毅力的考验。正是因为这样的执着，也使我在游泳中得到了不少的乐趣，并因此学会了许多游泳的技能，像侧泳、蛙泳、仰泳、自由泳，踩水，潜水等，虽然我的游泳速度和别人比不是最快的，然而我的耐力是最好的。记得有一天上午吃完早饭后不久，便下河游泳，一直到吃午饭时才上岸，在水里脚不触地游泳玩耍差不多近四个小时。这一年，我从第一次下河游泳起一直坚持每日必游，到了10月份，河里游泳的人已不见了踪影，而我还是独自一人，坚持到12月上旬，其时已进入初冬，人们已穿上了薄薄的棉袄。后来由于发现每次下河游泳，上岸后身上总是出现许多不规则的红色斑块，既不疼又不痒，数小时后自行消失，心中有了几分困惑，再加上好心的师傅们的劝说，这才停止了每日的游泳，不情愿地放弃了冬泳。
    夏日游泳不仅可以纳凉，而且还可以健身。众所周知，游泳是一项健身运动，特别是在大江大河里游泳，不但可以健身，而且还可以磨砺意志。如果你喜欢上了在大江大河里游泳，你会发现游泳会带给你许多不会游泳的人永远体会不到的那种胸怀，那种心境，那种乐趣。然而所要注意的是，不要迷信，要有必要的安全意识和心理素质，惟有这样，你才能在游泳中增强体质，开阔心胸，锻炼意志，享受乐趣。

             写于二〇一三年七月二十八日

 
       
        此文于2014年6月30日上传于本人博客。
        更多博文请见本人博客：http://blog.sina.com.cn/u/3110109170
 

   
 
  1988年夏与表兄（左）摄于新洋港盐城北闸大桥，身后背影为盐城发电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