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 / 阡陌独舞

他山之石

       倘若说童谣是少年，流行音乐是青年，那京剧就应该是中年。 一个人在青年时，如果能体会到京剧的美，大抵上已有近中年的心态了。
       心态近中年，写来拗人，想起伤心。城市米贵、肉贵、蔬菜贵，天脏、地脏、空气脏，何止居之不易？几近举步维艰。
       居之不易是唐朝的都城，举步维艰乃今天的省会。去看看戏吧，看戏能抒怀，尤其是看江边哭祭的孙尚香，看苦守寒窑的王宝钏。坐在剧院里，舞台的悲切冲淡了现实的疲乏，戏曲的力量也就喷薄而出。
       京剧的舞台上，悲切的通常是青衣，多好听的一个名字，像只轻灵的小鸟，像片漂浮的白云，“青衣”二字柔嫩嫩地唤出来，发音轻得不能在轻舍不得似的缓缓道来。
       每当她们一身青素褶子裙出场，我总会去想起西晋孝怀帝，他被刘聪所俘，宴会时身穿青衣给宾客斟酒，遭人摆布，受尽侮辱。山河破碎几多恨，青衣行酒皆是愁。舞台上许多青衣的身世也如此差不离，被命运捉弄，燃尽生命之灯，最后只剩下浅浅的一窝泪水！
       看戏楼风泠，油灯下青衣身影修长。听京胡苍凉，舞台上女声腔调疏朗。古往今来，无论英雄好汉、帝王将相、才子佳人，大约都逃不出“戏”之命运。人生如戏，戏如人生，戏里戏外都在演绎世态的酸甜苦辣。
       忘不了许多年前的那个晚上，暗淡的堂屋里，一个人寂寞地独坐深夜，电视机的图像与眼前闪动，虚无在雪花点里，有个女人在其间走来走去，依依呀呀唱着什么，虽不能尽懂，但心里可以体会那悲切的剧情。常常想：有些戏其实不需要听懂，就像有些人不需要理解，有些写作不需要知音。在某种程度上，看戏、唱和、写作，无非是对时间的打发，都是柴米油盐之外的风花雪月。柴米油盐是物质层面的东西，可以大家分享，风花雪月则是精神上的需求，许多时候只能独自品尝。
       曾经看过一场戏，安庆抑或广州记不清了，只记得是个冬天，太阳慢慢向西天斜斜归隐，吊着宫灯的剧场渐渐昏黄，是蜡黄、焦黄、枯黄，像老南瓜的颜色，又像橘子的陈皮。里面似乎飘浮着什么，观众不多，很有秩序，开场前的小剧场安静得让我不敢说话。不知做了多久，蓦然，清越的京胡声劈面响起，锣鼓铿锵。她，一袭花边的青衫褶子裙，甩着白色的水袖，站在幕布后面，凝视着琴师，流水般唱出“一霎时顿觉身躯寒冷，没来由一阵阵扑鼻风腥。那不是草间人饥乌坐等，还留着一条儿青布布巾，见残骸尽裹着模糊血印......”唱腔婉转温柔，细而慢，像从远方迤逦而至的溪水。缓步出来的青衣，目光迷离，像是踩着云端走向前台的。
       千般柔媚，万种风情，让人忘了尘事，换了心肠。时间猛地静止了，空气凝滞，连挥挥手、眨眼这样的小动作也变得粘稠。回荡在剧场里的声音，像阴雨天车窗玻璃上的漫漫水帘，有种魔力，撩拨着我的心神。稳坐在椅子上，感觉却有假象的移动，似乎穿行在古时迷宫中，或者苏州园林里，走一步是山色葱茏，退一步有湖水清清。是在牡丹亭里流连，还是西厢房内望月？桃花扇底是谁醒了春梦？恍惚、迷幻，一切归于虚空。
       兰花指优雅，莲花步细碎，绣花鞋精致，水袖生风，娥眉微蹙，回眸一笑，舒缓，动人，不急不躁，像寒霜下的三秋老树，又像冷月下的二月新花。火气尽褪，敦实的清凉迎面而来。青衣舞动着身子，一个穿越时空的幽魂，在眼前盛开！

文章评论

流浪 の 石头

昨天前天有一个79岁的老大爷请我帮他下载黄梅戏，《天仙配》，《孟姜女》········老人家嗓门极大，自己也能唱几句，有模有样。嘻嘻哈哈，像个年轻人。他说大部分工资上戏园子看戏去了，还给人家小费。看看戏，心情好了，精神也好了，身体就好了。那个心态啊，佩服之至。。写得真细腻，悲悲戚戚········

丝雨青芜

打小就喜欢听戏，是否那时候就已经有了中年的心态？未尝可知...可知的是：青衣，戏里最软最酸最柔最苦...千滋百味集一身。问候二哥！[em]e160[/em]

若冰

上学那会儿老喜欢京剧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初显老，工作那会儿喜欢青衣，本来哟一个号叫青衣的，只是现在都不一用了，青衣，一袭青衣湿蕴了多少人的眼眸？当然也包括你。

情怀如水

常常想：有些戏其实不需要听懂，就像有些人不需要理解，有些写作不需要知音。在某种程度上，看戏、唱和、写作，无非是对时间的打发，都是柴米油盐之外的风花雪月。柴米油盐是物质层面的东西，可以大家分享，风花雪月则是精神上的需求，许多时候只能独自品尝。

映日荷花

阡陌笔下的青衣，娉娉袅袅、凄凄哀哀，硬骨柔肠，是中国女性几千年来坚忍性格的化身。听那《春闺梦》，滴滴心泪和着飞舞的水袖弥漫了天地……

艾筝儿

筝儿印象最深的还是红楼梦里的那出戏。赤条条来去无牵挂。 那里讨烟蓑雨笠卷单行？一任俺芒鞋破钵随缘化！看了阡陌的这篇青衣，筝儿真是孤陋寡闻了

长袖善舞

随着你的描述，感觉自己有体验一下的冲动！

玲儿

[em]e142[/em][em]e160[/em]

忘忧草.

一直上网都很匆忙看群。了解银行维权的事。没静心看看文章。今早才发现阡陌有这篇动人心屝的文字。真辜负了时光。我也很喜欢戏剧里‘’青衣”。为戏中人悲欢 抚平自己浮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