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九《血性成长》之无路可退
个人日记
孙洪洲一进刑警队，派出所王哥王所长就得到了消息。这几天，一会儿甄老大，一会儿孙洪洲，双方都在轮番挑战自己的容忍底线，按他的意思，你俩都撅起屁股，埋头赚钱，谁有本事谁使，井水不犯河水，他乐的两头都有‘上供’的保护费。现在双方不断的挑衅，大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如此下去总会有人进去，一旦进去了，这个忙帮也不是，不帮也不是，不一定谁口风一露，把自己和柳副局长索贿那点事给抖搂出来，可就难看大发了。
王所长也多次恩威并施，半唬半吓地两边安抚，怎奈此人比起前任柳所长来，实在是能力有限，总是摁下葫芦起来瓢，自己没有老所长的能力和魄力，处理起事来就力不从心，以前光看见人家黑白通吃，风光无限，现在自己干上了，才知道出来混，有些帐可能要还的，是自己驾驭能力不足？还是这些家伙越来越大胆了？竟然动起枪来，这可是多少年都没有发生过的事。自己从警二十多年，碰到持枪的案件实在不多，现在出来了，而且还是在自己的辖区，更是自己熟悉的人，这不是要我命吗？还好是些小鱼小虾，要是孙洪洲和甄老大，我该怎么办？朱国民小喽啰，抓就抓了吧！也给他们点颜色看看，敲山震虎，朱国民不至于连孙洪洲供出来吧？那样江湖上，这人就不要混了。只要他自己扛下来，这件事就好处理。
协助刑警队把朱国民抓回去，已经是八点多了。也许是昨晚啤酒喝多了，还没到所里，肚子一个劲儿疼，一进院子，丢下摩托车就往厕所跑，厕所在派出所南墙跟儿上，是露天的。他跑进去，忙不迭地从腰上取下手枪放在墙头上，蹲下来稀里哗啦一阵，脸上的痛苦好了许多。。。。。。蹲了好久，也不知是心里事多心烦，还是昨晚喝得太多脑子浑浊，提上裤子，竟然把枪落在可墙头上，就回办公室了。
一上午，有传唤来的，有请示工作的，忙的团团转，一时间把枪的事抛在九霄云外了。直到中午吃饭时，才想起把枪交到枪库去。一摸，坏了，枪呢？顿时，浑身手脚冰凉，心跳加速，腮红耳热，大脑空白……这人上了四十，记忆力就开始断层，喝酒喝的一问你三五天以前的事，拍烂了脑壳也想不起来。最近几天，有点焦头烂额，这一上午的事，怎么就想不起来了？难道不小心丢了？越想越害怕。。。。。。
翻箱倒柜，一阵折腾，又到挂在衣架的上衣里去找，也没有。跑到院里，在三轮摩托里翻腾了个够，也没找到，这下可坏了，自己又不敢声张，有民警问他找什么！他也是含糊不清地应付着……
回到屋里，他瘫坐在椅子上，绞尽脑汁就是无从想起，妈的！这不是雪上加霜吗？有几个人进来都被他轰出去呢。
无巧不成书，他们食堂里有个打杂的，今年三十多岁，是个光棍，叫王四，有点缺心眼，平时说话办事有点不着调，用现在话说就是二！很二的那种。由于家里穷，离派出所又近，经厨师介绍来食堂摘摘菜，打扫卫生烧水一类，管吃不给钱。
他帮着做完饭，出去上厕所，站在那里小便，厕所的墙比他高半头，无意间仰头看到一把手枪放在上面，吓了他一大跳，他提上裤子，伸出头来看看院子里一个人没有。他踮起脚把枪拿下来，稀罕了一会儿，突然心里有种不详的感觉：我在派出所食堂工作，平时他们就好说我偷肉吃，嫌我吃得多，王所长不止一次说要让他滚了。现在把枪放这里，是不是要算计我？还是想考验我？他心里暗暗庆幸：想给我设套，没门儿！于是，带着火气就奔王所长屋里去了。
一推门，见王所长靠在椅子上闭着眼，他三步两步走到他面前，把手枪‘啪’地往桌子一摔，没好气地说道：“少来这一套！俺才不上当呢！想给俺下套让俺滚？没门儿！”
没等王所长说话，他就像鲁迅小说里的阿Q一样，以胜利的姿态扬长而去……
一个傻子，让目瞪口呆的王所长楞了半天，都没回过神来。他腾地站起来，双手捧起手枪，紧贴在胸口上，又拿起来亲了几口：宝贝儿！你躲哪里去了？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起身跑到走廊赶上王四问：“四儿，枪在哪里捡到的？”
王四自作聪明地说：“不是你放厕所的墙上来试探我的吗？俺是傻，但是不缺心眼！以后还甭来这一套！”
王所长如梦初醒，断层的记忆又恢复了，对了，我拉肚子放那里的！不管怎么说虚惊一场，还得感谢这傻子呢！这要是让一个罪犯在厕所捡到了，那后果将是非常可怕了。
想到此，他赶紧拍着王四的脸，说：“四儿不傻！四儿是聪明人！从今天开始，除了管吃管喝，一月再给你三十块钱，作为奖励！你是经得起考验的共产主义战士！”
“真的吗？说话算数！当官的不能戳哄人！拉钩！”王四高兴地伸出了粗大的小拇指。
“当然是真的！好！拉钩！”王所长说着，给了他一支石林香烟，还给他点上了，王四有点受宠若惊，吸了一口，手里举着香烟，挨个办公室走了一遍，逢人就说所长给的！转完了所有房间，把烟掐灭了，小心地放在口袋里，到了下班的点上，一出大门，再点上，碰见谁都告诉你：所长给的烟，石林的！
王所长刚回到办公室，柳副局长电话就到了：“孙洪洲怎么回事？他怎么自己来刑警队自首了？他妈的这不是让我们为难吗？有个小弟出来顶雷就行了，事后判个一年两年，再多给点钱就完了。他妈的自己跳出来，说是枪是他的，与别人无关！你说这让我怎么办？把他搞重了，他再翻脸不认人，疯狗一样乱咬，把我们收他钱的事抖搂出来，你我不就惨了？”
王所长一听，吓得都快尿裤子了，这他妈的都怎么了？还让不让人活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他本来就是个怂包，彻底乱了分寸，结结巴巴抵问：“柳，柳局长！你，你见多识广，你看这事儿该怎么处理？”
“你赶紧去找孙洪川和甄老大，把他俩先镇唬住，让他们不要轻举妄动，如果不听，就办他们！孙洪洲这边我去和他谈！让他守口如瓶，先承担下来，我再想办法给他抹和一下。记住，要盯紧外面这两个人！不能再出任何岔子！”
“是！是！柳局长辛苦！我一定照办！一定照办！”
刑警队，孙洪洲拿着一个纸包，里面是那支五四手枪，面对警察诚恳的说：“我来自首！”他镇定自若。
警察问：“为什么事来自首？”
“为昨晚东坡山庄的事！”
警察：“东坡山庄什么事？”
孙洪洲一愣，挠了挠头，嬉皮笑脸地说：“不就昨晚我和大佬娱乐城甄老大在那里谈判嘛！后来，他们人多要扣押我们，还把刀子架在我脖子上，我被逼的没办法了，才掏出枪来朝天开了一枪！把人镇住才脱身走了！枪是我的，你们抓错人了，不是朱国民和黄毛老四，是我让朱国民装在一个文件包里，关键时刻递给我的……”
警察严肃地问：“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奇了怪了，一般情况下，早就跑了，你还挺讲义气的嘛？枪是从哪里弄来的？一共几支？要从实招来，你知道我们的政策……”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孙洪洲很麻利地回答。
“知道就好！说详细点！现在做笔录。”
“今年夏天，大概七月份吧！我去河北白沟市场去考察项目，碰见一个鬼鬼祟祟的人，问我要不要真枪，我是当过兵上过前线的，我对枪有特殊的感情，就问多少钱一支？他说一千二百块，我一听也不贵啊？就偷偷买了一支回来玩，你放心！从买回来后，就一直锁在保险柜里，八发子弹，就昨晚放了一枪，剩下的都在这里呢！”
两个警察其中一个，站起来，打开纸包，拿出手枪，卸下弹夹，一发一发的数了数子弹，七发都在！两人会了一下眼神，其中一个出去打电话了。不一会儿，回到屋里，又很详细地问了些细节，给他做了个笔录，然后，就办理了刑事拘留手续，把他收监到看守所了！
看守所里，柳副局长和一个民警提审了孙洪洲，二人装作不认识，该走的程序又走了一遍，然后，柳副局长把那个民警支去干别的，民警识趣的出去了。
柳副局长抹下脸来，恶狠狠地说：“你是不是活腻了？好好的日子不过，搞支枪出来，你想找死是不是？”
孙洪洲还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双手合什，弯腰点头的说：“对不起！对不起领导的爱护！我这也是一时没招了！甄老大用刀逼着我，我总不能伸着脖子等死吧？”
“你放屁！”刘所长气急败坏地说：“他拿刀逼你他敢杀你吗？也就吓唬吓唬你罢了！我让你等等，等我上任安稳了再说，你就是不听！打个架砸个店也就算了，你他妈的怎么敢买枪呢？万一要是枪走火伤了人怎么办？非法持有枪械这可是要判刑的！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你就不能你干你的，他干他的，井水不犯河水啊？”
“我也不想啊！都是甄老大逼的！”孙洪洲装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你胡说！你分明就是要报服装城的一箭之仇！甄老大不是把地盘都让出来了？你还不满意？非要纠缠不休？这兔子逼急了还咬人呢！”
“是啊！我就是被逼急了，手下一大帮子人得吃得喝，还有工商税务，还有你柳局长王所长……”
“住口！你要想早点出去！就不要乱说话！否则，你知道后果，这里可是我的地盘！别搞得自己有命进来没命出去！”
孙洪洲连连作揖，说：“不敢不敢！请柳局长多多帮忙，兄弟我听话就是了！我这里你该怎么弄就怎么弄，只是我那两个小兄弟，没他们什么事，就先放他们出去吧！”
出去那个民警回来了，柳副局长一脸正色地说：“你倒是挺讲义气，别的老大，出了事都是让手下小弟顶雷！你很讲义气啊！你在这里要好好反省自己的罪行，配合办案人员把问题交代清楚，争取宽大处理！还好，没造成严重后果，你那两个朋友由于违反治安管理条例，拘留十五天后， 就可以出去了！关键是你，该说的不能有丝毫隐瞒，不该说的也不要胡编乱造，你自己要掂量着办！”
“是！是！谢政府！谢谢局长！我一定记住你的话，争取宽大处理！”
一连几天，李华野也是跑断了腿，他找了所有认为能找到的关系，有人答应问问看，有人听了直摇头，理由是牵扯到非法持有枪械，这个话题太敏感！不好递话……
最终，他想到了检察院的苏兵，苏兵听了后，也表示现在有忙帮不上，目前这几个人还都在公安局那边，什么时候他们把案子搞清了，移交到检察院公诉科，我可以找人问问，看看能不能有减轻刑罚的线索。心急吃不得热豆腐，等着吧！尽管他对孙洪洲的意见越来越大，可是，从根上兄弟情、战友情都是手足情深，不能割舍的！不光是为了自己的小舅子……他除了去安慰一下干爹干娘，看看秦晓娜和孩子，别的也没什么办法。
这段时间，自己都不敢面对自己的岳父岳母了，老人家见了就问：国民怎么样了？罪过大不大？会判刑吗？就连朱小青也是不住地追问，搞得他心烦意乱，又想不出别的招来。一家人坐如针毡、担惊受怕挨过了半月，总算朱国民出来了。一块石头都落了地，免不了一家人一顿埋怨数落……
只有李华野的心悬着，没有落地，孙洪洲还没有消息。
一晃半年过去了，检察院苏兵那边来了消息，说是孙洪洲的案件移交到检察院了。他也跟公诉科的人垫了话，鉴于孙洪洲非法持有枪支，但没有造成严重社会后果，估计会判三年以下，而且公安局那边的资料非常客观，没有指名涉黑团伙一类词语，应该会轻判！二零零二年年底，判决下来了，判处孙洪洲两年零三个月。减去看守所待的半年，还有一年半多就可以出来了。宣判那天，李华野咬着牙，死活没有去。朱丹臣、高大力、肖新颜去了，回来说，孙洪洲胖了！还是那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李华野非常高兴，就请苏兵和几个战友吃饭！席间，苏兵突然问李华野：“你在工商局几年了？”
李华野愣了一下，屈指算了一下：“呦！一晃六年半了都！这感觉和两三年似的。”
苏兵郑重其事地说：“你十七当兵，十八当班长，十九入党，二十退伍，二十一干镇企团支部书记，二十三自己开汽车配件，二十六就有汽车有电话，身价四十多万，那是九一年啊！九二年二十七岁创建海达实业总公司，一时间，鲁中商城也是名噪一时。九六年走麦城，和领导政见不同，屡遭陷害，闹掰了，净身出户！从几十万身价，一夜之间，身无分文。来到工商局干临时工，你才三十二，在工商局工作是挺好，又门面，又认识人多，有酒喝着，乐不思蜀了啊？现在三十八快四十了！你打算在这干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你要是今年五六十了，我也就不劝你了，可是你才三十八岁啊！你打算在这养老还是转正呢？！你就真的一点斗志都没有了？想想你以前的干劲儿都哪去了？是不是这几年的工商局临时工太过轻松，太过安逸，把你的理想和意志都磨没了？”苏兵一连串的纳闷和问话，犹如当头棒喝，把李华野打懵了。那是块伤疤，一揭就疼。。。。。。
他端着酒杯，怔了一阵，又一饮而尽。眼睛直勾勾，好像没了魂儿，脸色非常难看。朱丹臣高大力肖新颜他们也都不说话，倒是苏兵，笑嘻嘻拿起啤酒给他倒满，说：“来！咱俩喝一杯！喝了，回去考虑考虑我的话。你又不是没有那个能力自己创业，何必在工商局把大好的青春消磨下去呢！人家又不给你转正！”
“说得好！你是第一个对我这么说的。大家都觉得我受了刺激，都避讳和我说这个话题，今天，既然说到这里，好！我答应你！回去好好考虑一下！当然，”李华野站起来，端起酒杯尊敬地往苏兵杯子的下沿碰了一下，说：“谢谢你！你大我两岁，哥哥说话都是爱护弟弟的！干！”
晚上，回到家，母亲和朱小青、女儿都在饭桌上，李华野突然站起来，非常郑重地说：“今天，我要宣布一件事！”
母亲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什么事？搞的这么正规？”
女儿拍着小手笑嘻嘻地说：“爸爸要带我去游乐场？”
朱小青眼泪刷就下来了，但语气相当平静地说：“你爸爸可能要去他自己的游乐园了！我等这一天，等了六年多了……”
女儿不干了，撅起小嘴不高兴了：“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李华野笑着摸着女儿的头，说：“好，明天就陪你去！”然后，转脸对朱小青说：“你知道我要说什么？好！不愧十几年夫妻！心有灵犀啊！今天，我要宣布一件事，从明天开始我就不去工商局上班了……”
母亲听了，赶忙问道：“你找着合适的生意了？”
“还没有！”李华野回答道。
母亲有点不高兴了：“你还没找到合适工作和生意，怎么说不去就不去了？等找到事情干了，再辞职也不晚呐？不干了吃什么？”
“娘，如果我还继续有工作干着，就永远找不到别的事情干，我的做人原则就是断了自己的退路，把自己逼上绝路，我的大脑才会调动起来，千方百计地去寻找机会，这叫：置之死地而后生！”
朱小青幽幽的叹了口气，对她婆婆说道：“妈！你自己生的儿子还不了解？人家别人都是边干边寻找机会，他永远都是把自己逼上绝路，走投无路了，就会不停地试探、不停的尝试，不一定哪一天就给他试着了！放心吧！他只要动心了，咱就不愁了！”
“但愿吧！”母亲自言自语的说：“这几年过得是啥日子？钱没有够花的时候，一月三百多，自己都不够，连我的家底都搭进去了……老天要睁眼了……”
朱小青知道，不是李华野不想干，他们是害怕一旦干什么事，赵怀仁、孙明清又出来找他们的麻烦呢！个人是斗不过集体的……离开社区七年了，就是开任何会议、包括选举一类集体活动，李华野都拒绝参加，都是朱小青一个人前去。她知道，之所以自己男人脸皮薄，我们并没有做任何亏心事，毕竟当初也曾风光无限，怎奈后来被人整得太惨，没有脸面出现在那些庄里乡亲面前……
现在，那些整人的，也该把他们忘下了吧？如果再干点事，会不会被他们知道？他们会不会支派法院的人或者什么人，再来斩尽杀绝吗？第二天，她在灶王爷面前，烧了三炷香，香火冉冉烧尽，一路很平……
同一天的下午，华野娘也一个人挎着篮子，特意买了华野爹生前好吃的驴肉，来到老伴儿坟前，摆好四个碗碟，倒上四杯酒，点上一路香，说了句：“他爹，我来看你了，你可能觉得不节不令的来上什么坟？这样的，我这是第二次了，第一次是人家用法院、检察院整你儿子的时候，我让你在那边找找赵怀仁他爹，让他爹给赵怀仁托个梦，不要欺负我们儿子。他爹是怕你的！后来，就慢慢好起来了！现在你儿子想从工商局下来挣钱，俺又怕赵怀仁再出什么坏水，你再找找赵怀仁他爹，让他放过我们儿子吧，他要是不听，你就用盒子炮轰了他！
。。。。。。他爹，你在那边要少喝酒，精神集中着点儿，记住我说的话！这几年，我们的日子过得不好，挺富裕的家被赵怀仁祸害光了，七年了，你儿子有六年半都是每月三百多块钱，人家在工厂打工都一千多呢，我和儿媳妇不敢逼他，知道他的心神都伤着了，只要不憋出病来，天天玩都行啊！换个人说不准都傻了！几十万没有了，还搭上一套楼房，是个人也受不了。他现在修养的差不多了，想自己干了，你可不许天天对着酒杯喝酒，你要睁大眼睛好好看着儿子，保佑着他不被欺负，保佑着他早点走上正轨买卖，到时候，你想喝多少酒，想喝什么酒都行！你儿子挣了钱，让他孝敬你……你要是装鬼不办人事儿，等俺下去了，也不认你是他爹了。。。。。。
香，燃尽了，纸钱随风而去，山坡上，一个佝偻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远处……
王所长也多次恩威并施，半唬半吓地两边安抚，怎奈此人比起前任柳所长来，实在是能力有限，总是摁下葫芦起来瓢，自己没有老所长的能力和魄力，处理起事来就力不从心，以前光看见人家黑白通吃，风光无限，现在自己干上了，才知道出来混，有些帐可能要还的，是自己驾驭能力不足？还是这些家伙越来越大胆了？竟然动起枪来，这可是多少年都没有发生过的事。自己从警二十多年，碰到持枪的案件实在不多，现在出来了，而且还是在自己的辖区，更是自己熟悉的人，这不是要我命吗？还好是些小鱼小虾，要是孙洪洲和甄老大，我该怎么办？朱国民小喽啰，抓就抓了吧！也给他们点颜色看看，敲山震虎，朱国民不至于连孙洪洲供出来吧？那样江湖上，这人就不要混了。只要他自己扛下来，这件事就好处理。
协助刑警队把朱国民抓回去，已经是八点多了。也许是昨晚啤酒喝多了，还没到所里，肚子一个劲儿疼，一进院子，丢下摩托车就往厕所跑，厕所在派出所南墙跟儿上，是露天的。他跑进去，忙不迭地从腰上取下手枪放在墙头上，蹲下来稀里哗啦一阵，脸上的痛苦好了许多。。。。。。蹲了好久，也不知是心里事多心烦，还是昨晚喝得太多脑子浑浊，提上裤子，竟然把枪落在可墙头上，就回办公室了。
一上午，有传唤来的，有请示工作的，忙的团团转，一时间把枪的事抛在九霄云外了。直到中午吃饭时，才想起把枪交到枪库去。一摸，坏了，枪呢？顿时，浑身手脚冰凉，心跳加速，腮红耳热，大脑空白……这人上了四十，记忆力就开始断层，喝酒喝的一问你三五天以前的事，拍烂了脑壳也想不起来。最近几天，有点焦头烂额，这一上午的事，怎么就想不起来了？难道不小心丢了？越想越害怕。。。。。。
翻箱倒柜，一阵折腾，又到挂在衣架的上衣里去找，也没有。跑到院里，在三轮摩托里翻腾了个够，也没找到，这下可坏了，自己又不敢声张，有民警问他找什么！他也是含糊不清地应付着……
回到屋里，他瘫坐在椅子上，绞尽脑汁就是无从想起，妈的！这不是雪上加霜吗？有几个人进来都被他轰出去呢。
无巧不成书，他们食堂里有个打杂的，今年三十多岁，是个光棍，叫王四，有点缺心眼，平时说话办事有点不着调，用现在话说就是二！很二的那种。由于家里穷，离派出所又近，经厨师介绍来食堂摘摘菜，打扫卫生烧水一类，管吃不给钱。
他帮着做完饭，出去上厕所，站在那里小便，厕所的墙比他高半头，无意间仰头看到一把手枪放在上面，吓了他一大跳，他提上裤子，伸出头来看看院子里一个人没有。他踮起脚把枪拿下来，稀罕了一会儿，突然心里有种不详的感觉：我在派出所食堂工作，平时他们就好说我偷肉吃，嫌我吃得多，王所长不止一次说要让他滚了。现在把枪放这里，是不是要算计我？还是想考验我？他心里暗暗庆幸：想给我设套，没门儿！于是，带着火气就奔王所长屋里去了。
一推门，见王所长靠在椅子上闭着眼，他三步两步走到他面前，把手枪‘啪’地往桌子一摔，没好气地说道：“少来这一套！俺才不上当呢！想给俺下套让俺滚？没门儿！”
没等王所长说话，他就像鲁迅小说里的阿Q一样，以胜利的姿态扬长而去……
一个傻子，让目瞪口呆的王所长楞了半天，都没回过神来。他腾地站起来，双手捧起手枪，紧贴在胸口上，又拿起来亲了几口：宝贝儿！你躲哪里去了？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起身跑到走廊赶上王四问：“四儿，枪在哪里捡到的？”
王四自作聪明地说：“不是你放厕所的墙上来试探我的吗？俺是傻，但是不缺心眼！以后还甭来这一套！”
王所长如梦初醒，断层的记忆又恢复了，对了，我拉肚子放那里的！不管怎么说虚惊一场，还得感谢这傻子呢！这要是让一个罪犯在厕所捡到了，那后果将是非常可怕了。
想到此，他赶紧拍着王四的脸，说：“四儿不傻！四儿是聪明人！从今天开始，除了管吃管喝，一月再给你三十块钱，作为奖励！你是经得起考验的共产主义战士！”
“真的吗？说话算数！当官的不能戳哄人！拉钩！”王四高兴地伸出了粗大的小拇指。
“当然是真的！好！拉钩！”王所长说着，给了他一支石林香烟，还给他点上了，王四有点受宠若惊，吸了一口，手里举着香烟，挨个办公室走了一遍，逢人就说所长给的！转完了所有房间，把烟掐灭了，小心地放在口袋里，到了下班的点上，一出大门，再点上，碰见谁都告诉你：所长给的烟，石林的！
王所长刚回到办公室，柳副局长电话就到了：“孙洪洲怎么回事？他怎么自己来刑警队自首了？他妈的这不是让我们为难吗？有个小弟出来顶雷就行了，事后判个一年两年，再多给点钱就完了。他妈的自己跳出来，说是枪是他的，与别人无关！你说这让我怎么办？把他搞重了，他再翻脸不认人，疯狗一样乱咬，把我们收他钱的事抖搂出来，你我不就惨了？”
王所长一听，吓得都快尿裤子了，这他妈的都怎么了？还让不让人活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他本来就是个怂包，彻底乱了分寸，结结巴巴抵问：“柳，柳局长！你，你见多识广，你看这事儿该怎么处理？”
“你赶紧去找孙洪川和甄老大，把他俩先镇唬住，让他们不要轻举妄动，如果不听，就办他们！孙洪洲这边我去和他谈！让他守口如瓶，先承担下来，我再想办法给他抹和一下。记住，要盯紧外面这两个人！不能再出任何岔子！”
“是！是！柳局长辛苦！我一定照办！一定照办！”
刑警队，孙洪洲拿着一个纸包，里面是那支五四手枪，面对警察诚恳的说：“我来自首！”他镇定自若。
警察问：“为什么事来自首？”
“为昨晚东坡山庄的事！”
警察：“东坡山庄什么事？”
孙洪洲一愣，挠了挠头，嬉皮笑脸地说：“不就昨晚我和大佬娱乐城甄老大在那里谈判嘛！后来，他们人多要扣押我们，还把刀子架在我脖子上，我被逼的没办法了，才掏出枪来朝天开了一枪！把人镇住才脱身走了！枪是我的，你们抓错人了，不是朱国民和黄毛老四，是我让朱国民装在一个文件包里，关键时刻递给我的……”
警察严肃地问：“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奇了怪了，一般情况下，早就跑了，你还挺讲义气的嘛？枪是从哪里弄来的？一共几支？要从实招来，你知道我们的政策……”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孙洪洲很麻利地回答。
“知道就好！说详细点！现在做笔录。”
“今年夏天，大概七月份吧！我去河北白沟市场去考察项目，碰见一个鬼鬼祟祟的人，问我要不要真枪，我是当过兵上过前线的，我对枪有特殊的感情，就问多少钱一支？他说一千二百块，我一听也不贵啊？就偷偷买了一支回来玩，你放心！从买回来后，就一直锁在保险柜里，八发子弹，就昨晚放了一枪，剩下的都在这里呢！”
两个警察其中一个，站起来，打开纸包，拿出手枪，卸下弹夹，一发一发的数了数子弹，七发都在！两人会了一下眼神，其中一个出去打电话了。不一会儿，回到屋里，又很详细地问了些细节，给他做了个笔录，然后，就办理了刑事拘留手续，把他收监到看守所了！
看守所里，柳副局长和一个民警提审了孙洪洲，二人装作不认识，该走的程序又走了一遍，然后，柳副局长把那个民警支去干别的，民警识趣的出去了。
柳副局长抹下脸来，恶狠狠地说：“你是不是活腻了？好好的日子不过，搞支枪出来，你想找死是不是？”
孙洪洲还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双手合什，弯腰点头的说：“对不起！对不起领导的爱护！我这也是一时没招了！甄老大用刀逼着我，我总不能伸着脖子等死吧？”
“你放屁！”刘所长气急败坏地说：“他拿刀逼你他敢杀你吗？也就吓唬吓唬你罢了！我让你等等，等我上任安稳了再说，你就是不听！打个架砸个店也就算了，你他妈的怎么敢买枪呢？万一要是枪走火伤了人怎么办？非法持有枪械这可是要判刑的！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你就不能你干你的，他干他的，井水不犯河水啊？”
“我也不想啊！都是甄老大逼的！”孙洪洲装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你胡说！你分明就是要报服装城的一箭之仇！甄老大不是把地盘都让出来了？你还不满意？非要纠缠不休？这兔子逼急了还咬人呢！”
“是啊！我就是被逼急了，手下一大帮子人得吃得喝，还有工商税务，还有你柳局长王所长……”
“住口！你要想早点出去！就不要乱说话！否则，你知道后果，这里可是我的地盘！别搞得自己有命进来没命出去！”
孙洪洲连连作揖，说：“不敢不敢！请柳局长多多帮忙，兄弟我听话就是了！我这里你该怎么弄就怎么弄，只是我那两个小兄弟，没他们什么事，就先放他们出去吧！”
出去那个民警回来了，柳副局长一脸正色地说：“你倒是挺讲义气，别的老大，出了事都是让手下小弟顶雷！你很讲义气啊！你在这里要好好反省自己的罪行，配合办案人员把问题交代清楚，争取宽大处理！还好，没造成严重后果，你那两个朋友由于违反治安管理条例，拘留十五天后， 就可以出去了！关键是你，该说的不能有丝毫隐瞒，不该说的也不要胡编乱造，你自己要掂量着办！”
“是！是！谢政府！谢谢局长！我一定记住你的话，争取宽大处理！”
一连几天，李华野也是跑断了腿，他找了所有认为能找到的关系，有人答应问问看，有人听了直摇头，理由是牵扯到非法持有枪械，这个话题太敏感！不好递话……
最终，他想到了检察院的苏兵，苏兵听了后，也表示现在有忙帮不上，目前这几个人还都在公安局那边，什么时候他们把案子搞清了，移交到检察院公诉科，我可以找人问问，看看能不能有减轻刑罚的线索。心急吃不得热豆腐，等着吧！尽管他对孙洪洲的意见越来越大，可是，从根上兄弟情、战友情都是手足情深，不能割舍的！不光是为了自己的小舅子……他除了去安慰一下干爹干娘，看看秦晓娜和孩子，别的也没什么办法。
这段时间，自己都不敢面对自己的岳父岳母了，老人家见了就问：国民怎么样了？罪过大不大？会判刑吗？就连朱小青也是不住地追问，搞得他心烦意乱，又想不出别的招来。一家人坐如针毡、担惊受怕挨过了半月，总算朱国民出来了。一块石头都落了地，免不了一家人一顿埋怨数落……
只有李华野的心悬着，没有落地，孙洪洲还没有消息。
一晃半年过去了，检察院苏兵那边来了消息，说是孙洪洲的案件移交到检察院了。他也跟公诉科的人垫了话，鉴于孙洪洲非法持有枪支，但没有造成严重社会后果，估计会判三年以下，而且公安局那边的资料非常客观，没有指名涉黑团伙一类词语，应该会轻判！二零零二年年底，判决下来了，判处孙洪洲两年零三个月。减去看守所待的半年，还有一年半多就可以出来了。宣判那天，李华野咬着牙，死活没有去。朱丹臣、高大力、肖新颜去了，回来说，孙洪洲胖了！还是那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李华野非常高兴，就请苏兵和几个战友吃饭！席间，苏兵突然问李华野：“你在工商局几年了？”
李华野愣了一下，屈指算了一下：“呦！一晃六年半了都！这感觉和两三年似的。”
苏兵郑重其事地说：“你十七当兵，十八当班长，十九入党，二十退伍，二十一干镇企团支部书记，二十三自己开汽车配件，二十六就有汽车有电话，身价四十多万，那是九一年啊！九二年二十七岁创建海达实业总公司，一时间，鲁中商城也是名噪一时。九六年走麦城，和领导政见不同，屡遭陷害，闹掰了，净身出户！从几十万身价，一夜之间，身无分文。来到工商局干临时工，你才三十二，在工商局工作是挺好，又门面，又认识人多，有酒喝着，乐不思蜀了啊？现在三十八快四十了！你打算在这干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你要是今年五六十了，我也就不劝你了，可是你才三十八岁啊！你打算在这养老还是转正呢？！你就真的一点斗志都没有了？想想你以前的干劲儿都哪去了？是不是这几年的工商局临时工太过轻松，太过安逸，把你的理想和意志都磨没了？”苏兵一连串的纳闷和问话，犹如当头棒喝，把李华野打懵了。那是块伤疤，一揭就疼。。。。。。
他端着酒杯，怔了一阵，又一饮而尽。眼睛直勾勾，好像没了魂儿，脸色非常难看。朱丹臣高大力肖新颜他们也都不说话，倒是苏兵，笑嘻嘻拿起啤酒给他倒满，说：“来！咱俩喝一杯！喝了，回去考虑考虑我的话。你又不是没有那个能力自己创业，何必在工商局把大好的青春消磨下去呢！人家又不给你转正！”
“说得好！你是第一个对我这么说的。大家都觉得我受了刺激，都避讳和我说这个话题，今天，既然说到这里，好！我答应你！回去好好考虑一下！当然，”李华野站起来，端起酒杯尊敬地往苏兵杯子的下沿碰了一下，说：“谢谢你！你大我两岁，哥哥说话都是爱护弟弟的！干！”
晚上，回到家，母亲和朱小青、女儿都在饭桌上，李华野突然站起来，非常郑重地说：“今天，我要宣布一件事！”
母亲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什么事？搞的这么正规？”
女儿拍着小手笑嘻嘻地说：“爸爸要带我去游乐场？”
朱小青眼泪刷就下来了，但语气相当平静地说：“你爸爸可能要去他自己的游乐园了！我等这一天，等了六年多了……”
女儿不干了，撅起小嘴不高兴了：“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李华野笑着摸着女儿的头，说：“好，明天就陪你去！”然后，转脸对朱小青说：“你知道我要说什么？好！不愧十几年夫妻！心有灵犀啊！今天，我要宣布一件事，从明天开始我就不去工商局上班了……”
母亲听了，赶忙问道：“你找着合适的生意了？”
“还没有！”李华野回答道。
母亲有点不高兴了：“你还没找到合适工作和生意，怎么说不去就不去了？等找到事情干了，再辞职也不晚呐？不干了吃什么？”
“娘，如果我还继续有工作干着，就永远找不到别的事情干，我的做人原则就是断了自己的退路，把自己逼上绝路，我的大脑才会调动起来，千方百计地去寻找机会，这叫：置之死地而后生！”
朱小青幽幽的叹了口气，对她婆婆说道：“妈！你自己生的儿子还不了解？人家别人都是边干边寻找机会，他永远都是把自己逼上绝路，走投无路了，就会不停地试探、不停的尝试，不一定哪一天就给他试着了！放心吧！他只要动心了，咱就不愁了！”
“但愿吧！”母亲自言自语的说：“这几年过得是啥日子？钱没有够花的时候，一月三百多，自己都不够，连我的家底都搭进去了……老天要睁眼了……”
朱小青知道，不是李华野不想干，他们是害怕一旦干什么事，赵怀仁、孙明清又出来找他们的麻烦呢！个人是斗不过集体的……离开社区七年了，就是开任何会议、包括选举一类集体活动，李华野都拒绝参加，都是朱小青一个人前去。她知道，之所以自己男人脸皮薄，我们并没有做任何亏心事，毕竟当初也曾风光无限，怎奈后来被人整得太惨，没有脸面出现在那些庄里乡亲面前……
现在，那些整人的，也该把他们忘下了吧？如果再干点事，会不会被他们知道？他们会不会支派法院的人或者什么人，再来斩尽杀绝吗？第二天，她在灶王爷面前，烧了三炷香，香火冉冉烧尽，一路很平……
同一天的下午，华野娘也一个人挎着篮子，特意买了华野爹生前好吃的驴肉，来到老伴儿坟前，摆好四个碗碟，倒上四杯酒，点上一路香，说了句：“他爹，我来看你了，你可能觉得不节不令的来上什么坟？这样的，我这是第二次了，第一次是人家用法院、检察院整你儿子的时候，我让你在那边找找赵怀仁他爹，让他爹给赵怀仁托个梦，不要欺负我们儿子。他爹是怕你的！后来，就慢慢好起来了！现在你儿子想从工商局下来挣钱，俺又怕赵怀仁再出什么坏水，你再找找赵怀仁他爹，让他放过我们儿子吧，他要是不听，你就用盒子炮轰了他！
。。。。。。他爹，你在那边要少喝酒，精神集中着点儿，记住我说的话！这几年，我们的日子过得不好，挺富裕的家被赵怀仁祸害光了，七年了，你儿子有六年半都是每月三百多块钱，人家在工厂打工都一千多呢，我和儿媳妇不敢逼他，知道他的心神都伤着了，只要不憋出病来，天天玩都行啊！换个人说不准都傻了！几十万没有了，还搭上一套楼房，是个人也受不了。他现在修养的差不多了，想自己干了，你可不许天天对着酒杯喝酒，你要睁大眼睛好好看着儿子，保佑着他不被欺负，保佑着他早点走上正轨买卖，到时候，你想喝多少酒，想喝什么酒都行！你儿子挣了钱，让他孝敬你……你要是装鬼不办人事儿，等俺下去了，也不认你是他爹了。。。。。。
香，燃尽了，纸钱随风而去，山坡上，一个佝偻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远处……
文章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