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相逢一回老

个人日记




 
 



   沧桑是个爬满痛觉神经的词。听庞龙的歌《人在世上飘》,心念念地放不下的句子是:谁能把幸福留住?谁能把流水握牢?

   不能,谁都不能!

   所以,一回相逢一回老。

   新识的朋友告诉我说,她千百里地回到当年生活的城市,遇见了自己的初恋——18岁那年爱上的语文老师。八十年代末,春天,桃花李花缤纷地开,老师常常坐绿皮的火车去看她。她没细说当年,但我能想象,在牛仔裤大摆裙随着邓丽君的流行歌曲飞扬的年代,他和她,有过怎样的一场心潮澎湃!她说,再见到老师的时候,老师老了。老师说她也是中年了,尽管依然美丽。她淡淡地说,而我,听着听着,忍不住,丝丝时光的苦嚼在牙缝里,化不开。

   真的老了吧,以至,都怀疑有过那样的一场相恋。命运偏又这样折腾人,总要让掉头而去的两个人,再对面重逢,去逼视那岁月渐老。



 
 
 

    我想起我的中篇小说《立秋》里,也有那样一场无奈的相逢。女主角林絮在十年同学会上,接过当年爱着的语文老师手里的热茶,她没捕捉他的目光,却只盯上了他被洗衣粉水泡得干燥的手指。她只在心里呢喃:这是一双中年男人的手,他该是一个不错的丈夫吧!却没问自己,心底里不声不响惦记了一个青春的人,此刻在眼前,要不要激动?要不要热泪盈盈?都只因,已经不爱了罢?爱不起来了,时间里,不知几时起,已经一点点地松手了,放手了,心慢慢地盛不动了。 

    所有的爱情,最后都是散了,或者,淡了。

    微雨的秋夜,华灯初上,一个人在灯影绰绰的潮湿的街上漫步,两旁寂寞霓虹闪烁,夜色下有怀旧情调。忽然心底里浮出几句歌词:多少青春不在,多少情怀已更改!是九十年代的一首老歌吧,甚是感慨,人生已经翻越了几重重的岁月河山,再回到某个熟悉的所在,纵然心底依然有爱,而时光已不如当初的青葱了。王杰有首歌,也喜欢那几句词:悲莫悲过人生短相思长,哀莫哀过相逢春已
老......
 

 

 


    想起多年前读过的一个故事。一个中国青年在日本,结识了一个穿着木屐举着油纸伞的姑娘,并且相爱。其时,中日交战,不久,他回国。因为政治环境的原因,此后,他再没能重踏上那个岛国,年轻时那一场弥散着樱花香的爱恋只在血液里潜流了一辈子。五十年后,政治环境好转,他已经日薄西山,人生过了一大半一大半,又回到了起点,他偶然来到日本并且展转寻得她的消息,还在!想见!想见!约好后,他手捧五十朵玫瑰等在樱花树下,而她呢?她去了,只是,是和几十个老太太一道去的。她低头从他手里接过一朵玫瑰,是低头,然后感恩离去。一个薄凉又凄美的故事。已经老了,老了,担负不起那惊涛骇浪一样的岁月在彼此身上所作的更改,做做陌路人吧,不相视垂泪,不握手言欢,不提相思。“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苏轼的词此时真是对上景了。多少个夜里,想起这故事,都要佩服那老太太,把半个世纪的重逢、一场本应浓墨重彩的重逢调拨得这样云淡风轻、山远水阔的,那该是一个将世事都参悟透了的老者!

    我屋子里有一盆大丽菊,紫红色的。刚从花市里捧回来时,开得甚是恣肆,碗口大小的花冠上是层层叠叠的瓣,满月一般,有盛世的华美。这几日,叶子开始一圈圈地枯,花瓣也一圈圈地萎,萎向花心去。秋风一日日地凉,便是隔着窗子,一棵花也是躲不过。再进屋子,常常目光躲闪,虽还不舍得扔,可也不愿再看将下去。

    一朵花,看一眼,败一眼,不如不看。一个人,一段情,相逢一场,老一场,不如,再不要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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