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 一 年 的 春 天

个人日记




    天还未放晴,空气中还弥漫着浓浓的湿气。刚开完一下午的会,我就背起画箱兴奋地沿着湿滑的山径爬上了驻地附近的一个山头。这是我第一次在雨后置身于大山之中。

    经过一场春雨的洗涤群山葱郁,远山如黛,天空显得格外明净,的确让人心旷神怡。群山脚下散列着几丘不规则的稻田和几块菜地,那成片的油菜花在四周一片绿色的簇拥中骄傲的挺立着,生气盎然。炊烟和雨雾纠结在一起在山凹中缓缓升起,漂移着久久不能散去,让空气中又夹杂着丝丝松烟的香气。透过烟雾,几幢低矮破旧的木屋依稀可见,散落在田间地旁。几声狗吠似乎想打破这山村的静谧。真真是好一副《春山雨霁图》啊。

    这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一个春天。

    我们是以省委乡级整党工作组的名义来到了西部地区的这个山村。当时这里是全省出名的贫困地区,我所在的乡当年人平收入仅104元,而当时划定的贫困地区标准是人平收入低于120元。

    我静静的欣赏着,陶醉在美景中。找到一个觉得合适的角度,支起了画架。
少顷,一串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只见一个妇人背着一个背篓朝我走来,背篓上横捆着的树枝柴火堆得老高老高。使得她不由得弓着背。从那沉重的脚步声中可以想象那捆柴火的分量。在她的身后跟着一个小女孩,小女孩也背着一个背篓,走近后我看见她的背篓中竟安睡着一个孩子,但吸引着我的是在她的背篓上插着一枝粉嘟嘟的桃花,那枝桃花随着她的前行在不停的摇曳。
    那位母亲头也没抬从我身边走过,可女孩却停了下来,我此时可以认真的打量一下她了。年纪大约6-7岁吧,邋遢的脸上透着稚气,身上穿着一件用红红绿绿的碎毛线织的毛衣,很旧,很脏,因为衣服太短手胳膊露出了一截。裤子也不合身一截裤脚在泥水中淌着,赤脚穿着一双没有鞋带的旧胶鞋,脚趾还在向外张望。不过她的额前还带着一个红色的塑料发箍。
     我问她“几岁了?”不回答;
     “你背着的是你弟弟还是妹妹?”不回答;
    
 “喜欢花吗?”依旧不回答;
     稍停,我继续问,“你喜欢画画吗?”
     嘿嘿,这次她笑了,用手背擦了擦鼻涕,对我点点头。我把画笔停下,“刚才那个人是你妈妈吧”,她点点头。
    “你是哪个村的?”
     她指了指山下边那几幢房子。
    “你的桃花好漂亮啊”。
     她看了看我,随手从背篓上取下桃花伸到我的面前。
    “给你”,这是她第一次说话了。
    
“我不能要你的,我知道你也很喜欢这枝花”。
     她随即又指了指背篓,哦,上面还插着一支。
     女孩把花塞在我手里,旋即连跑带跳颠颠地往山下跑去。中途还回过头朝我笑了一笑。拖踏的胶鞋不时溅起泥水在山经上歪歪斜斜的留下了一串脚印。

     看着她渐渐远去,唯有背篓上的那枝桃花还是那样的扎眼,在一晃一晃的招摇。

     孩子,春天;春天,孩子;我的脑海里这时就只剩下这两个词在不停的叠换着,叠换着······

     这里的确很穷。从县城到乡里每天只有一趟班车在极为简易的公路上行驶着。居住在这里的村民几乎没有一栋像样的房子。一年四季的主食中红薯占了一半,即便如此,每天也只吃两顿,每家几乎就是早上将红薯煮好后一天的饭也就做好了。更有甚者,有的人家一家人就睡在一个用水泥砖垒起来的“床”上,上面垫着一领破席,共用一床又黑又硬的棉絮。就是这样祖祖辈辈在这块土地上劳作生息繁衍着。偶尔穿戴整齐“光鲜”一点的是在乡政府,供销社,卫生院上班的人及半边户家属。
     这是一个苗汉杂居的乡村,古朴的民风和醇厚的性格世代沿袭着。这也是最感染我的地方,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往后的日子里,我极力想了解他们融入他们之中。我走完了这个乡的十几个村,我曾在农户的家中和他们一起啃过红薯;我曾和他们一起围着一口热气腾腾的大锅就着“包谷烧”嚼着略带膻臭的羊下水;我也曾把那些对山外世界什么都好奇的年轻人招到我的房里谈天说地,我把自己所有的书刊都分送给了他们。我还曾在全乡共青团员的活动中做过激情澎湃的演讲,鼓励他们热爱家乡,改造好建设好家乡······

      当年初夏按统一安排我结束了在当地的工作,离开了这个山村。

      一年以后,在县组织部同志的陪同下,我又回去了一次,看望了那些朝夕相处半年时间的乡亲们。

      二十多年过去了,每当我回想起这一段经历时,我的思绪就流连在那些熟悉的人,熟悉的水,熟悉的山中。还有那个女孩,还有那支在春天绽开的桃花,在我的眼前忽来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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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写於2012年3月2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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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u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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