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新力:黄土地上的“摄影耕夫”

个人日记

 真正的纪实摄影家应该是社会的良心,他们的存在和工作是保持社会的精神高度, 唤起人们不断对世界保持警醒和独立思考。他绝不能是合纵连横、圈地占位,以抢占话语权来形成所谓的主流。

——李楠


黄新力,萧沉摄于2009年元月27日


2013年12月22日,青年摄影师沈代伟在其微博上的写下了这段文字:“今天早上在建国饭店遇见摄影师黄新力,谈话间,他还是那样低调务实,正与他拍的作品那样纯粹,我想只能从他纯粹的影像里面找到他内心想表达的话语,陕西摄影群体就是如此精神可贵,我想现在整天提图片资本运作的人不应在陕西摄影群体这份名单里。”

黄新力、赵利文和张晓明,他们三人是黄土地上的“三剑客”。实在、略显笨拙却又不失本真的“边走边唱”,潇洒自如、风格多变还带着点无厘头的“世俗西安”,偏向观念、沉稳而不死板、恒定却不单调的“向北”,这三人的组合,无疑是陕西摄影的高峰。而黄新力,这一条方正的高大汉子,是他们三人之中,最为低调、朴实的“耕夫”,在西北这块黄土地上,默默耕耘着。


道一道“陕北说书”


清涧县的盲说书人,和著名作家路遥是同乡。


清涧县盲人宣传队,全名叫清涧县毛泽东思想盲人文艺宣传队,成立于1964年。组建之初集合了全县在四处流浪讨生活的盲人约二三十人,之后又不断吸收一些没有说书技能的全盲或半盲人加入,共分十个组,“文革”期间由当时的县革命委员会文化组管理。


我最早遇见的盲人宣传队员的地方。那一天下雪,我们在路边等车,我见到了张成祥,惠军涧,李春满和杨宝。


盲人宣传队是顺应当时的政治形势成立的,是“文化大革命”初期一支不可忽视的文化力量。这些盲人运用自己惯常的生存手段——说书、唱道情,编唱了许多宣传那个时代思想和意识形态的新书新戏。他们组成了若干个小分队,结合当时政治需要,往往在最高指示发出后的第一时间出发,用说唱的形式将其传到到本县乃至邻县的各个乡村、田间地头和轰轰烈烈的生产工地,那时的吴堡、延川、子洲、绥德等县都是盲人宣传队常去的地方,他们有时还参加全地区乃至全省的文艺汇演,演出任务相当繁重。


盲人们外出说书的地域,有的地方根本没有路,有时为了赶路,盲人们还要冒险走一些人迹罕至的山洞和深谷中的羊肠小道。


每年春节过后,以说书唱到为生的盲艺人们就动身了。他们奔波于山大沟深的黄土地上,用手中的三弦、四音,凭三寸不烂之舌,一代又一代为百姓们演绎着传统的“忠信义”,吟唱着百姓们的欢愉与苦涩。


游走于乡村间讨生活的盲人队伍。


为什么会五年如一日的反反复复拍摄这样的一个群体,既无利可图,也充满了一定的拍摄难度?黄新力在《陕北盲说书人》的自序中这样写道:“陕北黄土高原和峡谷,对我来说有一种无法抗拒的魅力,深深地吸引着我,这种无穷的魅力不仅来自于当地浓郁的风俗和自然风光,更来源于这里的人民在恶劣的自然条件下对生命的殷切渴望,对土地的深深眷念。这里黄土广布、土质疏松,长年干旱无雨,烈日风沙,土地贫瘠,但数千年来,人们在这片土地上生息繁衍,不断战胜自己、战胜自然,坚强地活下来,走到了今天。他们留给我们的是一笔宝贵的精神财富和无尽的生活活力。”


庙宇通神灵,盲人们的书场不光说给乡亲们,还要说给神灵听,庙中的书场,一说就是一整天,在陕北说神书一点都不能含糊。


黄新力的摄影很纯粹,就是传统的图片故事,他做的专深。他的照片很“实在”。第一种“实在”在这里不是一种形容而是说它的品质。他拍得笨笨的、拙拙的。他没有投机、也没有取巧,就是实打实的关照,几乎没有什么方法。他是真真切切地爱着他拍摄过的土地和人群,以及他们在一起的日子,那些苦难和煎熬已然成为他生命中实实在在的一部分,从这个意义上看,现在还艰难的他是真切地生活着,因为他爱摄影,爱陕北,爱西北的农民。


说书之余,盲人们也爱和乡亲们拉拉家常。


另一种意义的“实在”,是他的图像语言。他的那种单刀直入,没有逼近,也没有为了追求视觉效果而伤害被拍摄者。他的画面真实、清晰、厚重,这让人感觉他好像很落伍。其实,这是一种他的自信,任何只对形式的迷恋而忽略内容的摄影,都是不可取的。


盲说书人张广春、张成祥、马国荣、李守旺(从左到右)。


陕北盲说书人


我们远远地看着他们,却对他们一无所知。我们可曾想过,如果我们的眼睛瞎了会怎样生活在这个世界上?那些盲艺人如何想象他们碰触的物体和途经的狂野是什么样子?他们乘船渡过大河时心中是怎样一种恐惧?他们的世界与我们闭起眼睛来看到的黑暗世界是一样的吗?

看着这些盲艺人艰难生活的图片,你也许会从日常匆忙势利却无聊透顶的日子里暂时脱离出来,驻足端详他们,并且心生一种异样的心情。因为看着这些照片,你会觉察到有些东西是你无法绕过去的。或许这只是极其微弱的一丝悸动,但它毕竟发生了。它的影响或许在将来一个我们不期然的时刻出现,或许根本不会出现,但这已经足够了。


虽然唯一的儿子做了别人的上门女婿,但每遇到自己的熟人,李守旺都会拿出儿子从陕西关中寄来的照片让别人看,今年李守旺当爷爷了,思念之情溢于言表,这里人称隔辈亲。


马国荣用的三弦只花了五元钱,买的琴弦、琴杆和琴箱都是请村上的木工制作的,弹出的琴声很纯正。


出门说书没几天,七十多岁的张成祥就病了,乡亲们用这里民间最原始的土法拔火罐为他解祛病痛。


张广春自二十二岁双目失明,一把三弦伴随他三十七年,如今张广春已是这里小有名气的盲人书匠了。


贫穷、艰辛、痛苦和疾病,始终如影子一样伴随着王白厚这位年过半百的盲人,至今往日病痛的伤痕还留在他的脸上。


张成祥年纪大了,路程一长,往往会落在后面,大家不得不停下来等候。


李守旺手中这台只值十几元,在地摊上买的收音机,是他外出随身携带的物品中最值钱的东西,盲人们经常用它排解路途中的孤独与寂寞。



正在为乡亲们说书的盲人李守旺。


如今外孙已经长大了,能领着外公四处走了,李守旺老了。



为盲人领队的少年惠凯。


高文学的说唱诙谐幽默、生动感人,深受乡亲的喜爱。



别人看戏、盲人听戏,途中能遇上乡间的戏场,是盲人们最惬意的时光了,除了听戏,还能遇见亲朋好友,叙叙家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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