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不落的日子

近平三年，岁在乙未，余过太湖，见烟波之美，因以小驻黄龙山。山有紫云，生五彩之石，甚奇异之。土人取之研砂为泥，烧而成陶，色皆含紫气，故名之曰紫砂也。器之所成，各有纤巧。其质如玉，温润而不欲释手；其声如磬，通透而不绝于耳；其形或如淑女，若西施而坐对；或如高士，若范蠡而论治。又如桃如瓜，如莲如藕，如竹如梅、如灯如篮，如龙如凤，如山如池，如天如地，水榭歌台，各尽其态。紫砂壶其形也，固有乖巧玲珑、朴拙圆厚之说。其之方圆，则合于天地；其之润燥，则合于四时；其之五色，则合之于雨霁虹飞；其体量，则合于人之气度；其吸纳藏香，则合于君子之道。诚可谓一壶在手，天下归心。器之若此，故天下宝之。

余一见钟爱，即痴即迷，因焙春恨之茶，汲龙泉之水，煮而泡之。未饮之时，手握紫玉，则筋舒意娴，及至徐徐倾壶引液于杯盏，则萦萦香出，得察色闻香聆音，次第于肝窍，肺窍，肾窍；待适口而饮，则杯口相接，经口舌而下，经心窍、脾窍，沁入心脾矣。五色五味皆入五脏，五脏属五行。五行相生，天地循环，生化代谢也。升阳滋阴，故尔精气神开，乐而不倦。

向好奇尚异，余因以访古龙窑旧址。友庄君其军，祖居黄龙山，真知紫砂者也，其妻程氏名霞，得祖传制壶秘法。庄君知余所痴，因以取家藏之沉香泥，揉而成壶，入古窑，以松枝古法烧成七彩线园。余为所倾，因以命笔篆书“冰壶”，复以款识，庄君即兴操刀刊之。凡有三，其书式稍异，余存其一，另赠于淮上好事者杨、胡二君。

黄龙山麓，庄君之所居也。清溪与密林相夹，红土与紫石相映。又山有紫气，云蒸霞蔚，古屋老舍，真清净地也。因承祖法制壶，故其门庭旧题曰：紫霞坊。庄君复请新题。余曰，今之事虽承古法，然观君之为壶，实为娱为艺，怡情陶性，非昔之作坊为业为生者也，且高轩向阳，春风夏雨，秋霜冬雪，得会四海之逸士，当易之以“紫霞轩”方合时宜。庄君及程氏闻言称善，余因以小篆作题，一挥而就。又闻春秋时范蠡携西施隐于此山间制陶，岂非今之庄君与程氏耶？因感其事，赋诗以记之，诗云：

炼成紫玉掌中轻，小啜泉香几忘名。

万里湖山思渺渺，一壶冷月气清清。

秋风范蠡数归雁，春雨西施梦落英。

莫诩灭吴功盖国，岂如高枕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