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 空

个人日记

    这年气候格外冷,从寒月月初便开始下雪,定期船几乎是惯例性地晚点了。等的无聊之时我恰巧瞥见路边一位冻的瑟瑟发抖的小报童,便上前买了一份今天的晨报。

草草览了一遍,无非是些闲话。本来也无事可说——百年战争已经结束多年,边境一直和平。小皇子即位之后,出于他与邻国新王的交情,加上他本人又是个不折不扣的主和派,两国邦交和睦已久。虽然宰相派一直在暗地里玩些小阴谋,但那远不足以影响时局。

这样平静而平凡的日子,实在没有什么好写的。

正当我打算将报纸收进包中之时,视野内闪过的一个名字牢牢攥住了我的视线。

我盯着它看了许久,在它失去意义成为一行无味的文字之前,我终于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

那是大约十二年前的某天,我乘车去往卡尔瓦德避难。

那一天,埃雷波尼亚军官的马车载着满满一车的难民向卡尔瓦德颠簸而去。十九岁的我比现在要瘦弱,并且严重地晕马车,还没过边境线,胃里已经翻腾起来。我尽量蜷成一团以消除一些不适感。

到达里兰的时候是卡尔瓦德的白至月,气温降的接近了冰点,呵气是明显的浅白色。街道被冻的惨白,寥寥几个路人也都行色匆匆。整个里兰城区的氛围如同殡仪馆般惨然。

终于再忍受不了的我让军官的马车在这里停下,示意他我下车自己走。他点头表示可以。我于是拉起背包,从难民中挤到车门边,站在车窗外向军官点头表示道谢。

目送马车远去后,我压低帽檐推开最近一家旅馆的门,暖气扑面而来。混杂其中的还有一股淡淡的香味,有点像木香。胃里的不适感顿时好了很多,昏昏沉沉的头痛也减轻了些。而我清楚那是燃青叶的味道,不禁皱眉。

老板看到我,咧了咧嘴,露出一颗金牙来。

这位小哥,是埃雷波尼亚来的吧?阿提纳斯人还是罗安人?

见我不答,老板又说起局势来我看洛克蒂尔贼撑不久。现在克提尔达法柏斯统统不行了,没有支援,格兰赛尔的城门迟早要倒。

他一副很懂的样子装模作样地分析着。我仍没有回应。讨了两次没趣,老板多少有些尴尬地干咳了两声,一边手轻轻敲了敲柜台。

咳咳……小哥你运气不错,这儿刚好有一间还没满。都是来避难的埃雷波尼亚人。来签个名,门牌在这。

我抓过笔签上名。关节被冻得发红还没有缓过来,几个字母颤颤巍巍挨在一起,像一张难看的哭脸。
无暇去仔细打量难看的签名,我拿过桌上的门牌看了一眼,5号,这数字还算讨人喜欢。

我于是将背包甩到肩上迈步向内走去。很多房门半开着,几乎每间内都塞了十多个人。有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全身文满文身的青年。一个年轻到惊人的母亲抱着孩子在喂奶,我转开了目光。

5号房在很靠里间,我一路走到头才看到它。门是紧闭着的,里面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声音,听不清是什么。我于是等了片刻,声音却没有停下的意思。我只好硬着头皮推开了门。

出乎意料地,里面只有一个人,正背对着我坐在床上吹口琴。我在门外听到的声音就是这个。听到身后的动静,他微微一怔,转过脸来。窗外的光线刚好镀了他的半张脸,衬的一双绿色的眼眸格外醒目。他朝我微微一笑,跳下床走了过来。他行动时有一阵轻微的金属摩擦声,我注意到他微微有些瘸。

你好啊。

他开口,带着一点点好听的坎德菲口音。接着他伸手想帮我放背包,我闪开了。

他做了个无奈的表情,耸了耸肩,又做出的姿势。

我没有理会,走进去将我自己的背包放在了地上。接着扯开了围巾,脱下帽子和大衣。

那家伙又走了过来坐到唯一的一张床上,看起来并没有因为冷遇而郁结。

你多大了?他饶有兴趣地看着我。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回应。

这样近看才发现他没有那么年轻,微微上了些年纪了,大概有三十七八岁的样子。脸颊瘦削,头顶的苍金发也稀疏了。只是一双一泓见底的绿眼睛,一直漾着一层少年般的笑意。从他脸上还能看得出几分曾经的俊朗。是那种这个年龄出入酒吧也会有年轻女孩喜欢的类型。

怎么不说话,这儿就我们俩,多闷,他笑道,两个大老爷们没什么好玩的,要你是个姑娘——”他没说完,我一眼剜过去让他噤了声。他夸张地做出举手投降的姿势,想必他很能哄女孩子开心。我没有理睬他,自顾自地站到了窗前。

你这个年纪怎么没上前线?他不死心,又开口,还是说他们看你年纪太小身板又弱长得还像个姑娘?

我实在不想理会他,便装作没有听到。

……像我是一条腿残了,上不了战场。身为埃雷波尼亚男人不能在马背上打江山,真是奇耻大辱。我心里一动,转头看他。他正半低着头,一边摇头一边苦笑。光线照在他的睫毛上,长长的两片。

那个小皇子,打到格兰赛尔城下的那个红毛,比你还要小吧?

红毛是民间对埃雷波尼亚皇族的称呼。我点了点头。

见我终于有了回应,他又笑了开来。

说说吧,你多大?

我看了他很久,忽然开了口。僵硬嘶哑的一个简单的音节,在外界冰冷的空气中被压缩的更加变形。他一愣,拍着自己的脑袋就自责了起来。

对不起对不对……哎呀我怎么就没想到你是哑……咳咳,我该死。

他说我该死的时候表情特别认真,让人想生气也生不起来。我于是不再理会他,直直看着窗外的日落。就在夜色快要收束最后一丝夕阳的时候,他忽然吹起了口琴。那支曲子很美。听着听着我忽然觉得这几天真是累坏了。一股疲倦排山倒海地袭来,之后我也不知是如何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一直睡到第二天天亮,大概是凌晨的什么时候。那家伙就睡在我身边,睡相出乎意料地安稳。我放轻手脚起了身去洗漱。

大概是因为时间早的缘故,洗漱间里只有寥寥几人。几个睡不眠的老年人和看上去是宿醉了的青年,还有昨天看到的那个少女妈妈。我低着头一路走过去,拘了把冷水拍在脸上——卡尔瓦德虽然气候严寒,水却是常温,一点也不刺骨。我默默将双手都浸入水中,脑海中闪过了一些画面,却又都是模糊一团。

正当我准备洗漱之时,有人忽然从旁边撞了过来。这一撞非常不客气,我向后一个趔趄重重撞在窗台上。我只隐约看到撞我的青年朝我做出一个粗鲁的手势,顿时血气上冲,我站直起来一拳回了过去。青年冷不防这一回击,被正打中了面部。他愣了许久,用罗安方言骂了句什么便扑了上来,一把抓住我的衣襟。我听到有人尖叫起来,老人们慌忙地劝说和后退。青年对着我的脸就是一拳。

一股甜腥涌进鼻腔,一定流血了。青年仍在骂着些什么,我却听不大清楚。我似乎是抬腿狠狠踢了他的膝盖,完全是要将其踢碎的力道。他怪叫一声,拉着我的衣襟前后晃荡。鲜血渗进了嘴角,我尝到一股血腥味。

正当我打算再给他一脚的时候,他的面部忽然扭曲起来,像是痛极了。他一边大叫,一边放开了我。在他身后,我看到那双熟悉的绿眼睛。

那家伙暂时放开他,冲过来拉起我便跑。我被拉的跌跌撞撞不明所以。我看不见他的脸,却直觉他的神色是与昨天不同的严肃。虽然他有一条腿是瘸的,跑起来却很快。金属与地面摩擦的声音一阵一阵,像是永远都不会停下来。

跑着跑着他竟忽然开始放声大笑,像个疯子那样的笑。不顾一切又自由无往,像是海盗站在船头迎着狂风大笑。他大步向前跑着,开始放开喉咙地唱歌。唱的是埃雷波尼亚国歌,和那一阵阵的金属摩擦声竟恰好合拍。他紧紧拉着我的手粗糙而温暖,我忽然想哭。

一直到歌唱完,他停下了脚步,笑着转向我:

“小家伙,想回家不。”

他生生将问句发生了肯定语气,我别无选择,蹲下身去,将脸埋在了手臂中。

他什么都没有说,安安静静站在我身边,像是幼时等我睡着后再离去的父亲。

他说了他的名字,洛舍兰•艾尔洛斯。一个典型的阿提纳斯名字。

战争结束后我们各自回了自己的家乡,再没有过任何联系。我在报社找了一份工作,搭档是个冒失又一根筋的年轻摄影师,之后我们结了婚。对于我无法说话的事实,她从未有过一点介意。今年我的儿子已经七岁了,我和妻子打算送他去王立学园上学。

就在这样的日常之中,我毫无准备地又看到了他的名字。

洛舍兰•艾尔洛斯,一个典型的阿提纳斯名字,混杂在定期船事故死亡人员名单之中,灰黑的颜色。

旁边是寥寥几行的报道:

“……定期船事故,全船人员无一生还。现公布死亡人员名单如下……”

我默默折起报纸塞入包内,不由自主地抬头望了望天空。我想象到他的样子,即使是在出事的最后一刻,他那双无比清澈的绿瞳中也一定依旧是带着那抹淡淡的笑意,就仿佛已参透一切。记忆中的他,向前迈开大步,奔跑,欢笑,唱着知名不知名的歌,像个孩子,又像个愚者。

在身后那一整条街道的灯光映照下,天空一片澄澈的碧色,一泓见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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