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水的慢板，梨花之轻曳
 

写下这个题目时，自己也微微地笑了。形容一个女子，尤其是一个才女，“水”这个字，好像包含了很多的柔情和温婉。但我的笑却不在此，因为我联想到的却是水中暗涌的纠缠，滴水穿石的韧劲和迎风狂击的搏浪之巅。

淙淙于白石黄沙间的溪流，清澈而荡漾着蔚蓝的光，众人自然为它的恬静而迷醉，却无视了被流水磨圆的岩石，它们从大地母亲的怀抱里挣脱时，本是有着狰狞的棱角的。也无视了纠结扭曲的草根，在缓缓的冲击中，这些水草不得不拼尽生命的力量，牢牢的咬定在岩缝砾石中，稍一疏忽，就会被流水带走而万劫不复。

 

我想，这才是水的本质，它滋润着万物，却也侵蚀着万物，正如阴阳之道，圆缺不定。

所以水的慢板，其实并不是我们在一撇间感受的表象，那种慢，却蕴含着在特定时间里、特定场景里、特定事件里的急，我想黎乐先生也是如此吧。

对于写一写黎乐先生的想法，几年前便已有了。但每次到了要动笔的时候，却总是戛然而止地面对白纸，目瞪口呆的发现脑子里也是一片空白。写之前的那些想法到了此时却觉得不对，或者不全面，不特点。于是颓然止住，悻悻地点上一支烟继续逍遥去也。末了，才发现原来她就是那慢板的水溪，水无常势而令人无法舀起一捧细观。更不用说，在心底的最深处，在潜意识的认知上，一直没有把温柔的桂冠加冕在她的头顶。

 

恃才者，多多少少都有一些傲气，即使满面谦卑了无傲气者，其实内里更是满身的傲骨，这大概就是天赋的副作用吧，只是不在特定的条件下，别人甚或是自己都无从发现而已。那么这种傲，便成了一种虚无的标志，虽然飘渺而无从捉摸，却犹如水的清澈波纹，又是实实在在存于那里，倏忽在左，睨之却右。傲气一直为世人所批判，认为有傲气者难以从众，必为世弃而独自枯竭，但傲骨却成了被称颂的气节，外柔而内刚是为中国文化精神的体现之一。但从根本上来说，没有了傲骨也就没有了傲气——傲骨为根，傲气做叶，根本壮大了，枝叶便不受抑制地会蓬勃展现出来，那是自然大道的规律，哪里能靠着虚伪而掩饰呢？所以，在黎乐先生身上丝丝缕缕的傲气，便是才气的凝聚，是傲骨的催生罢了，其木虽有风催，却仍是秀于林。

 

傲气的黎乐先生，在具有了壮大的傲骨后，花开便成了必然。作为一个女性，其本性当然还是温柔的，所以不可以用霸王花之类的描述去相容她。我想梨花盛开，慢曳在风中泉边，更能符合我对她的理想，也符合我对她文字风格的认识。

性子如水般变化暗韧，文笔却柔如花瓣，表面上看有相勃之处，但细究其根本，却是天作之合。自然规律水即养木，无水便无花。水虽暗劲冲突，却只淘汰了根浅基薄的杂质，对于才华横溢的黎乐先生来说，虽然不能呐喊着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一些，但在历经了破土萌芽之疼；顽强壮大之苦后，水的暗劲反而成了她枝繁叶茂的助力，没有了这种暗劲的催逼，哪来的今天炫目的梨花，谁又见过温室里能长出参天大树呢？

 

黎乐先生的文字因为有了这种性子的基础，所以句句如温柔一刀，于不见血中现苦砺直性，却又清和地蒙上了一层镂花的银纱，优美的残酷以直指人心的冲势，毫不费力地就压在了阅者的眼角心梢。

她笔下生成的思绪如十万大山有其极重，深入了，看懂了，便又觉得极轻。那种重是梨花盛开前的准备，是她在孤灯下苦研的结果，但黎乐先生却不想让这种重成为阅者的负累，所以她在山里设置了清溪汩汩，暗叶凝翠，尤其是那缕梨花淡息，总是让攀登她的思想之峰的旅人，时时的放松疲惫的身体，看到透叶而来的晨曦。

 

性子上的水之暗劲让自己的身心备受摧残，彻夜的苦耕更使得肉体与精神宛如压上了山一般的苦枷，我在想象中好像能看到皮裂脉断的一株扭曲冲云的梨树，虽然还没有突破云层笑傲于金阳的万道霞芒中，但那只是个时间的推移过程而已，此时的梨花暗香已是萦绕在世间。

我想，黎乐先生的点滴文思，必能汇成大河，在那时，能让人轻轻地读着，淡淡地记得，她经由了雪山、森林、草地、戈壁，终将融入大海，在那里将水的汹涌澎湃激扬出新的乐章。

                                          甲午年夏初一根草堂主人于宏涛记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