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逢是首歌

高原上舞动的红纱巾

 
 

 走出冷寂的高原小站的那一瞬间，程斌真实地体会到高原缺氧的滋味。

“爸爸在哪儿？”一声稚嫩的童音在程斌身旁清晰的响起。他抬起沉重的眼睑，看见出站口走来一位年轻的少妇，在她前面，有一个可爱的小女孩儿在欢快的跑动。少妇紧张的上前一步，一手抓住小女孩儿的胳膊，口里不住地说着什么。少妇高挑的个儿，细白的脸，衣着朴素，脖子上系着一条艳丽的红纱巾。那红纱巾像一团燃烧的火一样随着少妇的走动而跳跃。小女孩儿长得非常漂亮，长长的眼睫毛随着一阵接一阵的欢笑而上下闪动。同样，她脖子上一条长长的红纱巾几乎盖住了整个上衣。
 

 

 小女孩儿看清楚程斌的一身戎装，似乎证实了自己的某种判断。她挣脱少妇的手，手舞足蹈地跑到程斌的座椅前，张开双手抱住他的大腿说：“爸爸我想你，爸爸抱。”程斌手足无措地望着眼前的小女孩儿，一时间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不知如何是好。

 少妇跟着走上前，脸上泛起一片红晕。她一边去拉孩子的胳膊，一边羞涩的向程斌解释：“真对不起，孩子她爸也是当兵的，就见过一次面，她总好认错人。”程斌抚摸了小女孩儿的头，一时间，程斌的脑海中再现出许多凝重的片段。不用说，这位年轻的妈妈是靠一张照片、电视里的军人镜头来教会小女孩儿认识自己陌生的军人爸爸的。

 小女孩儿固执地抱着程斌的大腿，没有丝毫让步，嘴里嘟囔着：“爸爸不抱，我不起。”少妇显然生了气，照着小女孩儿的屁股打了一巴掌。和许多爱撒娇的小女孩儿一样，她一边喊着“爸爸”，一边夸张地大哭起来，边抹眼泪边朝程斌怀里钻，程斌只好以爸爸的身份“负责”地一把抱起小女孩儿。

 后来才知道，这位少妇竟来自程斌的故乡，是到边防部队探亲的。同乡在海拔三千多米的高原上相遇感到格外亲切，他们很投机的攀谈起来。小女孩儿因为得到了“爸爸”的厚爱，一边好奇的摆弄程斌的军装和帽徽，一边亲切地叫着爸爸。少妇只好不再制止，只是脸红，红的像她胸前的红纱巾。
 

 

 少妇告诉程斌，她的那位在高原上当排长，因为工作忙，已经两年没有探亲了。小女孩儿刚三岁，整日吵着非要找爸爸，于是请下几天假，娘俩便风尘仆仆赶来了。谁知汽车、火车没完没了地坐了十九天，还没见到个人影儿。

 说完，她的两眼湿润润的。军人本身就苦，边防军人呢？边防军人的妻子呢？听着她的叙述，程斌不知道该用什么办法安慰这位同乡才好。

 真巧，他们要去的是同一个部队，程斌抱着快乐的孩子，和她一起默默地向更高更远的高原上走。

 当晚，他们就休息在山腰中的一个驿站。按照规定，内陆来的 人一般不能再到空气愈发稀薄的执勤一线去。这里的几间房屋就是专门为家属临时来队准备的，有几个兵负责接待工作。于是，小女孩儿面对一个个身着军装的解放军，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哪个都热情得像自己的爸爸，索性管谁都叫爸。少妇的脸上便时常地红一阵白一阵。三天后，接到驿站电话的那位排长匆匆赶来，可是因为见到那么多的“军人爸爸”，小女孩儿面对排长时似乎没有特殊的感觉。
 

 

 在驿站小住几日，负责接待的同志告诉程斌，正好一位排长要上高原，让他跟着一起去。这个人正是那位同乡少妇的丈夫。程斌问：“怎么不多陪几天？”排长说：“她一共请了三十多天假，来回的路途这么远，再不返回就迟到了。”

 程斌心头一热，又要看到一场恩爱夫妻生离死别的动人场景了。可奇怪的是，少妇和小女孩儿却没有出门送行。排长一声不吭地发动起旧式吉普车，便吭哧吭哧地爬行在盘旋的公路上。

 吉普车正在气喘吁吁奔跑的时候，排长突然一个紧急制动，车子戛然而止。倒霉，程斌以为的吉普车出了毛病。可他飞快地跳下吉普车，选准一个位置，手搭在前额向山下眺望。程斌莫名其妙得走下吉普车，却看不见他在看什么，于是操起部队为他装备的一架高倍望远镜，望远镜里出现大小两个人，伫立在驿站的一块高地上，用力地挥舞着红纱巾。程斌蓦然明白了。排长从他手中近似粗鲁地抢过望远镜。他看到这位钢铁一般坚强的排长眼睛里滚下一滴大大的泪珠。他喃喃得说：“用劲挥，再用劲挥啊！”随即，风雪将他的声音淹没在千里高原上。

 红纱巾像两簇跳动的火，热烈地燃烧在空旷的高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