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六、租土地吹舅找军师

个人日记

 家堂什么没有说,从存折拿了一万块钱,这让秀芳心里像塞进了什么。这种事情又不能对别人说,只能闷在心里。这天,家媛来串门,刚坐下,家延从门前经过,岔进来。秀芳给他倒茶,家延摆手说:“你别倒,我说句话就走。”

秀芳便作罢。家媛笑着问:“家延哥什么事?”

家延看着家媛说:“想找你四嫂借二百块钱——不知有没有。”

家延家在盖楼,秀芳以为他哪里转不开,向他问:“是不是什么材料拉不回来?”

“哪里,”家延说,“我盖楼材料能带的,都说定了;不能带的也都给钱拉回来了。阿兰下个星期一开庭,家英姐说去没有钱,来找我借二百块钱。我以为家玲跟前有,回来问没有,所以来找你。”

秀芳进房里拿了二百块钱,给了家延。家延拿着去了。

家延走后,家媛说:“帮她打官司,还要帮她借钱。平时打麻将有钱,临到办正事没钱了,可见她这人!”

秀芳淡笑了下说:“还不说呢。”

秀芳话刚住音,翠花从外面一脚跨进来,气急败坏道:“真是越渴越吃盐!”

两人慌忙问:“什么事?”

翠花说:“有才开车出事了,把人轧了!”

家媛一听更着忙,问:“在哪里轧的?没轧死吧?”

翠花不快道:“这样就不得了,还轧死呢!”

“轧什么样?你知不知道?”秀芳跟着问。

翠花这才说:“有才开车打一个村子经过,一边有人开小铁牛,一个老头就是不让路,有才把他碰跌倒了。说伤怎么怎么样,把有才车子扣下去了。”

家媛说:“这有才也是,人家不让,你不能停,就往人身上开?”

翠花犯急道:“你不知道,说他没让他让了,就是还差那么一点点,让车子把他挤倒了。”

家媛又掉过话说:“怎么不把他轧死,省得以后他和别人挤!”
  
秀芳打岔道:“别说那些,现在怎么样了?”

“先乱子可大了,”翠花说,“又要找交警,又要到城里医院去,最后有才找一个和他家认得的开车去说,好说歹说要一千。又说了许多好话,最后要八百,再不少一分了。来家拿钱,那东西怎么说只给四百,还有就是不给了。”

不等翠花说完,家媛咬着牙说:“要鞭!是我早鞭她过了,跟她拢拢的!”

翠花无奈道:“平时都不敢碰她,现在怀着了,谁还敢碰她一个指头?”

家媛板着脸不说话。

秀芳看着翠花问:“钱不够怎办?是不是想从我家拿?”

翠花陪笑道:“我家前天还有几百块钱,秀儿上学拿去了,有才帮人打场钱临时要不到。我想问你有没有?有借给我救下急。”

秀芳只看着家媛笑。家媛问:“怎么啦?”

秀芳笑道:“前天小凡交了学费,还有五百多一点,刚才家延哥拿去二百——你有给我二百,没有给一百。”

家媛从衣袋里拿出二百块钱递给翠花,秀芳又去拿了二百给她。家媛问:“有才呢?”

翠花没好气道:“在家和那狗日的怄呢!”

秀芳催她说:“赶快回去吧,什么也别说了。”

翠花向两人道了谢,拿着钱回去。家媛也跟着去了。

傍晚,有才来了。

秀芳让他坐,一边问:“车子开回来呢?”

有才答道:“开回来了。”却看着秀芳说,“四婶,我想跟你和四叔商量一下,把车卖了。”

秀芳不知他怎么要卖车:“你把车卖了,干什么?出去打工?”

在秀芳面前,有才不敢贸然说出自己的决定:“打工不行,我想种花。”

秀芳想到种花不是容易的事情,问:“种花要求技术高,你行不行?”

有才说得轻松:“现在就是难的事情才有钱赚,不难的事情赚不到钱。”

秀芳点点头:“等你四叔回来,看他怎么说。”

有才回去了。

过了两天,家堂回来了。到家不一会,有才和翠花都来了。家堂已经听秀芳说有才要种花,不满意说:“出这点事情就要掉头,人说‘内行不丢,外行不上’,你种花能不能在行,还是个未知数。”

翠花连忙陪着笑脸说:“你四叔哪里晓得,有才开车拿不到钱。平时拉个百八几十块,到家就掏去了。有时要账,人家给上二三百,又不整段,不好还人,放她跟前就是肉进了老虎嘴里,别再想出来。拿这次出事,几百块钱都不给,要是把人撞个什么样,要拿几千,你想想,还想她一分!卖掉也好,无论打工还是干别的,总有个整段钱;是还账,是余着,让她沾不着手。”

秀芳气愤道:“怎么年轻轻的见不得钱,到底什么人?”

听翠花这么说,家堂也生气,板着脸说:“这是一种典型的不劳而获思想!”

秀芳一直把翠花家的事情当成自己事情,虽然气美丽,还是关心地说:“有才,你四叔说的对,你要慎重好了,种花要是没有多大把握,就种菜。我们这么说,主意还要你自己拿。”

有才认真地说:“四婶,你和四叔说的我都想过了,种菜风险小一些,但风险越小的事情,越难挣到钱。再说田湾只我一家种菜,出来少,顾车不合算;出来多,又哪来那么多?种花不存在这些事,现在城里人有钱,干什么都作兴送花,我只要能种出来,就不愁卖不出好价钱。要是忙不过来,要爸和妈帮忙,开点工资,美丽也没有话说。”

秀芳见他想这么周到,跟着说:“既然你这么说,我们也不拦你。你看花在什么地方种,什么都准备好了,车才能卖。”

翠花见秀芳同意,心里高兴,笑道:“田他看好了,是吹舅家路边那块田。”

家堂听说看中吹舅的田,提醒说:“你要他田?他可不是好缠头子。”

秀芳也打岔道:“路边田多呢,你要别人的不行,非要他田干什么?”

有才见两人只算这帐,说出要他田的原因:“他那块田不仅地势高,好排水,旁边还有一口塘。我平时浇花要水,遇上天干,我还能从龙潭堰抽水放里面。要是别人家田,就要打井。人家换给我才好,租他的,倘不干了,一口井岂不扔了。”

秀芳仍不放心:“只怕他狮子大开口。”

有才倒爽快:“他只要同意,我家田尽他挑。他要是不换,我就租他的。反正我种经济作物,就是吃点亏也不要紧。”

家堂见有才主意已定,交代说:“你看行,就去找他。要是租他的,要跟他话说死了,不要以后看你赚钱,又来生索你。”

有才把自己的打算说出来:“要是租他的,我跟他订合同,找家好叔和二扁叔做证明人——家好叔是我亲堂叔,也是他亲外甥;他媳妇是槐凤婶亲戚,二扁叔能代表他。他只要不找我多要,我赚钱了,过年买两瓶好酒,放条把烟送给他,我不干,只怕他舍不得呢!”

秀芳见他想的周到,点头称赞:“乖乖,还真不能小瞧你呢!”

有才又说:“我和他谈拢了,或者四叔,或者四婶,还要到场帮我把合同写一下。”

家堂这会儿也开心,笑着说:“我在家我去,我不在家,你四婶去。”

翠花见两口子同意,心里高兴,向笑着家堂说:“你要在家,和他四婶都去,就是没菜,酒保证有给你俩喝。”见事情说完,和有才回去。

天黑后,有才上吹舅家来。吹舅老两口这时正在看电视,见有才来了,都站起来给他让座。有才给吹舅递上一支烟,这才坐下。吹舅见有才上门,又拿烟给自己吸,知道有事,便笑着问:“大外孙,今晚上我家来,有没有事情?”

有才见问,把自己想换田种花的事说一遍。吹舅一听,是送上门的好事,心里高兴,嘴上却说:“既然大外孙说到这事,我也不瞒着,前年二懒想换我这块田搞废品收购站,我没答应;去年大香炉想换去搭大棚养鸡,我仍没答应。按说大外孙来说,我应该换给你,可他们还不说我这老头‘狗眼看人’?”

有才知道他在找借口,于是说:“舅爹,这不要紧,田是你的,只要你愿意换给我,他们也没有话说。话虽这么说,你要是愿意换,我多给你一亩田做补偿。”

吹舅一听连声说:“别别别,千万别这么说。你爸和你家好叔是亲堂兄弟,哪回见面都大舅长,大舅短,我这老东西还真只认东西不认人?再说我和你舅奶也一百多岁了,和你两个表叔分开过,田多了也种不下来。”

吹舅母跟着附和道:“瞎说了,哪能多要你田?说出去还让人骂死了!”

有才见多给田吹舅也不换,停了下说:“舅爹,既然你不换,你看这样行不行:我把你田租来,反正你种粮食,你合计一年要收多少,或者钱,或者粮食,我认你的,还省得你干。”

吹舅一听这话,喜不自禁,不过稍一沉思却说:“大外孙这么说,还让我怎么说?不过这人老了就万气,我和你舅奶奶虽和你两个表叔分开了,也还得和他们说一声,要不然他俩要是别楞不同意,我答应了也不算。”

有才见他这么说,给他又递了一支烟,回家去。

有才刚出门,吹舅母便嘟囔开了:“你怎么还要跟他俩说?我俩分开过,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这事还要他们同意干什么?”

吹舅瞅了老婆一眼说:“我说你呀,还以为我真要跟他们说呢,实话告诉你,那是我骗他的。”

吹舅母越是听不明白:“你好好的要骗他干什么?是不是怕他把田租去了,以后我俩闲着不舒服?”

吹舅气得瞪了老婆一眼:“我说你怎么一点弯弯儿也没有?就说这租吧,他总要给个代价——要多少呢?要多了,他不干,这好条件岂不跑了?要少了,他倒乐意,我俩岂不吃亏?”

吹舅母这才明白老头子的意思:“你准备怎干?”

吹舅非常得意道:“我准备怎干?槐凤鬼得很,她和二扁现在住在青龙桥,都是来风去浪的地方,什么事都知道。我去找她参谋参谋。”

吹舅母想想也对:“你明天去问问她。”

吹舅觉得老婆不精明:“我就现在去。”拿出一支烟点着,因为高兴,小曲也就哼了出来。

吹舅来到二扁家门口,抬头见门窗漆黑得一点灯光看不见,知道睡下了,只得回来。到家吹舅母问:“怎么回来这么快?”

吹舅道:“睡下了,明晚晚饭早点烧,我早点吃过去。”

第二天,吹舅早早吃了晚饭,又上二扁家来。到了门口,见两口子开着门在家吃晚饭。吹舅走进屋,两口子站起来给他让座,一边说:“舅太爷今晚怎么舍福上我家来?”

二扁说着话,给吹舅递上一支烟。吹舅一边落座,一边向两人笑道:“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找你俩请教来了。”

槐凤是个爱出风头的女人,听了这话,高兴不已。忙把碗里饭扒完,走去倒了一杯茶送到吹舅面前,笑着说:“你舅太爷走桥比我们走路多,哪里要向我们请教!”

吹舅听了受用,故意作态道:“嗯,还就别说呢,常言道,‘长江后浪推前浪’,我们现在还就跟不上你们了。”

槐凤约莫吹舅来有事,笑吟吟道:“舅太爷既然看得起外侄外侄媳妇,说出来看能不能给你多句把嘴。”

吹舅笑道:“你们都想不起来的,一个人看中了我家大路边的田。”

两口子几乎同时问:“谁?”

吹舅道:“有才。”接着把有才如何想租他田种花的事,从头到尾说一遍。

二扁点头道:“这么说,一定是有才前天轧了人,赔了八百块钱,回家美丽只给一半,觉得这车没开头,想种花。”

槐凤眼睛冲二扁一瞪:“你晓得!他家是‘十年好运赶不上一年倒运’,现在倒运来了。你想想,自从有仁出事跑了,倒霉的事就跟上了,家金毒死阿敏的事情多少年都没犯,偏偏这时候犯了。接下来有仁逮住枪毙了,老头子刚治好死了,凤彩好好的得了神经病。你们说这不是‘到运’来了是什么?有才开车好几年都没轧人,今年就把人轧了。大概心里打小鼓,去找秀芳商量。秀芳什么人?还不比猴刁,一定说:‘你干脆把车卖掉,不要等出大事就迟了’。你们说是不是?”

吹舅觉得槐凤分析的有理,笑着直点头说:“外侄媳妇说的真有点像。”

翠花以前参加四方教,后来因为美丽过门,田守余非要让有才和美丽烧香点烛拜堂,而四方教不允许信徒烧香,翠花拗不过田守余,最后只得退教了。槐凤想起来就生气,这会儿愤愤道:“翠花不听我话,教入半半拉拉的不干了。要是在教里,我保她方方无事!”

二扁见槐凤说离题了,笑道:“别扯远了。舅太爷正事还没说呢。”

槐凤这才想起来,问二扁:“这事还不容易,他们盖房占田都怎认的?”

吹舅看着二扁说:“对,外头占田都认粮食,只不知道怎么认的,大外侄知不知道?”

二扁便一本正经道:“这事我知道,一般占田都是按一方土二十斤稻算,也就是一亩田一千二百斤稻。向有才要多少,舅太爷自己看着办。”

吹舅这人出名老吹,平时只会吹牛,真遇上事情没有主意,听二扁这么说,马上探着脖子和两人商量:“人家盖房占的少,一方土二十斤心不疼;我这面积大,要是照二十斤算,不知他干不干?”

二扁用鼻子“哧”了一声:“他种花是赚钱的,怎么不干?不干找别人,甚至不止!——你那里多少面积?说出来我给你算算。”

吹舅实话实说:“整整一百六十方,那年分田量的。”

“照二十斤算,正好三千二百斤稻。”二扁一口气说出数字。

槐凤这会儿忽然想起自己盖房,家金逼着她去让他发泄。羞耻感和仇恨瞬间涌上心头。这时听二扁说“三千二百斤”,马上板着脸说:“什么三千二,就照四千!他弄去种花,说不定一年能赚一万两万,你只管把‘火’扣老了。”

槐凤说要有才四千,这让吹舅有点犯难,紧看着她问:“照你说的也行,只比人家要得多,这话怎么跟他说?”

槐凤带着嘲讽的口吻说:“你舅太爷平时不是明白很,这回倒糊涂了?你不好说人家一方二十斤,都是只算秋季,午季没有算。你说午季要算。既然他看中你的,你还不狠狠宰他一刀!”

吹舅听槐凤这么说,乐得眉开眼笑:“我回去就照外侄媳妇说的跟他说。”

槐凤这会儿又来了灵感,向吹舅笑道:“我还教你个法子,跟他说的时候,再加他五百,只说四千五。他要是嫌多了,你少他五百,正好四千。不然他跟你讨价,你也不好一点不让。”

吹舅连连点头说:“我一定照你说的办。”把烟拿出来,递一支给二扁,自己点一支。

二扁点着烟,向吹舅笑道:“我家槐凤,头脑就是比我活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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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方土:一平方丈省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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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涯野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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