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发及腰

莲花光阴


第一回:咖啡座  陆鹤  于卿烟  三十如狼


                    




     “卿烟你的头发太长,都及腰了。能剪剪了,再不剪就土了。”陆鹤坐在她的对面,端着咖啡。指甲涂得精致,半斜图案。两个色块:底部黑色,上部紫色带柔美亮彩粉色的条纹,指尖上镶嵌的水钻闪着寒光,手指修长白皙,完美的如同一件艺术品。陆鹤孩子十几岁了,说了谁也不相信,在公婆家吃饭,没有交过伙食费,确实也没有做过一顿饭。衣服都送去干洗店,包括孩子与老公的。换衣服直接去干洗店,换下的脏衣服继续干洗。手保养的比姑娘时候还润泽。陆鹤觉得活得很自我,但在于卿烟的眼中却觉得她没有“自我”。


    陆鹤算得上是这个小镇上衣着最考究的女子了,她的圈子里的女人都是购衣狂,三天两头拎衣服,都价值不菲。她与她们曾经一起去大城市公干,她们拎得很轻,衣服薄而贵。只有于卿烟在隔壁“屈臣氏”,钻进去了半天,出来两只手拎满了很重很沉的打折洗衣液,洗发水,护发素,沐浴液等。袋子拎坏了,掉了一地,她在大都市的人流中坑头拾好,狼狈的用两只手吃力的抓住拎袋。几个女友走在前面,高跟鞋,颦颦亭亭,轻松的拎着衣袋。她们有交集,纯属意外。
  
     提到“头发”,于卿烟有点走神,望着窗外。是冬季,窗上有水雾。她想起了那双手:胖而短,显得拙而笨。手指上有很多毛刺的裂口。陆鹤没有意识到她的走神,继续说话:“你看你那衣服,能换了吧?”她鼻子眼哼哧了一声说:“知道人家怎么背后议论你吗?说你太难听了。”卿烟面容和缓,转过身,端起杯子抿着。“各个说你这一辈子活得太不够本,穿的衣服都是多少年前的吧?你买新衣服吗?身上这衣服买一二百吧?”她问。陆鹤当面问她这些话并不存在恶意,彼此因为太熟,而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所以不拐弯。她们那个圈子,于卿烟实在太清楚了,评判一个女人幸福标准是:有钱花,不做饭,打麻将,所以她与她们认识多少年,点头之交都算不上。陆鹤始终搞不清为什么对面这个女人会活得如此安静兼土气。三十如狼,四十如虎的年纪里如何能这般沉得住气?看不到一丝骚动。小镇没有她的悦己者。她为不了谁容。她们懂不了她,一个人的盛宴好过两个人的寂寞。她让她的青春来不及绽放,任由如此枯萎。


  

第二回:海霞 她的丈夫 理发室 小镇 彩票 女流氓
 






    她的长发是太长了啊,女人秋冬头发还总是掉,一梳头,地面都密密的掉一层。以前,北街头,有一间老店。一个叫海霞的女子从姑娘时候就帮她削头发,她习惯了。这个女人总是一脸憨厚,堆满脂粉,圆润,说话吐字时总会无意识的用上牙齿咬衔着下唇,所以“F”音总在语调中。笑起来有一种农村人的质朴,虽然她姑娘时候就来这个小镇。容貌变了,只有笑没有变。手指短而胖,拙。因为常年给客人染发,洗头,冬天也不例外而手上裂满口子,头发捋到口子里就生疼。她总听见她做头发的时候护疼般:“S——”短而快的语声。还没有来得及注意已经结束。仿佛谁也不会注意这些,包括她自己。
  
     海霞丈夫是镇上一户人家的独子,一米七五的个子。娇惯着长大,皮肤奶白,头发每天一丝不乱,皮鞋擦的蹭亮。因为工作需要,她早晚正常拿吹风机替客人吹头发,她男人与她说话,她总是如聋哑人一般,乡土味十足的大声喊:“啊?啊?你说什么?”于是,她男人不管有人没人总用瞧不起海霞,鄙夷眼神刻薄言语来与她对话。他有手艺,却整天游手好闲,眼高手低也不帮店里一丁点忙。怕失他城里男人的身份。他靠海霞养着,还天天跟海霞要钱,整天妄想天上掉馅饼,买彩票,厚厚一沓,最高只中过500元。其余的都是废纸。就这500元钱给了他莫大的热情,超过女人给她的希望。一嘴“惯”腔,谁都不敢说她,海霞说她两句,他就跑到店堂的门口大声骂:“你个不要脸的,开什么理发店,就直接跟别的男人睡觉算了,你这个骚货……”海霞没有其他男人,但远远的从农村嫁过来,父亲早逝,母亲是疯痴。她咽下这口哑巴亏,再不敢说一个字。任由他站在门外发疯点火。
  
     于卿烟,是无固定性质的女人。每次遇到这时候,就是那种天生看不惯男人欺负女人的女流氓,她此时一反平日知书达理的书生气,大大咧咧,奸调巨滑,阴阳怪气拿那个男人开刷,又刷的没有一句废话,让这个男人心服口服,还让他笑着听完。于卿烟告诉这个男人:“海霞,是他前世今生的福报。”在平时,她是绝不会与这样的男子多一句废话的,只在护女人的时候给他们颜色看。奇了怪了,这男人遇到这样一个于卿烟不怒,反而诞着一张脸过来讨好着。知道他打孩子,于卿烟有一次甚至提着个酒瓶,跑人家门口训斥他,像训孩子。她则会喝得微醺的去抱过人家的孩子,像疼自己孩子一般哄着。



第三回:秘密  命运  来回  面瘫  晒太阳







     头发削完,卿然给海霞5元钱。为这多出来的两元钱,她们总是夺夺打打。这样的削发,一般海霞只收当地人3元钱。在小镇做20多年生意,小镇南面的理发店早30,50元的收费了,她还老实巴交的守着过去的成交价格。让她提提价格,她总说地方背,贵了怕人家都不来了。也难怪,人家做生意早住宅,门面都买了,她还是租,一天到晚站着,做头发累的要死,没有积蓄,还要忍声吞气。于卿烟总想让她“离婚”算了,可话到嘴边又咽下去。只是剪发的时候就去找她。她们不谈心事,因为,于卿烟相信一句话:不要轻易走进另一个人的秘密,除非你们有力量分担彼此的命运。


    去年春,路过,关门了。打她电话说在上海。夏路过,看她门又开了,急忙上去剪发,突然听她狠她男人,让他做东做西,奇怪了,那二溜子小标脸男人竟然一反常态,事事点头,坑头做事,陪尽小心,屋内屋外转。头发削完,于卿烟舒心的说了句:“我怎么觉得听你狠他,这么撒阔,解气的了?”海霞扬眉吐气般说:“撒气,是吧?”她俩哈哈大笑起来!在小镇,从没有见过海霞如此舒展的笑过,好美。

    
    同年冬,门面退了,她彻底离开了。后来才知道那年夏她是回来办离婚证书。打电话停机,心里暗暗替她高兴,却又为她的不知所踪而担心。再后来,路过,看到海霞那小标脸男人竟然得了半边面瘫。他忘记于卿烟曾经戒告过他:“海霞,是她前世今生的福报”。她走了,他的福报就结束了。于卿烟路过晒太阳的他,轻蔑的没有一个眼神。



第四回:梦想  诗文  将军  悟道







      海霞走了?于卿烟已经习惯被她抚弄长发,从姑娘时候。因为习惯,这一年她再也没有找过其他人修剪她的长发。抬头看看树梢,风停了。哦!不。风没有停,只是吹到别的地方去了,让那里的树跳舞。一个女人,从结婚开始,真的想:种下梦想!然后,不离不弃。可当年的我们确实不知道会结什么样的果。如卿烟,海霞,如陆鹤……如今越过三十而立的我们谁都回不去了。一阵风又吹回,披散着长发,她在风中吟颂:待我长发及腰,将军归来可好?此身君子意逍遥,怎料山河萧萧,天光乍破遇,暮雪白头老。寒剑默听奔雷,长枪独守空壕。醉卧沙场君莫笑,一夜吹彻画角。江南晚来风,红绳结发梢。


    诗文哀婉却美好,听说还有一封将军的回信。而我们只是韶华易逝,覆水难收的普通女子,来不及遇到这样一位骑在马背上气拔山河,一诺千金,爱得起给得起的将军。如今这社会多得是掏得出“枪”却上不了战场的“精打细算”的所谓“将”军。女人们于是都披上盔甲冲在前方后营。生命中亦怎会有这样一封在风中来回的《长发及腰》?于卿然突然悟到:原来,我们都是俗人,等着长发及腰。而海霞才是破尽禅机的女子,所以她才耗尽青春在这个小镇替那些女子减去三千长发……

     于卿烟想:明天去剪发吧!不等了。






文章评论

绝版女皇

小曼姑娘不但人漂亮,文章构思也精辟[em]e179[/em]

玉蝴蝶

长发为己留,剪或留皆为己愿。

*若溪

一曲牡丹恋, 恍若如隔世间,    古琴声弹指间,    却不见笑容依然,    清酒两三盏,    抵不过晚风寒,    燕儿归春香艳,    忘情话缠绵,    三世间的轮回,    剪不断爱的誓言,    莫名流露的依恋,    三生蕊的香甜,    轻轻抚过伊人面,    擦身而过的遗憾,    三千烦恼丝一丝胜一丝,    丝丝,情怨缠绕我心田,    三生爱蔓延,    剪不断理还乱,    夜夜无眠乱乱轻弹我心弦

丑小鸭

三个女人的故事,又岂是三个女人的故事,代表了大多女人的命运啊!文章不长,容载量确大[em]e179[/em]

文灬卿

简单的故事,在朋友的笔下熠熠生辉、美轮美奂,欣赏!

守一法师(拒群)

先后两次赏阅博文,对其中四人留下印象:欣赏于卿烟“自我”造型的人格魅力、欣赏海霞身上沉淀着的善美人性,厌弃吃着软饭整天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的海霞丈夫、表象华彩四溢的陆鹤难掩人生价值和意义的凋谢和枯萎。 博文笔触清丽、洒脱,脉络清晰,人物刻画细腻、生动,似高山流水意蕴绵悠。 [em]e179[/em]

卧梅闻花

莲花的小说文 第一次看 有积淀 有思考 有神闲 轻轻道来 人文关怀 好!

坤哥

曾写过日志《来生待你再蓄长发》[em]e112[/em]

坤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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