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风

86天（4月2日）

放学，照例骑车去接诺儿，她有点闷，不像每天一样叽叽喳喳的。

快到家时，诺儿情绪沮丧地说：“妈妈，我怎么感觉我的付出和我的成绩就不成正比呢？”

我知道她的情绪来源于3月底的一次月考，因为一模要在4月20日进行，所以学校加了一次月考，怕间隔时间太长，孩子们的情绪松懈下来。我向来对这种让孩子紧绷着学习是不赞同的，也没有因此给诺儿过多的压力。但诺儿自从复学以来一直很努力，就是成绩上不见起色，反而直线往下掉。

“是不是成绩出来了？”我明知故问。

“嗯，出来一部分。”

“多少分啊？”我小心翼翼地问，生怕自己的情绪感染到她，再让她无端地掉泪。

“数学才95分。”

“哦”。

我知道，数学满分150分，95分算低的，连班级的平均分都没有达到。诺儿继续掉眼泪，一边继续哭诉。

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所有的语言都是苍白的。自从九年级一开始插入这个班级后，她一直很在意自己的成绩的。刚开学，因为假期补课她没参加上，每一科都丢了一两章开学没有讲，她一直落后于别人，拼命补全自己没有学到的那两章内容。每天，她都学到11点左右，因为身体的原因，我总是不希望她太熬夜，毕竟，身体才是最重要的。但当人到了一定的境地，总是不由自主地去做一些事，而忽略另外一些多年以后看来很重要的事。

“别急嘛，只是一次月考而已，回家我们总结一下看看，争取考好一模就好。”我只能这样来安慰她。

85天（4月3日）

今天再去接诺儿，她又恢复了往日的欢喜。

晚上吃饭时，我问：“成绩都出来了吗？”

“出来了”

“怎么样呢？”

“......”诺儿给我背了一遍。

“全校排了多少吗？”

“还是223，挺稳定”诺儿回答，言语中看不出来是满意还是不满意，但因为全校排名没有往下掉，她还是露出了笑容。我估计第一天数学成绩出来的时候，她没准以为自己会掉到三、四百名呢，所以才沮丧得不得了，如今发现大家考得都不太好，自己的名次还和上次一样，就有点小窃喜了。

初三考试很多，而且每次都是学校大排名，诺儿很要面的，似乎排名忒往后会影响她在别人心目中的形象。

我系统地看了一下诺儿的卷子，问题还真不少。以前我一直以为，有诺儿自己的努力就行了，我只是在她需要时提供一下帮助就好，毕竟学习是她自己的事。现在看来，不是这么个问题了，如果我不更加深入地参与其中，诺儿似乎很难找到突破口，每天虽然也很努力，学到很晚，但是效率并不高，时间的分配和把握上也不是很合理。

趁着她高兴，我对她说：“看样子，以后我们还得继续努力了，这样吧，以后我们每天增加半小时，学到11：30，你尽快把学校的作业写完，然后我们把有问题的章节再重点复习巩固一下。”

诺儿很欣喜我的全面干涉，似乎她早就等着这一天呢。

84天（4月4日）

今天是清明假期，没有额外的补课，我和诺儿整天都闷在家里，她写冗长的作业，我给她整理错题。

对于数学，我不是很担心，诺儿的班主任是数学老师，能跟上进度就好。我只需要帮她强化错题就行。她有时候忙着向前跑，对于过去曾经做错的那些题没有时间去回顾，这样，隔一段时间之后，错题就变成了顽固性的错题，甚至在答案出来之前她都不记得曾经做过这样类似的题。

对于化学，很奇怪的是，她也不是很擅长。记得上初中时，化学是我的挚爱，班级的好多同学都喜欢化学，因为化学实验很神奇，颜色的变化、气泡的产生、沉淀的生成，总是那么微妙地抓住我们的眼球，让我们不由自主地探究它的奥秘。看样子，化学我得帮她打开一个方法，否则以现在的情形，很难有大的飞跃。

语文也是我比较苦恼的方面，诺儿擅长抒情类散文，多次见报发表，可就是每次考试的作文，分数都不高，这次得了47分（满分60）。而且，诺儿的语言分析能力还偏弱，具体说，就是不太会理解题意答题。这方面，我也没有太好的方法，看样子，哪天得和语文老师系统地谈一下，也许能找到方法。

“诺儿，以后有不会的题，不要想太多，直接举手问老师就好，只有脸皮厚才能学的快、学的好、学的透。”我打断她正在写的作业，开始传授方法。“你看滑冰，不怕摔倒才能学的快，要是总也不敢大步滑，怕摔的难看，那么也很难有大的起色。”

“知道了妈妈。”

83天（4月5日）

清明小长假中。

下午去接补课的诺儿。

“妈妈你知道吗？同学很羡慕你骑车来接我呢，有时候他们会跟着车子跑一段。”

“哦？”

这倒出乎我的意料。诺儿的同学家中，有车的不少，好车更是比比皆是，坐二等居然还能被孩子们羡慕并追随，真真是我意想不到的。

晚餐时，我对诺儿讲出了心里话：“我原以为靠你自己的努力，加上老师，就足够你应付中考了。所以，一直以来，我对你的学习并不是很上心，别让你累着才是我的主要工作，现在看来，我得帮你了。”

“妈妈你怎么这样，你不是说好十八岁才让我独立的吗？怎么现在就不管我了？你得做我坚强的后盾。”诺儿嗔怪道。

是啊，现在是诺儿需要我的时候，我得全力以赴去帮她完成她的这个阶段性的备考。从今天开始，有诺儿在的时候，我要和诺儿一起共进退，什么空间、QQ、微信、朋友圈，统统阶段性地搁置。

“妈妈，听说，一模如果考的好，四中会主动和你签订协议，预约进四中上学，即使你中考没有考好，一样可以进四中的。我希望我能有这个机会。”诺儿充满希望地说。

“好吧宝贝，那我们一起加油吧。”

82天（4月6日）

清明长假最后一天。

天很晴朗，太阳毫不遮拦地照耀着大地，天似乎真的暖了。室内的温度仍然很低，17度，不及冬天供暖时室内的温度，我不得不打开了电暖气。

一早，我就忙着在家做中考倒计时的表格。这曾经是我最痛恨的，它会带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但为了在时间上有一个直观的概念，也为了制造点紧张的气氛，我还是做了这个表格，并且张贴在我和婉婉的桌前。我们需要知道我们还有多少可以利用的时间，以便充分地利用它。

昨晚诺儿问我：“妈妈，我现在是精力充沛，不睡觉也不困，你行吗？能坚持下来吗？”

我最近右眼皮总是跳，以前也发生过，大抵是缺少睡眠造成的。想睡一觉，可是一躺下来，头脑反而更清醒，想想诺儿的学习，想想我的摄影，再想想我的文字。他们总是不可避免地冲突着，让我纠结。持续自己的爱好，用在诺儿学习上的时间就少了，全心全意顾着诺儿的学习，就意味着暂时要放弃自己的爱好。有些东西，不管你多么喜爱，一旦搁置了，想重新拾起都会有点手足无措，甚至回不到当初的那种感觉。

诺儿问我：“妈妈，中考完事你教我用单反吧。”

“好啊，但有一个要求，你得无条件地做我的模特。”我借机要挟。诺儿对我拍她然后上传到空间，有时候会很忌讳，她不希望我和她朋友圈的交集看到这些照片，在她的空间里，她还保持着刚上班的小姑娘的形象，她不想别人当她是小屁孩。

“好吧，但是你得允许我化妆。”为了学单反，她放弃了抵抗，但也提出了一点点小要求。

“没问题，我也不希望我的小模特太糙，不堪入目。”

她瞪了我一眼，不过为了学单反，还是忍了。

81天（4月7日）

天真冷，彷佛冬天又卷土重来一样，骑行在路上，阴嗖嗖的风裹挟着寒气扑面而来，我和诺儿都带上帽子，拉紧了衣服，把自己缩在衣服套子里。蓦然想起了别里科夫，那个终生都装在套子里的人，是否真的会体会到寒冷冬日缩在套子里的温暖呢？

晚餐是我们交流最多的时间，也是一天之中最轻松的时刻，不去想作业，也不去想中考，不那么急着吃饭，一边吃饭一边聊天，轻松自在。

“妈妈，你读书做读书笔记吗？”

“当然做了，不做的话，有些很欣赏的句子以后就找不到了。”

“我很少做。对于我喜欢的句子，我几乎能背下来。”诺儿自豪地说，脸上堆满了得意。

“哦”。我不好说什么，对于这方面，因人而异，不是我这么做就一定得要求她这么做，她只要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下去，适合，就好。

“诺儿你知道吗？上天造人的时候，老天爷把你这边的褶皱多捏了点，另一方面就会平滑一些。所以总有的人在某一方面特别突出，有天赋，有思想，有高度，就比如你的文字，而在其他方面则要付出比常人更多的努力才行。”我借机发挥。

诺儿笑笑，未置可否，也许为我的借题发挥在心里暗笑呢。

80天（4月8日）

    一个全新的台历摆在面前，它终将成为诺儿中考的倒计时牌。

这是我非常不愿意做的事，那一个个黑黑的数字就像黑暗中要吞噬人的那双眼睛，警惕地望着我。我叹了一口气，有些事终非所愿，但也要去做。

前几天曾做了一个倒计时牌，因为不醒目，已经沦为墙上的一幅画了。

我不愿意看见诺儿回家时那种困惑的表情，当她在学习上遇到困难时，我却袖手旁观，无动于衷，期望她能自行解决各种难题。有些人，有些时候，需要你带着她一起走，一起飞，直到她的翅膀坚硬，可以独自飞翔。

尽管我不喜欢现行的教育体制，可也不得不深陷其中，每天被它支得团团转，我想挣脱，可我的力量太弱小，看不清体制外的世界，不知道出路在哪里，方向在哪里，该怎么做才能不成为体制的牺牲品，又能让诺儿健康快乐地长大。

小小的倒计时牌预示着我的妥协，我的屈服，也昭示着我将举起枷锁，将新一轮的重压扣在诺儿的头上，还好，这次有我和她一起顶着。

一边做一边讨厌这倒计时的牌子，黑暗的80天快点结束吧。

79天（4月9日）

“妈妈，在哪里能看到萤火虫呢？”诺儿问我。

我不知道。

这个在我们小时候司空见惯的景象，现在已经很少看到了，也不知道在哪里能看到。小时候那么多的萤火虫，你们都到哪里安家去了呢？

“你们小时候真幸福，有那么多好玩的，你还用铁丝溜过小圈吧，好像还在雪地里扣过鸟。”诺儿充满羡慕地说。

是啊，我们小时候，家家都是好几个孩子，大人忙着工作和糊口，根本顾不上我们，我们都是三五一群自己玩，没人教，自己悟。抗战片看多了，就自己用蓖麻编个手枪，用树枝编个帽子，然后沟里沟外地乱跑，爬墙头，趴土坑，玩抓特务的游戏，直到天黑得看不见人影或大人找才回家。看过《少林寺》电影后，就一人弄一个棍子，每天舞来舞去，好像自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行侠仗义的侠客一般。看集市里搭台唱戏的，回家就自己用纸壳做个简易的帽子，缝上点亮片什么的，或插上点野花，拿个被单披上，模仿水袖甩来甩去，并呀呀地唱着自己新编的词。

那时候，不时兴旅游，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县城，也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大。即使是可以了解外面信息的电视，也仅仅几户人家有，常常被电视剧占着。每天晚上，爱看电视的都去看，人很多，看电视比农村放电影还热闹。电视机就放在窗台上，对着外面，大家自己带着小板凳，坐在院子里看，记得那时候演的是《血疑》，看到山口百惠得了白血病并和三浦友和诡异般地成了兄妹后，引得大家唏嘘不已，流了不少的眼泪。还有一次，放《霍元甲》 ，正看得起劲，忽然停电了，大家很失望，但谁也不想走，一起猜测着即将发生的情节，并期望着电能奇迹般地来。不知谁说了一句：不是有电鱼的机器吗？一句话提醒了大家，大家七手八脚地搬来电鱼的机器，这是一个手摇的发电机，平时用它在河里电鱼用的，这次算派上用场了。摇起来发现还真的能带动电视，于是接下来的电视情节，就在大家轮换手摇中完成了。

现在城市出生的孩子，已经看不到也玩不到我们小时候的那些稀奇玩法。时代进步了，这些温室里的花朵玩的大多是人造的玩具，创意都交给玩具公司了。好一点的，从小就开始旅行。

过去的永远成为过去。我们创造的那些玩具和玩法也一并随着记忆一起埋葬在过去。

78天（4月10日）

最近已不如以前那般辛苦，暂时放弃了文字和空间，每天还是和诺儿一起忙到很晚，白天忙于工作，中午则抽空眯一觉，即使睡不着，闭目养神也是好的。

昨晚，给诺儿通捋了一遍光学的部分，这部分本不难理解，只是没有做过实验，使得好多直观能看到的现象，得靠死记硬背才能记住，我根据自己的理解，做了一个凸透镜物距和像距的关系图，又给诺儿找了一些中考题来做，希望能给诺儿提供些记忆的便利。

浮力也是经常出大题的点，今天还要把浮力的部分给她加深一下。

很多时候，感觉诺儿虽然很用心地学，但是不得章法，每天忙于老师的习题，练习册，知识点，却很少有时间回顾书本上的内容。好像一座建在沙堆上的高楼，飘在浮萍上的物件，经不起大风大浪，也经不起恣意的变化，很轻易就会瘫坐一团，困在其中捋不出头绪。

自信心很重要，很多时候，诺儿是不自信的，我们背靠背学习，她经常随口问我一些问题，即使有些事她已经知道的，她也习惯性地问一句。对于比较简单愚蠢的问题，我也会不客气地说：“自己看书，书上都有，就是懒。”

她也不生气，自顾自继续学习，仿佛刚才说话的不是她，而是另外一个人一样。

77天（4月11日）

“诺儿，你说怎么有那么多的年轻人不爱结婚，结婚了也不着急生小孩呢？临界就是个例子。”

“也许是在等着我吧。”诺儿嬉皮笑脸地说。“告诉他，我没看上他。”

“那你以后会结婚吗？”

“不结”

“那你以后会要小孩吗？”

“不要”

诺儿敷衍地回答我。

诺儿已经长大，许多成人的问题不可避免要涉及，她曾经很正式地问我：“妈妈，你喜欢我找个什么样的男朋友啊？”

“随你好了，反正也不是我和他过一辈子。”我随口说。她总是不满意，刨根问底地追问一番，看看实在追不出什么答案也只好作罢。

76天（4月12日）

“我小时候做过许多糗事，都没敢告诉过你。”

晚餐时，诺儿信口说。

“哦？”我来了兴趣，还有我不知道的？

“小时候特爱看《西游记》，奶奶说换台的时候得快点，要不我一听到《西游记》的音乐就马上坐下来看，一看就是小半天。那时，不明白孙悟空的筋斗云是怎么回事，以为谁都可以做呢。有一次我就学着在床上往地上翻，是空翻哦，翻到空中还想呢，也挺容易啊，我也可以的哦。结果落下来头碰到桌子角了，磕的老疼了，以后我再也不翻了。”

“还有一次，我看咱家的墙上掉沫沫，也不太明白怎么回事，当时就想可能是墙太干了才这样，就拿了一盆水，用抹布沾着往墙上抹，刚抹了一道就知道麻烦了，黑乎乎的，根本不行，最后还是用修正带把那里重新抹白的，你们可能都没看出来。”

诺儿嘿嘿地笑着，为自己当初的幼稚，也为我们的没发现。有些秘密，嗮干了，若干年后在拿出来当笑话讲，自己也觉得挺开心的。

“你知道吗，你小时候可调皮了，爸爸在那用电脑，你若无其事地过去了，那时你才一岁多，刚会走。爸爸警惕地看着你，怕你影响他，可你却一脸的无辜，让爸爸瞬间放松了警惕。就在爸爸继续看电脑时，你一个不注意，用小手把主机给关了，那个主机正好是你能够到的高度，那个小钮，正是你的小手喜欢触摸的样式。干完坏事，你马上就跑掉了。”

    “怎么可能？是我吗？”你的记忆里没有那一段，尽管我们多次给你讲过，你总是不信。其实你的童年还有好多好多你都不记得，爸爸妈妈却清晰记得的故事，正是这些千奇百怪的故事伴着你成长，也填满了你的童年。


随风
2015.4.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