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说 父亲之死 一 演戏

原创心灵港湾

这部中篇小说[父亲之死]的素材是真实的,为了不造成二次伤害,
文中的人物全部是化名.如有雷同纯属偶然,切勿认真,谢谢！

一    演戏
     
      皖南事变后,新四军第七师突围后的几百号人,在曾希圣的率领下，辗转来到了和县耿李村.这里是山地，日不能晒三十天;圩田，雨不能落三天的半山半圩穷山村.他们通过对群众深入的接触和了解，认为这里大多数的人都是想怒不敢言，想翻身没有底气（靠山），但却是有利于部队休整和发展的好地方。一九四三年的秋末冬初,就在这里建立了根据地和七师的首脑机关.为了重振新四军的雄风,配合队伍的宣传,部队的机关,把村子里一些有艺术天才,对文娱生活颇为爱好的男女青少年组织起来,成立了一支文艺宣传队.开始以唱"我们的好儿郎,参军上战场,赶走日本东洋鬼子,保家卫国安家乡！"等歌曲为主;以后又用"玩花船","踩高跷"的文艺形式,演出一些送郎参军,打倒小日本的节目.通过这些文艺演出,大大地唤发起当地群众争向报名参加新四军,打击日本鬼子的热情.随着这支文艺队伍的日臻完善,逐渐发展成一支能唱"穆桂英挂帅""薛丁山征西""薛仁贵征东"等一些连续数晚的大型爱国剧目.在当时,这支文艺宣传队,不但对部队的宣传起了很大的作用,也给当地过於匮乏的文化生活,增添了几分润色.由于他们的演技深受大家的喜爱,使得这支文艺队伍一直延续到文化大革命前后.
       自从江青一伙大力推广现代革命样板戏以来,新任队长常道才又吸纳了一些青少年学生。使这支队伍,在全国各地争相排演现代革命样板戏的大气候下，思想意识没有落伍,也能跟风排演.由于他们的演技出类拔萃,开始周围十多里外村庄的男女老少都会成群结队来看。但时间一长,别的村庄也都在演同样的节目,渐渐地来看演出的人也少了。
      一天晚上,村子里的李全好在街上办事晩了,看到小圣子村的文艺宣传队,在街上演出了一场”活捉南霸天，枪毙圣霸天“的剧目,深受启发.那剧目是以毛主席抓阶级斗争大方向为主题,用忆苦思甜方式,结合地主圣老四迫害本村李小花夫妇,最后被政府枪毙的实例编演的.新颖别致,超凡脱俗.李全好回村后,就和队长常道才说了昨天晚上他在街上看了那场戏的情景，说:"我们村子王老二【指我父亲，下同】被地主打死的情节,比起小圣子村李小花那故事感人得多！我们能把王老二这部戏演好,那可真是高山打虎名声在外啰！"
       当天晚上,常头儿就带着文艺宣传队的一些成员,跑到十几里外的小圣子村去看戏.剧中那个姓圣的地主,对本村那位年青貌美的李小花,早就垂涎三尺, 多次调戏她.李小花因惧怕地主圣老四有钱有势和自已的名声,总是忍气吞声.可有一次却被她的丈夫看到,她丈夫就大声斥责了地主.可是地主圣老四为了想长期霸占她,就指使他的狗腿子多次无事找岔地拳打脚踢李小花的丈夫,之后她丈夫又气又恨地被逼得自尽而亡.当时正经受文化大革命洗礼后的群众,尤其是青年学生,更加群情激昂.只听有个青年人突然站起来,振臂一呼:"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打倒恶霸地主圣老四,""枪毙恶霸地主圣老四"！台下看戏黑压压的一大片人,群情鼎沸,都跟着领头的人,高声重复呼喊他的口号，此起彼伏,一声高过一声.面对台上台下那高昂的气氛和壮观的场面,常队长真的按捺不住了,就对陪他一起去看戏的宣传队人员说:"我们的戏排出来,从唱功,表情,音响,和戏的情节来讲,肯定超过他们几倍,明天我们就干."
      常队长想实现自已的愿望，第二天又邀请了本村和邻村愿意参加的,正在读小.初.高中的学生,让他们抽空参加编剧和演出.为了能使演出达到预期的效果,常队长就带着一班人,走村串户,访问那时的当事人;并去了省城,询问现在在省城工作,当年参加土改工作队的队长张奇和成员唐治安.获取父亲的原始素材,和被地主打死的第一手资料.功夫不负有心人,剧本的创作也很顺利,于是常队长就选定角色,让演职员们各自熟悉剧情,背熟台词,规范动作,模拟音响，之后就象搭积木式一场一场地排练.常队长看到大家都很卖力,信心倍增.就对大家说:"现在是中秋节,我们争取在二.三个月内,把戏排练成熟,争取早日公演.这样到年,说不定都有红包！"看到常队长信誓旦旦,大家都在磨刀霍霍.
       由于参加演出的人尽职，尽心,尽力,经过二个多月的紧张排练,一幕"枪毙南霸天,声讨霍无常"的剧目终于出炉了. 为了慎重起见,彩排那晚，他们还去省城特邀了张奇和唐治安前来观看,目的是想征求他们的意见,达到精益求精.他们也邀请了从外地调来不久的现任区长陈怀和区里负责文教的高德玉,还有乡长,大队书记也在座.戏未开演,村子里那五间宽敞的大祠堂,早早就被各家送来的大板凳排满.舞台上鼓乐一鸣,祠堂里座无虚席,连大门外也挤着许多站立的人.
      序幕一拉开,在悲凉的音乐声中,突然那道剧房子被大雪压塌了一半。只见一位饱经风霜的女子，招呼大儿子抱着最小的弟弟，带着另外二位弟弟，赶快从屋子里跑出去。自已却从雪屋里的床上,抱出一位已经被倒塌房子砸死，看来是生病的中年男人.这时听到台下偶尔有人窃窃私语说:"这位寡母，在寒冬里带着几个孩子怎么生活呀！"当台上那位中年妇女，在变卖了家里的所有,草草地葬了丈夫,用衣袖在自己的脸上,眼眶上使劲地揩擦了一番,转身对着身边孩子们说:"儿子们，我们一定要活下去！男儿有泪不轻弹,我们去乞讨！"然后一昂首,一头挑着四岁儿子,一头挑着家里所有家当,领着三个幼小的孩子消失在那茫茫的冰天雪地之中.这时台下的人群都饱含着热泪,自发地大声喊:"好！好！"紧接着都为这母子五人齐声鼓掌了十几分钟.
        一位小学三年级的学生,饰演九岁的父亲.在冰天雪地里,他身上穿了一件四处见洞的破棉衣,脚上穿的是鞋头开了口的一双破鞋,走上舞台.在他进地主家第二天的早上,地主对他说:"小放牛的,去把牛牵到前面池塘里去饮水,然后把牛拉到西边山上去放放."父亲说:"这大雪天,山上又没有草怎么放?"地主说:"今天已经出大太阳了,不把牛拉出去转转,牛和你一样会懒的.你是放牛的,不放牛白养你呀?"地主又说了一句:"到吃中饭时就把牛拉回来！"只见他干练地用稻草搓成绳,把身上那仅有的破棉袄系紧,又把张口的鞋头用草绳扎牢,免得走起路来,雪花向鞋子里乱窜,就牵着牛出去了.他那不屈不挠的精神,掩盖了他那满脸的稚气.
     寒冬腊月,对想要温暖的人会更加嫉妒,这证明它们的无情;冰雪寒风,它不因为你是穷人而有怜悯之心,这是它们的无奈.父亲的鞋早已湿透了.他以为鞋湿了和不穿鞋没有两样,就打着赤脚在雪地里走.可他并不知道在雪地里穿着湿鞋,比不穿鞋要暖和得多，因为湿鞋可以把脚底下的温度固定在鞋里,打赤脚那就要走一路捂一步了.热从头顶生,寒从脚底来.持续性身冷,脚寒,使得只有九岁的父亲,浑身发抖得受不了,就从山边提前回来.地主说:"谁让你回来的？"父亲边打着哆嗦,边说:"外面太冷,我受不了."地主说:"怕冷就不要来放牛！"父亲说:"我没有吃才来放牛的！"地主说:"才来就偷懒,以后还得了吗！"就抢过父亲手里的赶牛棍,给他一顿狠打.棍子打断了,地主把两截棍拼在一起打,打得父亲头上身上浑身是血包.地主看他骨瘦如柴,初次只想狠狠地教训他一下,就给他一梱稻草,让他睡在牛的旁边，并招呼家里人,三天不给父亲饭吃.当天晩上,他家长工耿信锁,把他盛的饭省下来未吃,偷偷地送给父亲吃,不然他真的会被活活的饿死！这时只见台下有个人按捺不住,站起来举起右手振臂一呼:"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打倒狼心狗肺的地主霍无常"！满屋子的人也都跟着站起来,一齐高声喊着。那愤怒的声音，真想要把这祠堂屋上的瓦挤破,去划破那小山村宁静的夜晚.
       戏演到父亲省吃俭用,连自已吃菜的油也舎不得多加,却把省下来的米油送给当时儿女成群的农户时，一个妇女哭着站起来说:"他自已舍不得吃,把米油背来给我,我坚持不肯要,他就说这不是送给我吃的,是送给我家小孩子们吃的,我还能说什么呢！他死了我今生不能报他的恩,只有来世报答了,但我会永远记着他！"说着说着,她掀起衣角,不停地在脸上揩擦着眼泪.真的,这人还健在,近七十年了,她还念叨着父亲的恩惠.戏演到父亲被骗到地主家的二进房子里后,被倒吊在房子二樑上,还被地主用树扁担在底下一连串地砍打时,台下的人群情振怒，连声高呼:"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血债要用血来还！""打倒恶霸地主霍无常"的呼声久久不能停息。淹没了台上布景后面传来的地主的凶残咆哮声,和木棍惨烈的打击声.此时台上的演出,不得不处于休场的局面.本来只有二个多小时的戏,却演了三个多小时才结束。
      戏演结束了,常队长请张奇上台讲话,张奇说:"你们把王老二演'活'了，他是一个对国家无限忠诚,对人民充满着爱的典型代表。"陈奇停顿了一下又说:"你们这幕戏演得太好了，我也陪着大家流了很多泪水.如果有一场枪毙地主霍无常的演出,那这幕剧就大快人心了！可惜---"从他的表情看来,他的心里很不平静,他说不下去了，仓促从台上走下来.这时候,负责文教的高德玉走上台,说:"这部戏太感人了，我也和大家一样，感动得流下了眼泪。如果有一幕‘血债要用血来偿‘的演出，那就更有教育意义了。刚才陈奇同志的话说半句留半句，我也不明确。我认为，这幕戏没有结尾，就无法公演！"陈区长在询问身边的唐治安后,才知道这戏没有办法结尾的原因.也走上了台:"我也被王老二的高贵品质所感动！这样感动人的故事,这么激动人心的场面,可惜没有枪毙霍无常的完美结局。按照现在血债要用血来还的理论,'红色娘子军'的南霸天被活捉枪毙了,小圣村那圣老四也斩首了！可罪恶的地主霍无常却跑到了香港,这笔血债,没有偿还,这幕戏就不能公演！"那时在文化大革命的风口浪尖,上綱上线谁能担得起呢！无奈之何，此戏的公演也只能不了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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