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世

个人日记

 

那一世
 
 


 
 

    住在布达拉宫,我是雪域之王;流浪在拉萨街头,我是世间最美的情郎。-- 仓央嘉措

 
佛说,婆娑世界,诸法无常,诸漏皆苦。世界是无常的,任何一种情都是痛苦的。嘉在藏文中释义一般为广阔、广大的意思,“措”也即是大海的意思,嘉措合意为心胸广阔的像大海一样。一般在西藏有好多人名带嘉措。除第一世外每一代达赖都叫嘉措。

 六世达赖就是倾倒众生的传奇上师。僧与俗,尘与土,枷锁与人性。深情绝美的诗作,加上他和玛吉阿米传奇式的苦恋,正是让后人颠倒痴迷的神秘之源。仓央嘉措的俗名叫阿旺嘉措。父亲扎西丹增是一位出色的红教教徒,母亲是一位普通的民间女子。

 1683年,那一年,阿旺嘉措出生了。几年后,两位来自雪域中心拉萨的大人物,艰苦跋涉到仓央嘉措的故乡门隅。门隅,位于雅鲁藏布江的下游,海拔两千多米。未来的六世达赖喇嘛出生在清寒的环境。十岁那年,父亲死去,阿旺嘉措被带到错那县的巴桑寺学经,那时活佛的身份没有公开。在那里,他遇见了刻骨铭心的情人玛吉阿米。寺院的后山上,夕阳的光辉照着年少的美好,淡淡的檀香味道在少女玛吉阿米的胸口流窜。初爱,不被惊扰,如此洁净,如同初绽的雪莲花,舒展美好。这一刻相拥的抵死缠绵,却要付上一生的苦难与辗转的苦念。
 
 






 时间不徐不疾,仓央嘉措继续学经,玛吉阿米偷偷送来亲手做的包子,奶茶。两人少年在人群里傻傻地微笑,隔着人群,彼此对望。浑然没有去估算此去经年的辗转苦痛。

 那一日,人群骚动,雪域中心拉萨来的黄衣僧人来到仓央嘉措的寺院,幼年的记忆如雪片飞起。那一刻,所有的僧人缓缓弯腰,把双手合十放在额头,虔诚地呼唤:达赖喇嘛。五世达赖已经圆寂,而他,是转世的活佛。
 
 年轻的活佛就要离开生活了四年的巴桑寺,去往雪域的心脏拉萨。布达拉宫,最大的王。身份的揭晓,玛吉阿米的阿爸将女儿锁在屋里。她爱的是谁啊?如果是个别的活佛,我就把她送给人家当丫头。可她爱的人是达赖喇嘛,他身边允许有女人吗?浩荡的队伍,拥挤的人群里,任凭阿旺嘉措眼睛看酸,始终没有看见玛吉阿米的身影。年轻的活佛,在离别的那一刻,隐忍着无尽的哀伤,泪花闪烁。

 我没有接触过藏人,更没有深究过佛教。汉族人笃信的儒家教育,是千百年来根深蒂固的画地为牢。而在藏地,佛教有着让人难以置信的深厚基础。全民笃信佛教,而且如此热烈忠贞,直勇无惧。当我们的心拭去尘埃,灵魂可以发光。

 




 

 藏历1697年,阿旺嘉措来到拉萨。1697年10月25日,六世达赖仓央嘉措举行坐床大典。那一天,仓央嘉措将永远告别过去。那一年,那个门隅出身贫寒的孩子变成全体信众高高敬仰的神。

 辩经场上,仓央嘉措由开始的输过到一次次赢到,最后一场辩论,拉萨的三个寺院——甘丹寺,哲蚌寺,色拉寺。他打败高手,赢得所有人的尊敬和爱戴。日夜不断地学经,辩经,桑杰嘉措严厉的戒训,加上内心将自己折磨得形销骨立的相思,他很累。

 藏历1698年的晒佛法会,有藏戏表演。藏戏,是藏族人特有的戏种,舞者带着沉重的面具,衣着华丽。仓央嘉措的眸光落在一个舞者身上,隔着面具,看不清长相,那身姿和手势却让他心跳加速。有几次,他想起身,终究忍住。众目睽睽之下,他是最大的王。舞者表演完跪着谢恩下去,最后一个舞者,刚要低头下跪,他一下子站起来:你上来就好了。
 
 惊倒众生的睽视下,那个女子面色绯红。眼睛那样温柔,有着如月亮一样的光芒。她就是费尽心思来寻他的玛吉阿米。哦,我的玛吉阿米。你什么也不必说,我心明白。你眼里蕴含的泪水,曾经多少个夜晚淋湿过我痛醒的梦乡。你就站在我的面前,而我却不能走过去。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我站在你面前你不知道我爱你;而是爱到痴迷,却不能说我爱你。
 玛吉阿米迅速被带走,那一夜,仓央嘉措终于病倒,再厚的被褥也是彻骨的寒。与喜欢的人,与最美好的东西失之交臂,那种沉重和悲哀没有任何良药可以稀释。我想仓央嘉措的情诗之所以那么震撼人心,直摧垮人钢锤铁炼的意志,莫过于用情之真,护情之苦。

 
 



 
 
 所有的付出换来一个傀儡的身份,仓央嘉措逐渐开始打开灵魂的枷锁。有一天,拉萨的歌肆酒馆里,多了个叫宕桑汪波的浪子。在大昭寺一角处,一个二层楼的小酒馆很热闹。达瓦卓玛迎来了一个贵族扮相的少年。那夜她为他斟酒,第三杯酒后,他开始吟诗:
 
  皓齿美人含笑,
  朝向四座顾盼,
  眼珠娇滴滴一转,
  目光落处是少年的脸。
  ……
  只要姑娘你常在,
  酒就有我喝的,
  少年我的希望,
  自然寄托在这里。
 

 四处无声,忽然,有人喝彩吹口哨,惊扰着美丽的达瓦卓玛潜伏的惊喜和娇羞。眸光流转无尽的情意,少年却因不胜酒力醉酒睡去。以后,他是这里的常客,与陌生客人一起喝酒,一起欢唱,酒尽归去,他会付了所有人的酒账。客人们爱极了这个出手阔绰的少年,却没有人知道,他竟是无比尊贵的达赖喇嘛。

 达瓦卓玛陪他逛街,绕着大昭寺或走或拜。拉萨的正午,阳光如火炙烤。人群里某个人的脸浮现,触及心里最深的痛。仓央嘉措走到大昭寺正门口,俯下身子,以额触地,起身,再拜……
 

 



 

 玛吉阿米,这个名字喃喃辗转唇齿,抬头时,灼热的阳光下,他泪流满面。远处的卓玛终于明白,那个无数次戏说她是他的美人的浪子,他的心里,有一块神圣不可侵犯的圣地,那里有他最爱的人,别人永远无法触及。我可以强迫自己放弃,却无力再自欺。我归隐在没有你的空寂里,为你固守一座城池,听凭相思啮啃心脾。全世界的仰望,不及你一个回眸。思念总是不请自来。

 那夜归去,桑杰嘉措在他的寝宫等他,一席温和的谈话,一句责任在身的教诲,仓央嘉措长叹一声,从此不再涉足酒馆。

 布达拉宫里,少了一个夜夜出门的浪子,而大昭寺附近的酒馆里,达瓦卓玛等不到那个为自己写下了许多缠绵诗歌的英俊少年。有一天夜里,当她快要关门时,一个衣裳褴褛的女子请求找点事做。她的眼睛如月光一样,温柔隐忍。此后的布达拉宫前,多了个朝拜的外乡女孩。每一次磕头后,她会呆呆地凝望着布达拉宫,忧伤如寒夜的凉月。坚持,执着,认定了绝不退缩。那是一个下着雪的夜晚,朝拜的人都回去休息了吧,只有她默默地立在雪地。她终于等到了最后的三分钟。一个迟疑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你是玛吉阿米?”

 我不知道三百年前他们最终是怎样的相遇场面,而我读到这样的记载时,这一刻泪流满面。玛吉阿米听见那迟疑的呼唤时,她的内心是怎样的波澜万丈?保佑我,神,赐给我力量!这一切不是幻觉,是花开雪地的真实。

 背后的声音没有了,快步跑来的脚步声靠近。猛然转身,仓央嘉措清峻的脸落入眼里。含泪的恋人张开双臂,以结实的怀抱将心爱的姑娘拥进怀里。那一刻,是真实的拥有,苦难后的重欢。达瓦卓玛看见让自己牵肠挂肚的宕桑汪波紧紧搂着那位新来的姑娘,酸涩不已。却也释然,难怪他每每看自己的眼神总是略有所思,动人的情歌也不过是别人影子的替代而已。

 
 


 
 

 那一夜他们抵死缠绵,说了又笑,笑了又哭。那一刻他们共同站在宿命的雪域里,是两颗无知而通透的棋子。渗透政治的宗教不相信感情,也不容忍爱情的存在。

 佛曰,留人间多少爱,迎浮世千重变;和有情人,做快乐事,别问是劫是缘。
 仓央嘉措的爱情,是旷世难寻的最美情感。他的才华磅礴清湛,和格桑花一起盛开。笔到此处,却没有继续深究的余力。终是笔端太凝重,太不舍。愈探深,愈心疼。仓央嘉措和玛吉阿米的传说没有结尾,太美好的故事总是嘎然而止。

 那个无星无辰的夜里,他是撩起袍襟,从容走向湖水深处……还是已经借雪隐遁?史书记载,1706年,六世达赖喇嘛从此不知所踪。而玛吉阿米是回到故乡嫁人生子,还是随着仓央嘉措在青海湖边消失而结束了生命,没有人知道的。他们的最后一面是在仓央嘉措押往北京途径青海时。一个满面尘土,衣裳褴褛的女信徒一路匍匐从帐外来到他的脚下。当他很自然地为她摩顶,说着祝福的话时,那个女人抬起双眼,那一双眼睛如月亮般温柔,是他的玛吉阿米。
 
 如潮的泪水就要夺眶而出,属于他们生命中的相聚就剩下这个苍白的黄昏。从此山长水阔,那一世,是诀别。而在仓央嘉措的心口,他的玛吉阿米从未曾离开过。

 




 
  好多年了
  你一直在我的伤口中幽居
  我放下过天地
  却从未放下过你
  我生命中的千山万水
  任你一一告别
  世间事
  除了生死
  哪一件事不是闲事
 

 越来越喜欢沾染尘俗的东西,纷杂的市井叫卖声,路边怒放的杜鹃,枝叶抽新的香樟树。鲜衣,旧友,三两场载酒买花的聚会。没有喧裂的拥挤,日子但如水过幽涧,近听有声,远观无波无澜。

 内心深处有一处芳草鲜美的池城,鲜有人声,却安置着千万种温柔倾心的储存。每一道浸淫纸业的啃啮,必然有自己费心费力的剥取。取我喜欢的,挑剔无足轻重的,最后垒积的,彼时山河浩荡的千古风流。

 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四月的桐花簌簌落下,这么静,比诵经声还静。我骑上我的白鹿,寻找那世间最美的情郎,雪域之王。

 如若有来生,希望相逢的时候,我依旧是当年的翩翩少年。——仓央嘉措

 
 





 文:雪里梅香   编辑:宇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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