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文

一直兢兢业业做事，谨谨慎慎做人，没成想这两天也走了背字儿。

出差点个大盆鸡，被人骗，吃完骨头一摆，就出来半只鸡架子。

我说，老板，那半只鸡被狗吃了么？

老板没吱声，老板娘扛着个马勺杀出来跟我理论——

大盆鸡大盆鸡，关键是盆儿，我放他奶奶个鸡头，也得算大盆鸡！

你瞅瞅你瞅瞅，菜单上我写大盆整鸡了么？！

我翻翻菜单，确实没有“整”字儿。

再看她虎背熊腰的像练家子孙二娘，就扔下钱跑掉了，没吃饱。

我想这不怪孙二娘，这都是我的错。

我想吃一只整鸡的话，我就得买上两盆大盆鸡。

要是孙二娘只用鸡头做大盆鸡的话，那我得买上十盆才能吃饱。

周瑜打黄盖，谁让我想吃来着，我对不起我的胃，没让它幸福。

当你全身心地对着生活大快朵颐的时候，生活给你准备的可能只有半只鸡。

这样的发现往往都不是前置的，你必须吃完才能明白。

但以幸福的名义，我相信，你总有办法能让自己吃饱。

2

事不随愿，常会出现，生活就是这样的一份儿菜。

在一群人的世界里，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甚至也不是人能说了算的。

从我住的地方到海边，走过去要用一小时，跑过去要用半小时。

从这种核算方法来看，哥们跑起来基本上是一种猪的速度。

我平常不这么侮辱我的速度，我跟所有人一样，称其为慢跑。

我选择慢跑的原因，不是为了减肥。

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

浑身的肉是劳动人民汗水的结晶，让它们平白无故地蒸发掉，我下不去这个狠心。

我选择慢跑，是为了让大脑生产多巴胺，让自己快乐一些。

要让自己更加快乐一些，就需要提速。

然而，我的慢跑生涯就在我打算提速的那一天晚上中断了。

因为我不能拿条棍子上街跑步，尤其在晚上。

那样很容易招惹被派来值夜班，心情一般都很糟糕的巡警。

那天晚上，当我跑到一个路口的时候，至少从路边窜出三条野狗呜哩哇啦地跟我对峙。

吃货不打诳语，哥们小时候吃过狗肉，听说吃过狗肉的人容易被狗咬。

所以没有恋战，三步一回首地躲回了家。

我想狗肉吃了就没法吐出来，而那个路口是跑步的必经之地，所以需要另想个辙。

于是打算带几个包子，跟它们交个朋友算了，多个朋友多条路嘛。

可我发现这么做根本行不通，野狗们无论大小还是数量，每天都不一样，经常换岗。

带的包子不够就麻烦了，不患寡而患不均，那样容易掐架，容易殃及路人。

再一想，我也怕把它们喂上瘾了，它们会追到我家。

那时看来，如果想继续安全地慢跑下去，就只有一种做法了。

那就是，我得摇身一变，成为一条狗。

一段时间之后，跟一朋友开车出去吃饭。

经过那个路口的时候，我指着那群野狗给他看。

然后说，就是因为这群家伙让我的多巴胺和快乐统统变少了。

这家伙不是好人，因为他让我在害怕狗和想要快乐之间做出选择。

还充当心理医生：你不用回答我，我相信你的内心已经给出答案了。

给出你二姑夫了，这么恶心的选择是人能够做到的么？！

可一回家我就没忍住，趁着夜色出门了。

小星星儿那个闪亮啊，都在对我眨眼睛。

小月牙儿那个皎洁啊，像是跟我在微笑。

小海风儿那个乱吹啊，如同在脸上抚摸。

我颠儿吧颠儿吧就按着老路往前跑，心情愉快起来。

然后我就看到那些狗狗也纷纷从路边跑了出来，咆哮着狂吠着非常热情地跟我打招呼。

在离他们还有五米远的时候，哥们儿加速了，身后飚上了一群狗。

飞经公园门口时，老太太们停下小苹果步伐，看的目瞪口呆，就像我偷了那群狗的钱包。

可哥们儿已管不了那么多，只有夺路狂奔。

脑海里除了多巴胺和快乐之外，别无他物。

你所有的决定都问过你的心，且都是它答应过的。

以幸福的名义，无论什么决定我们都没有理由后悔。

因为，我被咬后，在打狂犬针的时候，脑海中的那些多巴胺还在。

3

生活就像一杯古酿，快乐是水，幸福是酒精，日子久了才能品出味道。

初初一呷是恬淡，被风一吹又很容易让人上头，醉掉的人才能体会到美。

柱子爱喝酒，大家都很怕他。

一天我突然收到他的短信：吾将千里走单骑，群魔乱舞中取你首级。

我很害怕，就要打包出门躲掉，还未来得及离开，这货就到了。

群魔乱舞个毛线，就俩人坐在韩国菜馆的炕上，一杯一杯地喝烧酒。

开喝之前柱子定标准——

野蛮女友式，一口一个啪啪地干，干完之后，眼一闭来一句席~~巴~~。

这舞鹤酒跟水似的，味蕾不给你任何二锅头般的提醒，喝起来没赶脚。

当我跟柱子席巴了几次之后，穿堂风一过脑门，连菜都看不清了。

而柱子才刚刚开始，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

滴到酒杯里，再端起来啪地一口干掉：席~巴~，今天是520！

柱子说，他第一次听说520代表我爱你，是在大二。

那天同系一女孩儿提议带他去学校的书店买本习题集，一个月之后要考四级。

于是在铺满五月阳光的书架中间，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着。

女孩随口问他几句Chair椅子Bed床Father爸爸Mother娘之类的简单词汇。

柱子盯着她的头发，口齿不清，无法Spell。

于是女孩很生气：知道今天几号了吗？！

柱子摇头，女孩说：520，我爱你。

然后女孩帮他选了一本书，然后走掉。

柱子抱着书，满脑子的520。

一个月的时间，辅导书被柱子翻烂，过了四级。

全班震惊，舍友绝交。

柱子想，与其感谢她，不如爱上她。

然后买了一套三毛送过去，女孩哭得不行，发短信约他晚上到湖边细聊。

两人见面，女孩儿的劲儿还没过去，泪痕未干：你说荷西这样的人好不好找？

柱子说：总会有的。

然后女孩就接了她男朋友的电话，跑到一边去聊了半个小时。

柱子坐在一边，看着前面的湖水，觉得那个她说出来的520估计什么也代表不了。

柱子跟她成了很要好的朋友，直到毕业之后，两个人还联系。

柱子常常借口出差去她的城市看她过得好不好，请她吃顿好吃的，然后离开。

直到女孩儿结婚，柱子过去跟她吃了最后一顿饭，那是一顿热情洋溢的喜宴。

一个人的爱情，对方就是北极星。

你跟着它走，却永远也靠近不了。

终于有一天，你发现那闪亮的北极星，只是在你头顶徘徊了一阵的飞机尾灯。

于是，连原来的方向都没有了，生命就此进入另一个轮回。

幸福突然被抽空，一直带着面具的孤单也清清楚楚地走到了面前。

这就是让人遗憾终生的事情。

柱子说——

别看我哭，我是想起了520的那个下午。

那天，书店外面的阳光太炽烈，照的我睁不开眼睛。

里面夹杂着无数鲜花和飞絮的气味，饱满，热烈，有永不止息的力量。

我当时站在她的后面闭上了眼睛，将那一刻放进了心底。

每当一个人走上坡路的时候，没人陪我喝醉不了的美酒。

每当一个人走下坡路的时候，没人叫醒睡在路边的自己。

我都会想起这个画面，朝朝暮暮，感谢她当时的陪伴。

这么多年来，我才明白，如此来想，会比较幸福。

柱子走后，没人再会提起这段往事。

你念念不忘的往事，往往是别人的无足轻重。

你的闭门造车和画饼充饥，往往是别人茶余饭后一杯一杯的闲酒。

以幸福的名义，记住一切的美好，然后忘记一切的遗憾。

4

十三岁的时候，我人生当中的第一辆自行车还没有到来。

我姐骑着一辆飞鸽载着满世界的幸福，在我面前晃来晃去。

我想，你神气什么，还不得载着我上下学？

我就坐在你的后座上，有本事你不载我。

我姐很有本事，她去找男同学玩，就把我扔在马路边。

后来我姐毕业工作，我顺理成章地骑上了飞鸽，却被人笑话是女式自行车。

我跟老妈提，我要考了第一，能不能给我买辆山地车。

老妈点头，我考了第一，可连山地车的毛都没看见，我还是骑着女士飞鸽。

我心领神会父母望子成龙的期望，于是接二连三地考第一，最后还是飞鸽女式自行车。

待到没人笑话我的时候，老妈说：孩子，男子汉骑什么车都是男子汉，以后要记住。

再过几年我就会步入三十岁的行列，对很多事情的看法都有了新的理解。

有朋友拿出方案来劝我对他的项目破釜沉舟，说那才是男子汉。

我说，看情况吧，因为男子汉的意义已经变了。

原先敢打敢冲，不会贪生怕死，就是男子汉。

而现在幸福是第一位的，而且幸福都是稳稳的。

破谁的釜也不能破幸福的釜，沉谁的舟也不能沉幸福的舟。

以最幸福的名义，我们在乎的并不是短暂的投机，而是长长远远的一切。

比方说，飞鸽自行车已经锈掉了，可我还是忘不了坐在姐姐后座上的那些日子。

比方说，老妈现在已经不再管我了，可直到现在我还受益于她对我的谆谆教诲。

5

在我们或急如狗或静如猫的日子里，身心俱疲有之，欲求未满有之，万念俱灰有之，穷途末路有之。当你快过不去的时候，当你无法忘怀的时候，当你触不可及的时候，当你失魂落魄的时候，就去找找幸福吧。

理得清的事情就当今天的下酒菜。

理不清的事情就先放进冰箱冻着。

明儿一早拿菜刀剁，锤子锤，高压锅蒸它个二表舅的！

假以时日，所有的事情都会水落石出，包括对幸福的渴望及幸福本身。

因为，幸福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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