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密
个人日记
那天停车场的能见度很高,可以看得清五十里外横山水库的闸口,和上面放置的高脚酒杯。更近一点,是河滩中央用铁丝网围住的一排球杆,一只孤零零的桌球台,四个角用紫铜皮包住,中央草皮不时有大大小小的纸飞机飞过,还有纸折的苍蝇,蝙蝠,鳄鱼。当地八卦说这些纸制件可能与外太空的排污、入侵有关,但无人相信。团长一直催促我翻袋,“师兄,用点劲,再不进去就晚了。”
隔着铁丝网,他心神恍惚的走来走去,脸上焦躁、刻板,像涂了层稀释的雾霾。我说等等吧,客人还没到齐。到了下午,团长整个人找不到,罗西告訢我,他喝了酒和一群醉醺醺的人去南长街打高尔夫,还说不想跟你待一起,软疲疲没有力度,像棉花糖。
他模仿起团长吭哑的声音,煞有其事。
我阻止住罗西劣质的模似,“难得一个好天气,不能省省力弄点开心的事,偏偏去学那个家伙。”回到停车场,我把下星期出门的行程又重新按排一次。祥福寺调整至最后一天。我对那个地方兴趣不大。如果时间来得及,我想在雪浪乡和南方泉多待些吋间,那里盛产纸飞机和琼花,还有人工降雨。前提是我必须买到着陆器。以前的着陆器一条脚短了一截。我把计划发到团长邮箱,留了附言,“我可以用一只新的着陆器换取你的球杆,但你必须挤出一点时间听我解释。”晚上他回了条消息,说我是懦夫、胆小鬼。团长离开停车场已经五六年,五六年前的人和事件早面目全非。我对他说,你并不了解我和掩尘舅舅,你回不到过去日子,连小桃你也不认识,但飞行还将继续。团长说我官腔,难怪一条脚短一截,脑子走了偏门。
停车场远处的湖泊烧成暗红。我拎了块鸡翅膀扔出去,那石头般坚硬的东西,穿过中间那条狭长的河带,被更远的地平线烧了整个下午。我站门口,有种奇怪的情绪,堵喉咙口——我从来没有见过暗红色停车场可以像一团玫瑰花瓣在中央广场燃烧出来,它们发出的光,居然有点蛰痛,黄灿灿,像锯齿一样刺进肉里。罗西说,“老爷别计教团长吧,他不懂事难道老爷也不懂事,你不会和他一般见识,你还是参议员,是个有身份的人。”
“少来这一套,”我说 “当初你们下手时从没想到我,不然如何现在逼我翻弹。”我在讲翻弹时犹豫一下,湿乎乎的河床中央,不可能搁上桌球桌。我知道,我的那套攻击技术翻不出身。
“是啊是啊,这鬼天气谁敢翻。”我朝罗西转过脸,他今天穿上黑披风,整个身子全裹在里面,脸十分苍白。
“好吧,”罗西说,“可是团长一直希望老爷自个翻。”
我说罗西听错了,“那家伙想叫老爷一杆进洞。”他愣了会,一下子手舞足蹈,说原来高尔夫和老爷说的并不一样,还有棉软的空空声。我问他是不是团长最近和你混一起。“是的,”他说,“他什么都坦白了,乌鸦,卫士长,勾贱,夏缬,商羊,扬声器,掩尘舅舅还捎来一封信,说伍兹飙了62杆要把比洞赛搬到大陆来。”
“胡扯,”我说,“掩尘舅舅才不会像你们这样无耻。”
“卡梅伦也在,你可以问他,”罗西说,“那一天,他比团长厉害多了,一直尝试翻袋。”
我说他翻了吗?他诡异的说都翻了,还有伍兹,团长,扬声器,他们都翻了。
晚上,我把这几天的对话发到聊天群,“总有一天我会叫一些大人物让这些制造者受到惩戒,”还加了一串傲慢表情,只有罗西回复个尴尬笑脸。第二天团长说在陈塘镇看到有着陆器买,比传说中的电子卵化器还多出一公分。他让我过去确认。走到镇口,看到好几辆警车闪着红灯停在路边。我想绕过去,二个黑衣服的人挡住我。他们先确认我身份,随后亮了他们证件,要我一起回警局配合下。团长第一个赶来,他穿着斗蓬,花条纹的睡衣从里头露了出来。黑衣服正在询问我讲的大人物究竟指谁。我说哪来大人物,我指了指刚刚走近的团长,“莫非是这个人?以前他有个绰号叫神机军师,七十二地煞星排行老大?”
他们说我捣乱,随后拿出一叠资料扔在跟前。那个嘶牙裂嘴头像下面,用红色记号做了标记,我在群里聊的“大人物”和“雾霾”,醒目的站中间主位,最后一行,是罗西尴尬的笑脸。黑衣服说,这个人到处寻衅滋事,在微博、qq群、论坛上,在无所不在所有的地方不遗余力鼓动革命。团长说可能你们弄错,他只是在找着落器——他弄那么多纸飞机就是不遗余力想找到着落器。
他加重语气说,“我师兄就是个白痴,他一碰上雾霾就迷失方向。”
我又回到停车场,已经是第二天,不过好天气已经过去。暗腾腾的雾气把团长,我,罗西,拉成一条窄长的锯齿,紧紧贴上了堤坝——铁丝网变得隐隐约约,五十里外的水库闸口上的高脚杯口,挂满红色气球。团长对我说,“师兄,你终于肯翻弹了?”
“别叫我师兄,”我给他做了个闭嘴手势,“别以为我欠了你什么,如果你找得到着陆器,我肯定翻得了身。
他显然有些得意,“师兄翻过身还是乌鸦,这辈子认命吧。”
停车场到河滩中央最茂密的一块地方,水蓼,铁丝网,芦荟,灰泥,密密麻麻挤在一起,足足有几千米,连一只高脚酒杯也插不进。在靠近停车场的灌木丛,罗西追上了一只孤零零的纸飞机,经过不真实的飞行后,毫无节奏飞回河滩中央,然后,一大群纸飞机跟了上来,他们飞得很低,很稳定,沿着横山水库的堤岸,在停车场上空,一个个打开身体。
“本来应该是一个好天气,老爷。”罗西说。
“你以为都像你一样,无论什么时候都可以打开身体,这是飞碟。”我望着那片草皮,真希望他们再跟我说点什么,起码,该让我知道谁告的密。
2014-1-20
文章评论
青桐
希望梦里见到纸飞机变成钢铁侠 或者美国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