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桐寒枝

奇奇背着小书包，手里提着小塑料袋，里面装着心爱的水彩笔盒和几件小玩具，坐在妈妈电动车后面，来到了这幢老楼。

这幢旧楼，楼龄估计有几十年了，三层楼高，一条长长的走廊连着所有房间，所有房间都一样大，屋里没有厕所，公共厕所在走廊尽头的一间屋内。

因为条件差，这幢老楼住户并不多，许多房间都是空的。虽然屋子很旧了，但是楼外的植被却很茂密，门口有几棵玉兰树，浓密的枝叶把半边楼都遮住了，即使在炎炎的夏天，楼里面也是阴凉阴凉的。这时候正是玉兰树开花季节，一朵朵碗口大的白色花朵在绿叶波涛衬映下，展露着纯洁和娇媚，空气中四处飘溢着玉兰花散发出的浓香。

心蓝一手提着两大塑料袋，里面装着一些换洗衣物和被褥，一手牵着奇奇的小手，上了二楼，来到一间房门前。

她从包里拿出钥匙，打开了房间的门。

屋里只有一盏小灯炮，发出昏暗的灯光。房内摆着一张小床，一个小柜子，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家涂四壁，这里就是奇奇和心蓝将要住的地方了。

晚上奇奇和妈妈两人挤在那张小床上睡觉，床太小了，奇奇的小身体靠在墙边，手脚都不能自由放着。他睡不着，睁着眼睛，看着窗外阴暗中泛着白光的玉兰花，轻轻地说：“妈妈，我睡不着，我想回家去。”“这就是我们的家了。”心蓝也没睡着。

“我想爸爸！”奇奇呼出的气哈在心蓝枕头边，“嗯，奇奇，睡觉吧！明天你还要上幼儿园了。”心蓝心中有些烦，但是有些话却不能在儿子面前说出口。

奇奇折腾了好久，终于睡着了。可是心蓝却睡不着。过去的一些回忆浮上心头，让她的心一阵阵痛，眼泪不听话地流下来，无声地打湿了枕头。

早上心蓝送儿子去幼儿园后，去公司上班，她在一家公司做销售。下午4点钟去幼儿园接奇奇回，晚上心蓝和奇奇在外面吃完快餐，回小屋去洗澡，洗完衣服后，心蓝就读故事给奇奇听，然后就睡觉了。

奇奇唯一的乐趣就是爬在小桌上画画。他用水彩笔在本子上画了一幢屋子，上面有一个红太阳，后面是小山，屋前有小草和花，还有三个人，大人站在两边，中间是一个小孩，三个人手牵着手，面带笑容。

他拿着画给妈妈看，妈妈看了一眼，把画一推说：“奇奇画得好！我们现在去外面吃饭吧。”

“我不想吃快餐！每天都是吃快餐，我看了都不想吃！”奇奇扭着头叫着。

“那你想吃什么？”心蓝问儿子。

“我想吃牛排！”

“牛排呀！太贵了！我们去吃点别的好不好？”

“不好！我就想吃牛排。”

“我们去吃拉面好吗？吃完后我再给你买薯片，好吗？”

“不好！”奇奇不肯走。最后是心蓝连哄带抱，才让奇奇跟她出门去吃饭。

门前的玉兰花慢慢地调零了，只剩下枝繁叶茂的绿叶迎接着炎炎盛夏的光临。又一个傍晚，心蓝突然对儿子说“奇奇，今天我们去吃牛排好不好？”

奇奇拍着小手喜笑颜开。

他们来到了一家西餐厅，餐厅里面已经有一位中年男人在座位上等他们了。

心蓝让奇奇叫中年男人“伯伯”。奇奇叫了一声后，乖乖地坐在座位上吃着他的牛排。看着妈妈跟伯伯谈笑风生，他有些坐不住了。他就想捣蛋，牛排也不想吃了，他从座位上溜下来，身子钻到桌子底下，在下面爬来爬去。

心蓝只顾跟对方谈话，没有留意到奇奇，一低头却发现奇奇在桌子下面，于是叫到“奇奇，你在干么？快出来！地上好脏的！”心蓝把奇奇从桌下拉出来，可是一会儿奇奇又溜到桌子下面去了。

面对丰盛的一桌饭菜，心蓝和奇奇两个人都没吃到什么，她觉得这餐饭吃得好累！

一个周末，奇奇跟妈妈来到了郊区他的小爷爷家里玩。妈妈对小爷爷说公司有事，就独自走了。

小爷爷从冰箱里拿出冰冻的西瓜切给奇奇吃，奇奇大口大口地啃着西瓜，小爷爷爱怜地看着奇奇，问道：“你妈妈现在一个人照顾你，你过得好吗？你爸爸来看不看你？”

“妈妈对我挺好的，就是吃的东西没有以前的好。爸爸从来没有来看我，他不要我了吗？”

小爷爷摸了摸奇奇的头发，叹了口气，说道：“你爸爸和你妈妈离婚了。你妈妈是个好女人，是你爸爸对不起她。你爸爸永远都是你的爸爸，他不是不要你，是他在外面忙着挣钱。等他回来后一定会来看你的。”

奶奶在一边直摇头，叹气：“唉！我这个侄子呀！儿子这么可爱，老婆也挺贤惠，还要到外面去玩新鲜，结果把一个幸福家庭就这么给毁了！”

奇奇听了这些话，心里好象懂又好象不懂。

秋天来了，早晚凉了，但是中午时候依然如夏，玉兰树上最后一只秋蝉还在用尽所剩不多的生命嘶叫着。心蓝地开着她的电动车回到小楼前，她慢腾腾地上楼，站在门口并不进去，好象在等人。

很快一辆奥迪开进小院里，从车上走下一位中年男人，这人就是上次请心蓝和奇奇吃饭的男人。

心蓝站在屋门口看了那个人一眼，然后进了门，门却是虚掩的。那个中年男人快步上楼来到门口，推开虚掩的门进了屋里，马上把门关上了。

中午时候楼道里空无一人，只听见蝉的嘶鸣声：“知了，知了，知。。。。。。”

晚上，奇奇躺在床上抱着他的小毛公仔，说：“妈妈，床上有股味道？”

心蓝从书上抬起头，看着儿子说：“什么味道吗？”

“反正跟平常不一样的味道。我的床上有人睡过。”

“我中午在床上睡过，怎么了吗？”

“不是妈妈的味道，是别的味道。”

“奇奇，没有的。快快睡觉吧！”

第二天上午，等奇奇出去后心蓝把床单和被褥全部洗换了一次。

奇奇终于看见了久别的爸爸。爸爸站在玉兰树下，奇奇犹豫了下，离开妈妈牵着的手，投入了爸爸的怀抱。

爸爸带着奇奇去吃比萨饼，餐饭后带他去游乐园玩尽兴而归。晚上爸爸送奇奇回来，奇奇不愿意离开爸爸，一直缠着爸爸不让走。

文军亲了亲儿子说：“以后我还经常来看你的。”

“我不让爸爸走！我要爸爸留在我的身边，象以前一样的，我、爸爸和妈妈三个人在一起幸福的生活。”

文军低下头去，一会儿抬起头来，抱着儿子说：“你妈妈不肯原谅我呀！奇奇乖，多体谅下妈妈好吗？我以后会经常地来看你，好吗？”

爸爸要走了，奇奇哭着抱着爸爸，不肯让他走。最后还是心蓝抱着奇奇，文军才得以离去。听着背后儿子的哭喊声，文军离去的脚步很慢，心里更是难受极了。

心蓝站在走廊上轻声地打着电话，她面带着微笑，两只脚轮流换着重心，这个电话粥已经煲了好一阵子了。奇奇几次跑出来找妈妈，可是心蓝不理会他，奇奇烦了，故意在妈妈面前大声叫喊着，吵嚷着，好让妈妈打不成电话。

心蓝不得已把电话挂了，她面带怒气，把奇奇拉进屋里去，“你怎么那么讨厌了？被你吵得我打个电话都不成了。”

“我要给爸爸打电话。”奇奇倔强地在妈妈面要求着。

“行！但是你得答应，以后我打电话时，你不能在一边吵嚷，行吗？”

“嗯。”心蓝拨通了文军的电话。

冬天渐渐来临，玉兰树四季常青。一个白天，奇奇看到了伯伯来到他的小屋里找妈妈。

他非常地讨厌伯伯，便故意捣蛋，总是惹妈妈生气。妈妈气得不行了，一巴掌下来，狠狠地打在奇奇的屁股上。奇奇哭着冲出家门去，嘴里大嚷着：“我要去找爸爸！”

心蓝追出去，把奇奇牵住。奇奇哭着扭着身体，不肯回家去。这对母子正在玉兰树下僵持着，这时伯伯走了出来，对心蓝说：“我还有点事，我先走了！”

心蓝放开奇奇，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这位中年男人越走越远的身影。

中年男人不再来找心蓝了。终于一天，心蓝打完一个电话后，情绪低落的坐在椅子上，目光迷茫而痴呆地看着门前的玉兰树。

奇奇好象懂事了，更体贴妈妈了。他主动帮妈妈做家务事，帮妈妈扫地，收拾好自己的书包和玩具。

奇奇变乖了，这让心蓝忧郁的心里滋润一丝丝温暖的风。她搂着儿子，几滴眼泪悄无声息地流下来，奇奇的衣服后襟上显出几块湿痕。

奇奇帮妈妈做完事后，就会提一个要求，要妈妈手机给爸爸打一个电话去。心蓝同意了。

一次两次三次，等奇奇跟爸爸聊完电话，妈妈也会跟爸爸聊上一会，谈些和奇奇有关的事情。

妈妈和爸爸的隔阂关系在慢慢地融化。

春天来了，不经意之间玉兰树上已经冒出些新绿叶芽，去年的老叶却在悄悄地落零，没注意时地上已经铺上一层枯枝败叶。

奇奇病了，发着烧，躺在小床一直叫着爸爸。心蓝给文军去了电话，文军很快过来看奇奇了。

“奇奇，爸爸来看你了。”奇奇睁开发烧的眼睑，“爸爸！”奇奇张开双手，文军抱住了奇奇。“怎么这么烫了。我抱他去医院看看去！”

文军抱着奇奇就往医院赶去，心蓝紧紧跟在后面，三人一起来到医院。

在留观室，奇奇躺在病床上，手臂上打着吊瓶，他嘴里一直咕嘟着：“爸爸不要走！”文军轻轻地抚摸着儿子的头说：“奇奇，爸爸不会走的，会一直在这里陪着你的。”

奇奇慢慢地睡着了。

文军和心蓝站在床边，静静地看着睡着的儿子。俩人轻声说着话， “奇奇怎么突然发烧了？你们住的条件不怎么好，平时吃得也不好吧？”

“唉！没办法呀！我也是尽了我最大的努力照顾好他了。”

“回家来吧！家里条件比住在那里好多了！”

“那个女人了？她怎么办？”

“我已经和她彻底了断了！以后也不会跟她有任何关系了。经过这段时间的反省，我明白了你和奇奇在我生命里才是最重要的，我的生命不能没有你们！回来吧！奇奇需要一个完整的家庭！”

心蓝看着眼前的文军，听着他的这般话，心如翻江倒海一样的起波澜。她低下头犹豫了会，半天没有回答，最后说：“让我考虑下。”

玉兰树又开花了，一朵朵白色花朵在绿色的衬映下，绽放着它们的娇洁，空气中四处飘溢着浓香。

心蓝把屋里的东西一样样装进事先准备的袋子里面去，东西比去年刚搬进来时多了许多。奇奇背着他的小书包，一手拿着他心爱水彩画笔盒，另一只手里抱着心爱的毛公仔。他很兴奋，因为他知道他和妈妈终于要回家去了，爸爸已经在楼下等着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