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络离。

我知道，终有一天，顾寒会离开我，会爱上别人。

我不会责怪，我不会有怨恨，我依然会感激他，依然会抱着他留给我的欢乐在这孤寂的人间独自行走。

                                                                                                                                                                                    ——如烟。

我一直记得顾寒身上的味道，淡淡的薄荷香气。他的容颜也许会随着时间渐渐模糊，只有那似曾相识的气味，历久弥新。

我后来遇到了很多人，也经历了很多人。我总是想在他们身上找到一点点和顾寒相似的地方，语气，神态，笑容，眼神，可总是事与愿违。

顾寒，这个名字已经融入我的心脏血液，我的山河岁月，我的孤寂人生。

圣诞节那天晚上，我身边所有亲近的朋友都出去聚会了。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个房间唯一发光的就是我面前的电脑。我一边抽烟一边转动着手里的那枚尾戒，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屏幕上秋年传给我的照片。顾寒和琳儿的订婚照。

这个时候，如果他们在我面前，我一定毫不犹豫地给他们一人一个耳光。他们不在，我唯有对着屏幕上他们的照片呓语，顾寒，你真是对得起我。一遍一遍，直到秋年的电话响起。

他说，如烟，你还好吧？

我大声地笑了出来，笑得那么凄凉。我说，秋年，你有没有想过去死。

似乎根本没有想要得到他的答案，挂掉电话，倒在床上，明明已经筋疲力尽，却毫无睡意，内心酸楚难抑。

顾寒，你说过会娶我的，你怎么可以娶别人呢？

门外是秋年的敲门声，持续不断，他重复地喊我的名字，越来越大声。他带着哭腔说，如烟，一切已成定局，你何必这么为难自己。

我好像聋了，什么都听不见了。只有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砸，门外的那个男子，宠我宠得无法无天，爱我爱得天理不容。我何尝不知道这样是在折磨他，五年来，他一直都在原地等我，只要我回头，他会给我全部的爱，我可以猎取他全部的温暖。可是我做不到，做不到身在曹营心在汉。

这几天，我整天整天地窝在自己的公寓，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我什么都不做，不做面膜，不做饭，不打理自己，不想睡觉，披头散发地坐在电脑面前。

顾寒，你真是残忍得有些可怕。

短短几天，我整个人就瘦了一圈，照镜子的时候都不敢相信里面那个脸色憔悴，眼窝深陷的人就是我。我告诉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要振作，要风风光光地去参加顾寒的婚礼。我要亲眼看着他是怎么践踏着我的心去得到幸福的，他那样是真正的幸福着吗？

我打电话给秋年，带我去参加他的婚礼。我要去参加他的婚礼。

电话那头的秋年沉默良久，然后说，好，你想怎么样，我都会陪着你。

他说，但是，如烟，你必须明白。现在顾寒要娶的是别人，不是你，不管她是怎么做到的，她都已经做到了。曾经再怎么闪闪发光的东西，经年之后都会变得什么都不是。你和顾寒就是这样。

那年三月，他们在洛城举行婚礼。

那一场声势浩大的盛宴如同多年前他承诺给我的一样，看到礼堂里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而不幸的人只有我，我戴着顾寒送的尾戒，站在礼堂门口参加了他和别人的婚礼。

他们互换戒指的那一刻，我的胸腔处轰然而裂。

我踏出一步，就被秋年拉住，如烟，你忍心破坏吗？我心里的如烟，她任性，疯狂，孤傲，可是她很善良，非常善良。所以，到现在我都不肯放弃她，我都想陪着她。

我拿开秋年的手，看着他镇定地说，我只是想祝福他，可以吗？

秋年看了看里面，点头说，好，我陪你进去。

时间真是可怕，爱慕着的容颜已经刻上了岁月流逝的痕迹，眼角眉梢沾染了人间烟火的气息。站在他身边的女子跟我不一样，她把头发扎起来露出光洁的额头，皮肤白皙，温婉动人。那一刻，我似乎明白了顾寒。

这样的女子，不该被辜负的。

我一眨不眨地看着顾寒，他的样子和五年以前的他重叠起来，我泪水如泉涌，说，顾寒，我祝福你们。

让时间回到我们第一次遇见的时候吧。

那天，外面是艳阳高照，文学社里面打着冷气，刚进去有些不适，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环顾四周，我的目光落定在一个低着头安静地看着报纸的男子身上，这样的眼睛，眉毛，表情，似乎在哪里见过。

他一直都是一副神态安然的样子，直到他的朋友喊他，顾寒，吃饭去，走不走啊。

顾寒。我在心里默念。我要定你了。然后露出一丝诡异的笑。

我想我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一天，站在门口的我惊艳了秋年，而坐在斜对面的顾寒惊艳了我。

相识以后，我没有大张旗鼓地表露出我对顾寒的喜欢，我觉得喜欢一个人不需要诏告天下。只要有心，他终有一天会感知。

反而是秋年，他对我的好让我措手不及。他不断地送我礼物，我都一一退给他，因为我知道我不能给他相应的回报。

我说，秋年，喜欢我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所以你不要。

他说，如烟，我只是想对你好，不计代价，不求回报。

我看着他受伤的眼神，我知道他说的不是真心话，如果真的不求回报又怎么会失望，受伤呢。秋年，那么优秀的一个男子，身后是一大堆爱慕的眼光，而我却在肆意挥霍他给的爱，我自己也不知道我是凭什么。可是我没有办法，如果说我是他的劫，那么顾寒就是我的难。所以是在劫难逃，不如不逃。

很久以后，在网上看到那样的句子，“经年后感叹，那两个少年，一个惊艳了时光，一个温柔了岁月。”我都会不可抑制地想起顾寒和秋年。

我和顾寒在一起的过程就像是命中注定般。

那天，秋年拜托我去文学社给他拿演讲要用的资料，无意中翻到一张纸，上面是一段我非常喜欢的话，出自我仰慕已久的一个写手。

“他们。只是彼此的过客，点缀着对方生命里的某一段行程。

似水流年，如花美眷，终敌不过时间素手，在沙漏里荒尽，把相爱写成相爱过。

下一城，一程，会不会有木棉花开，恋人牵手？他忘记了曾感动过，也遗失了心，不会落泪。”

那是我第一眼便喜欢上的句子，我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作者是谁。

我拿着它问秋年，这段话是谁写的呢。

秋年说，你不知道吗，顾寒啊。

把相爱写成相爱过，似乎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我们的结局。

当天晚上，文学社的人说好去“钱柜”唱歌，我执意不肯去，我并不喜欢热闹的地方，孤寂的人只会更孤寂。最后秋年说，顾寒也会去。

在KTV昏暗的灯光下，顾寒独自坐在角落喝着饮料，大家都在抢话筒，争做今晚的麦霸。我坐到他旁边，问他，你是不是经常投稿《纪时光》杂志。

他挑了挑眉，点点头，然后看着我，一脸等待下文的样子。

我停顿了片刻，倔强地承接着他的目光，说，我喜欢你的文字，还有你。

他听完就笑了。我喜欢看他笑起来的样子，烂漫多情的笑容，那是我从来没有过的表情。要到很久以后，我才发现，那样的笑容里其实还藏着落寞。

回去的途中，我问他，我们在一起吧。

这是一个陈述句，不是疑问句。他惊讶地看向我，说，如烟，你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

我反问他，对啊，我在你心里是什么样的女子呢。

他不看我，不回答，只是牵起了我的手。

刚开始的感情是很纯粹的。有大雨之时送来的伞，有一起爬过的山，有一起看过的电影，有长达几个小时的电话。

如果顾寒没有收到洛城大学硕博连读的录取通知书，如果他没有离开，或许真的会有所谓的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临行前的晚上，我们三个人聚在校外的酒吧喝酒。

服务生放着王菲的《梦醒了》：

想跟着你一辈子

至少这样的世界没有现实

想赖着你一辈子

做你感情里最后一个天使

如果梦醒时还在一起

请容许我们相依为命

我们谁都没有说话，各自喝着面前的酒，最后秋年淡淡地说了一句，十年之后的2012年，不管我们最终陪在谁身旁，都要再次见面再聚首。

我转了转酒杯，一饮而进。那些冰凉的液体似乎周游了全身，有一种彻骨的寒意从皮肤渗透出来。

后来秋年有事先走，我们在街上走了很久，那个时侯我只想就这么牵着他的手一直走下去，不要停下来，不要去想以后会怎么样。

在小旅馆，我转过身问顾寒，这么久，你会爱上别人吧？

我还是没有等他回答，接着自语，可是我不会。

他那样明亮的眼睛，简直直入人心。

我问他，顾寒，你亲亲我好不好？

问完我心里就觉得好笑，我为什么要问他呢。

顾寒拥我入怀狠狠地吻下去，痴缠好久，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薄荷香气。那晚，我交付于顾寒最宝贵的东西。

早上醒来，没有看到顾寒。心里一阵失落，想必他已经走了吧。不小心瞥到了桌上他留下的便条，上面写到：烟，如果你愿意等我，等我毕业娶你。

就为一句话，我一路奔跑着，良久之后在车站停下来。我一步步穿过拥挤的人群，看到顾寒熟悉的背影，冲着他喊道，寒，我愿意等。

他转过头对着我笑，那个画面就像一帧美好的剪影。火车渐行渐远，心里泛起一阵酸涩。

那个时侯即使是酸涩也是甜蜜幸福的，因为我以为他最终会回来。而此刻，我站在他的面前落泪，看着他和别人举行完婚礼，我的心里不是没有恨的。

我想，在我的心里始终住着一个未曾长大的孩子，因为只有孩子才会轻易地随着自己的情绪落泪，懂得了现实生活的成人早就在磨砺中有了一张不动声色的面孔。

我冷冷地看着他，没有言语，直到秋年把我拉走。我仍然不依不饶，还是转过头看他。

那个雷雨交加的晚上，我甩开秋年的手，拼命地在雨中跑，他在后面不停地追。我停下来往后看，最终没有看到最想看到的那张脸，他一定和他的妻子……

我终于不可抑制地哭了起来，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然后抓着秋年的衣服问，秋年你告诉我，我哪里做错了。

秋年抱住我，如烟，我愿意接受你退而求其次的感情，我会好好待你。

我看着他摇头，做不到的，你不是他，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他。不能跟他相守，我谁都不要。

歇斯底里地哭闹过后，倒在了秋年怀里。

醒过来的时候，已是半夜。秋年守在我床边，他疲惫的样子让我心生愧疚。他见我醒来，关切地询问，还有哪里不舒服么，不舒服就说出来。

他用手探了探我的额头，退烧了，真好。

我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浅笑，秋年，五年了吧，我不知道怎么报答你，所以，今晚……

他捂住我的嘴，如烟，别说了，好好睡吧。然后倒在我旁边睡下，说话的声音里有一丝绞痛，你知道吗，你刚刚生着病，一直叫着顾寒的名字，一共喊了46遍。

他又问，我不懂你这么爱他为什么不向他解释五年前的事，还不许我提。

因为我要他好奇一辈子，后悔一辈子。这样，他是不是会一直记得我。我平静地说完。

五年前的那个晚上，我孤身来到洛城，站在研究所门口，眼睁睁地看着顾寒背叛了我们的爱情。他和一个女孩子一起从里面走出来，当时他们有多亲密呢，反正如果我是个路过的人，我一定会觉得他们是一对恩爱的小情侣。

看着他们恩爱的背影，我没有走上前去质问，什么都没有，眼泪一颗一颗地掉在地上，转身离开，走得决绝。

我终于知道，爱情很多时候都是徒有虚名。

回到禾城，秋年便带着戒指向我求婚，他说，如烟，让我照顾你吧。

我把手伸到他面前，那枚尾戒在灯光下燿耀生辉。我说，秋年，你没变，我也没变，五年前我没有接受你，现在也不会。

我看到秋年眼中的光芒黯淡了下来，脸颊也变得落寞了。

他抬起头，皱起眉心，说，顾寒选择了忘记，你却选择了铭记。

那是与秋年的最后一次碰面，几天后他就去了洛城，此后联系甚少。偶尔的QQ聊天，也因为有所顾忌，很有默契得只是点到为止，不会深入交谈。

后来的后来，我听闻，他始终是一个人。

而顾寒的名字，也开始离我越来越远。我这么爱他，最终也要失去他。

我是一个心比天高的骄傲女子，不能被他所爱，我便看轻我自己，不想去爱惜自己。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无法正视我自己，终日流连于各种酒吧，彻夜不归，过着纸醉金迷的生活，终于沦落为一具行尸走肉。

我知道，终有一天，顾寒会离开我，会爱上别人。

我不会责怪，我不会有怨恨，我依然会感激他，依然会抱着他留给我的欢乐在这孤寂的人间独自行走。

也许死亡才是如烟最好的归宿，我逃不掉的。

顾寒，如烟的人生只能如此了，而你要好好地活着。

<<< 不可预知的未来

2012年12月22日，那个永远也不会天亮的夜晚，我闭上眼睛等待着那一刻，依然是顾寒转身微笑的模样，而那微笑就像是海市蜃楼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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